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您这是?”看着又被姑爷抱回来的自家小姐,小妮子皱眉迎了上来,她身后是刚撕开封条的梅国公府大门。
两尊石狮子还和当年慌乱逃走时一样,威武不屈,爪子看起来也仍旧很锋利,就像是后来背负骂名的梅家,从不曾暗藏锋芒,但身名远扬。
只是尘土飞扬的朱门后,熟悉的环境却早已破败不堪,那年因梅年漪梦魇修建的灯柱被苔藓雨水腐蚀,碗口一样的破洞,欲塌不塌。
梅年漪从林宗颐的怀中抬起头,穿过小妮子那张淡然的脸,门口处依稀似站着一道身影,他拿着军棍沉着脸如同一尊守门神,而从他的身上,不免看出为人父亲的狠辣和恨铁不成钢的愤恨。
不过......阿爹,我们终于回来了。
梅年漪没给小妮子一个回应,但经历过朝堂上这一乱,她还是好不容易挤出了一抹笑容,虚虚的挂在脸上,是对小妮子的一种安抚,也是对总算回家的一种欣喜。
落叶归根,即使她在别国漂泊数年,仍然只认从小长大的地方为家,以埋葬她梅家先人骨血的葬地为根。
西夏,才是梅家战神永远的埋骨之地!
小妮子面色不改,隐约明白今日肯定又发生了什么大事,然暂时还没有风声传出,她便道:“小姐,姑爷,这封条一撕国公府总算是又回到咱们手里了,刚才奴婢找人进去开始收拾,世子是回军营接大小姐们去了?”
提起梅望,梅年漪神情立即恢复木然道:“没有。”
梅望的伤势太重,依照计划她得顺路过来重启梅国公府,所以先将梅望送去了军营,梅家军里有跟随阿爹多年的老军医,至于解蛊毒的事他亦略知一二。
战乱虽结束,带给梅家的伤害却源源不会断绝。
小妮子跟随梅年漪这么多年,从一句话中她就似乎猜到了什么,心中咯噔了一下,瞳孔细微放大道:“既如此,小姐,我们先去梅家祠堂吧。”
她竟完全不提问自己的猜测,语气平淡如水。
梅年漪看了看对除自己以外大多都毫无波澜小妮子,惆怅道:“我们梅家再禁不起风波了……”
梅望、长姐,至少她们尚且活在了一处。
话音刚落,头顶上也传来一声叹息,只见林宗颐垂眸看她,清冷的目光里带着往后看的向往,他一如既往的淡然,道:“都会好的。”
看着这两人,梅年漪总觉得这一切都似没变,可不知为何,胸腔处的心脏又乱跳不安,莫名的感觉气氛和谐得诡异。
但她却强压下这种不适,出声附和了一遍:“都会好的。”
谁不想国泰民安天下太平,谁不期盼否极泰来家人团聚!
只是——现在抬头望天的女子,直到后来才看清楚了眼下的局势,她以为的重生对抗这人间势力是胜利的,不料却是惊鸿一现,要知道,人贪婪的心是永无止境的。
......
接下来半个月。
睿王的登基大典通过钦天监告问天地,观测星象。终于急迫的定在了月末, 然而对此重要之事,连京城街道几乎都在一日之内恢复了往常的繁华,唯独立了大功的梅家,只拿出了一人忙碌在朝堂,那就是暂时顶替了吴丞相职务的林宗颐……
作为寰宇的王爷,他本不能掺合西夏新帝的登基大典,毕竟但凡出了什么事,那后果没有任何人能承担,试问到时候是西夏自认倒霉还是寰宇那边直接开战?
可坊间俗话说得好:“收拾烂摊子的人最可怜!”
西夏经过二皇子几年的作孽,朝廷可用之人可谓是少之又少,即使睿王下旨道: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开科举,招揽西夏有才能之士!
然登基前,林宗颐还是在继吴丞相之后被赶鸭子上架,暂时同大理寺少卿李长方同理登基大典。
以前的上下级成了今日的同僚,主要李长方还得碍于人家寰宇王爷的身份毕恭毕敬,不知从那个疙瘩重新钻出来的说书人摇着扇子在大街小巷传道:“李大人这不知是福是祸,忍不忍得住哟。”
第二日,谁知林宗颐和李长方听到这个流言的时候,两人正如最初那般坐在大理寺衙门下棋,因着身处乱世,大理寺停放的尸体多了许多,很多存尸的门都关得紧紧的怕有人闯进去。
李长方先落下一子,然后瞄了一眼道:“睿王的封号定了,他说改西夏为圣阳,他要自封圣阳帝!”
林宗颐毫不犹豫的落下一子,抿了口茶,白衣似雪,盯着棋盘的走向冷漠道:“又该你了。”
“哎,坊间传闻你听过没?你说我一个大理寺查案的,睿王为何要派我和你来办他的登基大殿?是礼部那些年轻的小伙子不够身强力壮吗?”
林宗颐最后落下一枚棋子,局势顿时已无转圜之力,他才眉头舒展道:“西夏无人了,有些老鼠该露出马脚了。”
李长方他应声,有所预感的低头,忽然脸色一变,倏地捡起棋盘上自己刚落下的棋子,耍赖道:“不算不算,这一步不算,如你所言现在朝堂无人了,你该让让我,不然我也学吴丞相撂摊子,归隐田野好不痛快!”
林宗颐却抿了口茶,一字一顿道:“本王觉得,李大人不过三十的年纪,辞官归隐家乡......也挺好的。”
说完他站起身来,立于一片寂静阴森的院落中,白衣静楚,予人一种缥缈且充满玄机的感觉:“但是这局你输了,我先回府了。”
李长方做了个深呼吸,这次,他是真的很后悔,为什么!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跟这满腹阴谋算计的男人赌棋!他明明从来就没赢过!
“李大人,今日的金銮殿修缮,还有龙袍的裁制,以及国库的银子似乎不太充盈了……”旁边的礼官等了两个时辰终于等到两人决出胜负,忙抹着头上的冷汗生怕他反悔似的凑过来道。
李长方舌头发苦,扫了周围一大群的人,暗暗告诫自己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不能在耍赖后又言而无信。
他便只得丧气道:“走吧,戚大人,今日又是我处理事宜,我就说我亏了吧,凭什么他就能回家陪娇妻,我就天生的劳碌命?你们说说这场大典,睿王指派林宗颐来干什么?明明大多都是我一人处理的。”
合着这场登基大典,今日赌棋还不是第一次,其实李长方一直在“愿赌服输!”
有些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