一语毕。
“小妮子！”李长方先喊道，他眉宇间满是阻止和着急：“你不要这么说……”
小妮子则冲他笑了笑，对林宗颐道：“奴婢生来被梅老国公所救，本就培养为王妃的死士，王妃待奴婢不薄，能带着她的名字去死，我死而无憾也，再说这一生……”她又将目光落到李长方身上，顿了顿仰起头才道：“小妮子从来没想过要嫁人，所以若王妃死了，即使我已身处姑苏，我也会跟随她而去的。”
林宗颐没有答应她。
李长方恨不得从轮椅上站起来捂住她的嘴，用力拍着案几道：“什么死而无憾！每个人的命都是自己的，你做甚能替梅年漪去死？”
小妮子笑笑：“有句话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虽小妮子只是一个下人，但奴婢心中唯有一君，奴婢信她的所有抉择都是对的，每一步她都走有自己的规矩，奴婢的这位君主——是这世上无人能超越的存在，所以，奴婢为何不能为她肝脑涂地，走上黄泉呢？”
“可这只是一个想法，你家王妃不会同意的。”李长方痛苦道。
小妮子又笑笑：“她会同意的，就说这是奴婢为王妃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奴婢的嫁妆……王妃以后就留给小世子娶世子妃吧，就当奴婢对小世子的祈愿。”
“不行！”李长方倏然从轮椅上跌落下来。
虽然才三日，不过才三日！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子，一天到晚冷着张脸，他一没察觉她就撒腿想跑，可这女子，跑的时候会顺便把屋顶的瓦片扶正，会躲在暗处看他会不会罚那些放跑她的人，一旦他拿出藤条，她就皱着眉一脸不悦的从正门踏进来，面不改色的说她只是去出了个恭。
梅年漪也不知道是怎么教养这丫头的，机灵得连蛛丝马迹都不放过，又纯真善良得惹人移不开视线，就算是忠仆！又有多少人是自己提出替主家去死的？
“你没有资格阻止我，这是梅家的事，是关乎王妃的事，她向往没有战乱的王朝，如今好不容易胜利在望，只要她……只要有一个人牺牲，一切都会变得更好。”
小妮子直视林宗颐：“现在王爷去再找身形相似的人也晚了，王妃估计已经发现寻仇者变少，明日，后日，就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一定要在她之前先杀她个措手不及！”
林宗颐终于扶额，沉了脸道：“我不会同意的，我答应过年漪会将你平安送去姑苏，若往后去姑苏没看到你，她这一生才是到死都不会原谅我。”
李长方像是抓住了希望，赶紧附和着点头：“我们想办法找别的人将王妃换出来，只是要想个让她愿意离开的借口。”
“这个借口……”李长方低头思索了又思索，到底怎样的说辞能让梅年漪放弃赎罪？
临儿不能没有母亲！？
小妮子静默的看着他们一脸愁容，嘴边勾了抹笑，她趁他们放松警惕，往宫殿窗口走了几步，远眺蔚蓝的天空，干净得似孩童纯真笑脸。
她幼时真的过得太苦了，苦得她长大后，每每看到别家普通的小孩儿就会心生羡慕，她喜欢小姐脸上那不羁的笑容，即使挨了国公爷的军棍，等她伤好下榻，她又会继续浑天闯地。
所以她家小姐成了女将军，成为这个乱世独一无二的女霸主，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存在。
“即如此，奴婢先去睡会儿，一觉睡醒后或许一切都迎刃而解了。”小妮子垂眸道。
李长方有些疑惑：“你不是才睡醒没多久？”
小妮子道：“不是要上路了吗？出发之前总得养精蓄睿，还有很长段路要走呢。”
李长方觉得她言之有理，只要她不想替梅年漪去死，做什么都好，所以干脆的点头道：“那好，待会儿用膳时我去唤你，长途跋涉，路上就没有好吃的菜肴了，先一次解个馋。”
小妮子笑了笑，不再说话，恭敬的稽首行礼，随后告退。
她这套动作行云流水，眉目微垂尊敬又优雅，她浑身的气质却不卑谦，转身离去时裙摆干净利落，即结合了个性又不显一丝拖沓——这是只有梅家才能养出的有风骨的婢女。
李长方看着她的背影，忽然道：“你家婢女行礼都要这么郑重其事吗？”
林宗颐蹙眉看他，仔细回忆小妮子往日的仪态，她好像随了梅年漪，极少对外人行礼，就算是偶而对他，亦是敷衍了事，草草欠身！那这般是冲李长方？
“你派人把她盯紧些，这两日我去开封府看着年漪。”林宗颐有种不好的预感，以前有这种感觉时，几乎都是梅年漪出事，他有些着急。
就在这时。
冯彬提着食盒飞快的冲进殿里来，他呼吸急促，也不知找了多少个地方才找到自家王爷，道：“王爷，王妃发现了，发现今日的膳食是鱼和虾，她发了怒，让您把这些都撤走！”
李长方听完，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你厉害啊，能让梅年漪吃饭不说，还敢送大鱼大肉！”
林宗颐冷冷的撇了他一眼，道：“王妃可还有说什么？”
冯彬想了想，想起最近上门复仇的人越来越少，王妃的举止也愈来愈怪异，便如实禀道：“自从寻仇人少了后，王妃今日在地牢里踱步了一整天，像是不耐烦的在等什么人，停下脚步的时候脸上又带了些释怀，卑职猜想，王妃是不是想通了？”
“这样一天了？”林宗颐的脸色再也绷不住，一瞬间裂开：“她……有没有让我去见她？”
冯彬被自家王爷突如其来的变脸搞得不知所措，吓得他也紧张起来道：“王妃没有说要见王爷，但卑职进宫前说叫王爷去见她，她没有拒绝……”
那就是梅年漪同意见林宗颐了。
林宗颐突然想起那日她跟他说的话，若她要死了，会见他最后一面，脸色徒然变得苍白，他道了句：“遭了！”然后奔出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