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天空似乎与别的地方不同,它像是有生命般知晓一代王朝的破灭更迭,因为连着三天都是阴雨绵绵,暮霭沉沉遮天蔽日。
梅年漪也足足在殿中关了自己三日了。
其中李长方被秘密抬走后,当夜小妮子就带着人来救梅英绮,然而等两人走进梅年漪的殿里时,大家这才惶恐的发现,整个屋子空****的,哪里还有梅二小姐的身影。
梅英绮拂过早就冰冷的床榻道:“算了,她有她自己想取证的事情。”
一群人便只得自先护着梅英绮离开,往皇宫西门走,这是林宗颐早前安排好的路,她们穿梭在后宫之中,小心翼翼,不过诡异的是路上连个宫女都没碰见,看着寂冷凄清的鹅暖石路,梅英绮心中极其疑惑。
西夏后宫她是从没来过,可是不是说二皇子沉迷美色,收罗了众多美女整日沉迷后宫花天酒地,不理朝政?怎的此时看去,一座座华丽的殿宇像是坟墓一样,森冷得连人走动的声音都没有,落叶萧瑟竟活像是一座死城!
小妮子只堪堪将梅英绮送到了西门口,她便微微福礼道:“奴婢就送大小姐到此处了,二小姐还在皇宫之中,这样的情况,请恕奴婢不放心。”
她跟惯了梅年漪,无论走到何地,主仆二人都是要在一处的。
“也好。”梅英绮道。
远方突然传来开始撞击不知哪扇宫门的厮杀声,铺天盖地,梅英绮上马车的脚步一顿,心想:怪不得今日的后宫连个鬼影都没有,而梅年漪也选择在此时悄悄遁走。
想必是宗颐计划的夺宫——开始了!
小妮子也脸色一沉,匆匆行完礼后转身,几个跃起消失在梅英绮的视线里。
在这种时候,她们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梅年漪一定在那最热闹之处,冷眼看着这闹剧似的一切!
马车安稳的驶离宫门。
......
梅年漪若是想无声无息地潜入一个地方,即使内力被封也并不难。可到处是抱着财帛逃跑的宫女太监,寰宇军比梅家军凶残得多,他们毕竟是真正的入侵者,对即将灭国的皇宫,只剩下烧杀掠夺。
梅家曾许诺的安稳盛世,在今晨有人来抬走李长方的时候她就隐隐知道林宗颐会在今天有所动作,只是没想到他居然半点余地都不留。
宫女太监们本也是平民百姓。
她像个幽灵一样往金銮殿闪去,踩在手无缚鸡之力的宫女们用血染的道路上,这一幕看起来像是在讽刺梅年漪自打重生归来后有多么的自以为是,以及多么的......可笑。
哭声从一个宫墙传到另一处宫墙,她无声无息的避开这些,潜到金銮殿后门,从雕刻着龙纹的木门缝隙间准备往里走。
然而,她忽然停下了脚步,被眼前的场景震住!
金銮殿的角落里蜷缩着众大臣,龙椅之前,站着一个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挺直着脊梁,身形仿佛不沾纤尘的谪仙,而这个背影梅年漪绝对不会认错,从小到大,她欺负了这个背影的主人无数次。
是林宗颐。
林宗颐盯着坐在龙椅上的圣阳帝,目光冷然淡漠,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圣阳帝正在低声道:“......宗颐,只是因为梅家大小姐吗?不至于如此鱼死网破吧。”
林宗颐没说话,侧头看了眼紧闭的殿门,八风不动。
听这语气,圣阳帝像是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大祸临头,他才登上这皇位几日,便要成为西夏的末代皇帝,破国之耻。
这种名声倒是和即将落到梅家头上的一样,从前和梅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富他既富,现在也算是同病相怜的悲惨者,被人算计付出代价。
圣阳帝又道:“你们寰宇统一了这天下又有何用?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安稳得了多少年?”
林宗颐这才漠然的回他:“至少圣阳帝是看不到的。”
安稳多少年都好,有他在,一定会比眼下的情况更好,未免往后分崩离析难处理,倒不如将结果提前,在苗头还没升起的时候就掐灭它,不能给它长成草原的机会。
这,就是林宗颐。
世人都道他是寒门书生,书生嘛,不争不抢以文攻天下,可其实梅家人都知道,他骨子里有着梅家沸腾的血性,从不轻易处决人,但一旦下定决心,此人一定会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半晌,圣阳帝笑着站起身,道:“你这样不行啊,你都将你师弟都杀了挂在城墙上?未免有些过于无情了,好歹是旧识一场,你觉得百姓们会怎么说你?”
他们应该在这里僵持很久了,林宗颐自打站上金銮殿就没挪动过,目光一直在往殿门看,像是在等什么人。
梅年漪在心中暗自揣测,林宗颐做事从来都不会给人留话柄,他就像个得道高人,立在中间,什么事都做了,却又像什么事都没做。他若是要等人的话——这个人一定会是......
果然,金銮殿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一个身穿青色锦衣的男子出现在门口,他手里拿着一把金扇子,桃花眼潋滟,一副逛自家花园般悠闲自得的模样。
是景慕舟,他没有去大业!
“会怎么说他?”景慕舟笑道:“寰宇军是梅家带进来的,在这种时刻梅家军又先自己撤走了,你觉得百姓会如何说他?”
就是这样!林宗颐原来算计了梅家军当挡箭牌,怪不得他不让她们去陵城,如今的陵城怕是早就覆灭不存在了吧!为了天下统一,好一个天下统一!
她差点就没忍住欲推门而出,可梅年漪见景慕舟一步步走上高台,似乎还有话要说,她又强撑着收回自己的手,甚至往后稍稍退了一步,面目冷然地深吸了口气,继续等着看完这场局。
圣阳帝则无意识的握紧了拳,指骨发出“咔”的一声脆响:“你怎么在这里?”
他这样的表情丑陋极了,景慕舟嘴角微微扬起,走到林宗颐身边反问:“孤为什么不在这里,这往后将是我寰宇的国土。”
闻声,圣阳帝才终于五官皱缩,整个人都哆嗦起来,长眉倒竖,喝道:“林宗颐,梅家真的要反?”
他一抬头就看到没有动作的林宗颐,犹如一盆冷水浇他个透心凉。
他到底是行错了哪一步,都给梅家母仪天下的地位了,他们居然这般决绝,就这么厌弃了西夏?
景慕舟摇摇头道:“你说错了,不是梅家要反,而是你们西夏元氏欺人太甚!”
“先不说梅家为天下百姓助你登位,结果,实则这场乱世,梅家一切的不幸,竟都你和元帝带给她们的,圣阳帝可知什么叫家破人亡,什么叫在淤泥里挣扎都感觉到无力?你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