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其实就是张靖洋接受不了被抛弃而和梅家在较劲。
梅望道:“这怪得了谁?既知有缘无份不可强求,他非令自己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如今我们论谁对谁错已然毫无意义,不如就此翻篇,早点稳定天下,去过我们自己期盼的日子方为上策。”
沙场嗜血,他们梅家真的太累了。
梅英绮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梅年漪听完也颇为认同,她知道,在这乱世中,本就没有人会揪着过去的东西不放,更没有人会因如同张靖洋这般的背叛者而感到怜悯,大家都在急着往前看,因为前路才是唯一的生路。
门外再次响起了玉佩碰撞的叮当声,三兄妹默契的对视一眼,闭嘴决定将这事永远的封存下去。
待陌云录迈进屋,梅望和梅年漪已经一齐起身,视线恢复平静的望着他。
梅望冷笑一声,道:“忘了还有这祸,真是造孽。”
这话似乎是在他提醒什么,陌云录面露惊疑之色,顿了顿,发现梅英绮醒了,忐忑的扯了扯长袍衣角。
梅年漪也抿唇邪气的笑了笑,路过他身侧的时候,摇着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并怜悯的轻声叹了口气:“可惜了,你们慢聊,我去接宗颐了。”
这丧气的口吻……
梅望跟在她身后一起离开,等走到府门外时,兄妹俩才再忍不住“噗嗤”一声,毫无形象的笑出声来。
一家子的戏精。
*
孟城里的街道没过多久就恢复了往日的繁华,和梅望分道扬镳后,看着熟悉的小摊,梅年漪走了过去,问道:“老伯,这场仗才打完,你们难道不怕上街会遇到逃兵啊?”
谁知老伯立刻喜笑颜开地揭开糖果子的盖子,道:“这是梅家的士兵,听说前面几座城池从未出过事,而且梅家人向来都是爱护百姓的,即使眼下战乱四起,但既然有梅家相护,我们这些小贩小摊的还不快点趁机多赚几分钱?”
说着老伯就熟练的用油纸包好了一袋糖果子。梅年漪正要去接,忽然想起她刚才换衣服时把钱袋给丢房间里了。
她尴尬的一滞,歉意道:“哎呀。不好意思啊老伯,我刚才忘带钱袋子出门了。”
那老伯闻言一愣,随即脸上的表情瞬变。
梅年漪刚想跟他好好说等她回去取钱再来,身后又一只手伸出,一锭银子落到小摊子上。
林宗颐身上熟悉的沉香味萦绕周围,他对老伯道:“给我吧。”
老伯这才又恢复了谄媚的笑容。
梅年漪转身便撞进他的怀中,她轻轻推开假意道:“唉,怎么来这儿老让你付钱?再这样下去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林宗颐若无其事的展开包好的油纸递到她眼前,淡声道:“不用我的钱你想用谁的?”
梅年漪捏了块糖咬紧嘴中,微微含着:“当然是用我们梅家的,你信不信我站住大街上有的是人会给我送钱来,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逃命的梅年漪吗?”
她尝着口中甜腻的味道,绕过林宗颐往下一个摊位走,兴奋的四下望望,道:“怎么没有卖糕点的摊子,今天这么好的日子,不吃点糕点简直太可惜了,我记得以前来孟城还有卖寿桃的呢。”
林宗颐道:“那再往前走走。”
“嗯?”梅年漪斜眼偷瞧他,笑道:“你也别太期待,毕竟是才战乱结束,这些出来摆摊的小贩们都是胆子大,又不是全部都想趁机赚军营那些个将士的铜板钱,可能不会有卖寿桃的。”
林宗颐却道:“一定有的。”
他一只手牵和梅年漪十指交叉,另一只手提着刚才买的糖果子,穿梭在街道上,让一身白衣似的沾染上了一丝烟火气。
不过这世上也只有梅年漪一人能让谪仙如林宗颐坠入红尘。
两人走出去好长一段距离,等摊位越来越稀少的时候,梅年漪不甘的放弃,失望开口:“算了,我就说没有吧,马上就要到街尾了,我们回去陪小临儿玩吧。”
说着就要着林宗颐到程。
林宗颐固执的拉着她温声劝道:“没有到最后你怎么能肯定今日没有寿桃卖?”
梅年漪闻言脚步直接顿住,她不怀好意的盯着林宗颐上下打量,发现他嘴角甚至还勾着笑,一路上她说买什么他就买什么,对她百依百顺听话得不行——
她好似懂了什么,便挑眉道:“那就再往前走走?”
最终两人走至街尾处,视线内出现那时他背着她走过的古桥,只是今日的古桥点着各种各样的花灯,还有桥头几个美貌的女子在歌唱,桥尾是一家卖寿桃包子的小摊。
梅年漪兴奋得差点跳起来:“宗颐,你是神仙吗?你怎么知道有卖寿桃的?”
林宗颐被她扯着一阵摇晃,他紧紧的攥着梅年漪的手,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那一刹那,华光绽放,又有烟火冲上夜空,仿佛是过去经年一切重新回来前的盛世繁华。
林宗颐低沉的声音传入梅年漪的耳朵里:“我记得你生辰。”
那年梅年漪的及笄礼是在阜川办的,回去后就嫁给了林宗颐,虽然今年生辰还未到,但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要直上西夏皇都了,吃寿桃是西夏的习俗。
梅年漪道:“我都长大了,虽然这几年未曾好好过过生辰,但这大半夜的,放烟花是不会太过招摇,而且你是怎么做到的?你们不是才进城?”
林宗颐眉目温和道:“山人自有妙计。”
梅年漪仰头看他,他喜穿一身白衣,没有提灯,但是,在这世间的万千光华,似乎都成为了他的背景,让他整个人都那么的皎洁明亮。
“还好,我没有任性。”梅年漪突然神色专注。
林宗颐疑惑蹙眉,偏过头看她:“什么没有任性?”
梅年漪身材纤长,她不同于西夏其她女儿家娇小,双手搂上他的脖子:“没什么,你再背我走一次吧,我要吃对面的寿桃。”
林宗颐的唇擦过她的鬓角,大庭广众之下的亲密,让他的身体僵了僵,半晌,他闭上眼睛,呼吸间都是梅年漪身上的海棠花香味。
他哑声道:“好。”
二人又一次走上了那座桥,给永生永世的姻缘再添上一层祈愿。
寿桃吃进嘴里的时,梅年漪眼眶红了红,瞄了林宗颐好几眼,神色有异。
林宗颐问:“怎么了。”
梅年漪摇头,她不过是想起长姐提到张靖洋时的神情,或许她本也该像她和林宗颐一样,从小青梅竹马的长大,然后患难与共,成为如同阿爹阿娘般的夫妻。
所以,她最后开口:“林宗颐,嫁给你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
林宗颐神色淡然,一副她才知道吗的样子,勾唇点了点她的眉心,情深已经不需要再多有证明。
这何尝不也是他的毕生好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