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里的一切被处理干净后,梅年漪在最后一间牢狱将自己给关了起来。

林宗颐也下令把他守在开封府的消息完全封锁,自则提了剑守在地牢门口,如同一尊煞神。

“小姐,你睡一会儿吧。”小妮子抱着干净的被子,将周围粗糙的打扫了一番,这才去唤陷入魔怔双眼无神的梅年漪。

此时的她仿佛丢了三魂七魄,坐在凳子上,身上的衣服早已看不出原本是什么颜色,她不让任何人碰她,更连东西都不吃,干裂的嘴唇看起来就觉得极其难受。

小妮子都不禁叹了口气,这夫妻二人一个在外默默发疯,一个在里不死不休。

冯童一板一眼的学着自家王爷的姿态道:“天下有什么事是跨不过去的?非要这么折腾自己,觉得自己死了以后就能得到彻底解脱?王妃,你也不要这般惹下大祸后让王爷题你收拾残局,也不知道您害的是自己还是害的王爷,你痛他不也陪着你痛吗?”

冯童安慰人的方法就是这样,他以为这次也能如曾经一般,激一激梅年漪,梅年漪就会开口怼他,然后一切都恢复到最初的样子。

可梅年漪从凳子上站起来,吓得冯童连忙后退一步,准备好架势。

然而她只是怪异的盯着地牢入口半晌,见并没有人进来,呆愣的歪歪头,在小妮子铺好床过来扶她的时候,又坐了下去。

冯童:“……”

小妮子转身面无表情的瞪了他一眼,才淡淡道:“小姐去睡吧,这里有奴婢守着,有些稍远的杀手还没到,至少您现在不能出事。”

梅年漪看着面前这个陪了她几乎一生的小丫头,今年她也都过双华的年纪了,还未嫁人。

梅年漪终于开口,声音异常难听道:“待这些事都处理完后,你便去过你想过的日子吧,我给你准备了一笔钱,存在冯元钱庄里,名字是你的名字,拿了我的玉佩便能去取。”

这原本是她给她存的嫁妆,想着等到有一天小妮子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人,然后再由她做主,将她风光出嫁。

毕竟在她身边,也就只有小妮子了。

冯童也听到了主仆二人的对话,倒茶的手一顿。

小妮子面无表情地将梅年漪的头发拢在背后,去掉她埋在青丝里的发簪,像变戏法一般变出了一根红色束带,慢慢的将青丝都整理好,道:“好,到时候小姐陪奴婢去取,小妮子这些年也长大了,还没遇到心仪之人,还得在小姐身边打扰您许久。”

梅年漪苍白一笑道:“什么打扰,从来都是我给你找麻烦,这天底下恐怕没有比我更不让人省心的主子了。”

小妮子还真的佯装寻思片刻,一本正经道:“小姐倔犟,好像真是这样的。”说完她又笑道:“不过奴婢知道您做的每件事的有自己的原因,您也不曾害过一个无辜人的性命。”

就好比怡乐郡主,她三番五次想将梅年漪置于死地,但梅年漪从来都只是捉弄她一下,那是因为梅年漪认为,虽然宁安王做多了坏事,但宁怡乐并没有错,反倒是她,也算屠了人家满门,人家想报仇雪恨也是理所应当的。

“呵呵~”梅年漪目光显露欣慰之色:“我知道你从来都是懂我的。”

有时候这主仆俩相处更像是姐妹,她想学着长姐保护她那般保护小妮子,可......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余力了。

阖上眼,梅年漪不再和小妮子说话,有阳光透过眼皮灼热的映入她的眼睛里,她不适的躲了躲,抬起手彻底将自己陷入黑暗中,此生都不再脱离出来。

......

“王爷,大事不好了!”

景慕舟身边的手下跌跌撞撞跑进开封府,直奔地牢门口。

林宗颐的剑尖上还在滴血,闻言,他眼底的杀气收敛,一身白衣纤尘不染,问道:“有何事?”

“西夏,不,圣阳的百姓围堵皇宫,叫太子殿下交出梅家人!”

林宗颐沉默。

他似乎对此事没有多少吃惊,掩藏住自己真实的情感,可默着默着,最终眼底溢出深深的绝望。彻底卸下人前镇定自若的面具,他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以为只要他将梅家人都藏起来,那么这些人有多不甘又如何,来一个他处理一个,来一群他处理一群,可若是百姓——

那名手下不知所措道:“太子殿下派卑职来说,叫您带梅二小姐逃吧,这里有他撑着,况且她在开封府的消息已经扩散,现在已有不下百名的高手正在赶来的路上,其中有少数是为寻仇,但多数只是想杀了梅家人,再次引起乱世的轩然大波而已。”

林宗颐扶额不答。

那名手下都替他焦急起来,催促着他做决定:“王爷?刻不容缓啊!”

停顿半晌,林宗颐无奈的放下手长长叹了口气,他声音静若飞花:“不是我不想带她离开,可她想在这里,我得给她时间让她缓一缓,让她彻底放下才能......永远不会失去她。”

他认为,不能再逼梅年漪了,既然外面百姓掀起的滔天怨气也不能传到梅年漪耳朵里,想了想,林宗颐垂眸缓缓的收起了剑,道:“走,你派人来守住这门口,我先去安抚百姓。”

他曾推拒再三,犹豫要不要娶她。

可是。

三千浮生,我本来想的是,除了你,这一生我不会再娶任何一人,而你偏偏自己找上门来,纠缠不休……

林宗颐脚步加快,他从来都不是没有情,只是年少时被旧事禁锢了双足,不愿祸害任何一人,如今又被天地道义推上了风口浪尖,成全了天下负了她。

若能再来一次,他想,他愿意在从小时候认识她的那天起,就提着那盏琉璃灯夜夜守在她回家的路上,看着她从尽头飞奔而来,接她一生安稳,平静无忧,再不用提起长枪,纯白一生。

这感觉,悲伤得,像是失去了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