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欢持续到入夜。

林宗颐提着灯笼从军师营帐中走出来的时候,将士们的篝火烧得比白日还要旺盛。

大家勾肩搭背吆三喝五的,连漫天纷飞下的大雪似乎都被这热火朝天的气氛所融化。

然而,他目光搜索了一周,林宗颐万万没想到刚才自己对梅年漪不过是一次松懈,就造成了眼下这样的结果。

因为。

陌云录正如同老僧入定般坐在石块上,他通红着一张脸,眼神耷拉,一只手攥着酒盏,另一只手扯过梅英绮的衣袖,说什么也不放开。

“陌云录!”梅英绮恼羞成怒的呵斥道。

林宗颐察觉再这样下去,他怕是就要被踢出军营了,走过去面无表情的踢了踢他身下的十块,语气骤降:“醒醒陌云录。”旋即转身问梅英绮:“长姐,年漪呢?”

“我没喝醉,今日定要把梅年漪喝过,不死不休!”陌云录身下的石块一松动,他瞬间倾斜,眼睛强行睁开一条缝,嘴里还迷迷糊糊的念叨。

林宗颐:“......所以她现在人在哪儿?”

陌云录仰头,手指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幅度,就在以为他会指出方向的时候,他对梅英绮勾了抹傻笑道:“不知道!”

然后,四周瞬间如掉进寒潭。

半晌,林宗颐闭了闭眼睛,深吸口气,再睁眼时清冷的眸光有些幽深,按捺住在大庭广众之下揍陌云录一顿的心思。

他还是问梅英绮道:“长姐,年漪呢?”

梅英绮捂脸,心想陌云录这男人有一天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她替他指向不远处的草垛道:“刚才年漪非闹着要去看星星,又说你会提着琉璃灯来接她,躺进去了。”

林宗颐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眯起眼看了看,只见陷入黑暗的草垛寂静无声。

他收回视线,又看了陌云录一眼,抿了抿唇:“好,那我先带她回去了,长姐也早些回营帐吧。”

说完,他提着灯笼,头也不回的往草垛方向去。

脚步在草地上发出沙沙声。

不过这一日,梅年漪多少是玩得有些放肆了,她借着林宗颐一入军营便是劳碌的命,喝了这几年来最多的一次酒。

躺在草垛上,她呆愣的眨巴着眼睛,想数数天上的星星,可怎么都看不清楚,所以伸出手朝天念了半晌,她生气骂道:“你怎么跟林宗颐一样,挂在天上干什么?连话都说不了两句!”

然后她又情绪外溢,低声的抽泣起来:“死男人,说了我不想拖累你,还到处乱跑,你一个书生不该手无缚鸡之力好好攥写文章吗??看吧,这下真死了吧。”

原来她酒醉后恍惚,似回到了林宗颐还传言身死沙场的时候。

当时的她,要撑着将临儿生下,日日强迫自己好好用膳,将所有的伤痛冰封在心口的最深处。

可这一醉,什么都萦绕上心头了。

林宗颐走近的时候就看到了那草垛里白皙的一截手腕,且指尖无意识的画着圆圈,让他想起他们启程奔赴西夏的前一晚,那双手如何的柔软如绵。

他将灯笼放到脚边,叹了口气,伸手一瞬间捉住那手指,嗓音低低的唤了句:“年漪,我来接你回去了。”

刚想使力将人给拉起来,下一秒草垛里的人却突然将手一缩,带着巨大的力道,将没注意的他往前一扯。

草屑飞溅。

等四周再回复平静,林宗颐才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梅年漪犹带着泪珠的瞳眸。

他眼眸深了深,想撑起身子,然而脖颈上就环上了一双纤细的胳膊,将他压向软软的草垛,轻柔凹凸的身子也没有半点缝隙的贴上了他的胸前。

林宗颐清冷的眼眸开始混浊,低声细语哄道:“年漪,你醉了。”

梅年漪身上酒气冲天,她看着忽然出现在眼前的人,红唇微张,气息暧昧,反应迟钝的问道:“宗,宗颐?”

他入她的梦来了?

此时夜风吹起,酒香似乎将两人都给熏染得醉了些,暖意袭上脊梁,不知为何林宗颐没立即起身,仍由白衣和蓝衣纠缠在一起,咽了咽喉间的干涩:“嗯,是我。”

漆黑的瞳仁浸入夜色,幽暗深邃,远处将士们的欢呼正高昂尽兴。

梅年漪已然分不清眼下是今夕何夕,但她认识林宗颐呀,她眼角眉梢都带上了娇软的诉怨,微抬下巴:“你知道吗?我给你生了个儿子,他叫临儿。”

不俗却媚,她向来勾人都是恰到好处。

林宗颐呼吸一滞,然后缓缓的舒展眉头,唇角一笑,笑得极为坠入红尘的无奈:“我知道,取自盼君归临。”

目光交错在两人心意相通之间,手腕上的红色束发带落到梅年漪耳边,那是她新绑了头发给他套上的,仿佛用此能宣誓这个男人永远只属于自己。

一想到这里,她仰头甚至爱恋的亲了亲他的嘴角,喃喃道:“都是我的。”

林宗颐眼眸更深了,他喉结一阵滚动,再看了眼陷入黑暗的草垛,连不远处的灯笼都被夜风吹的刹那间熄灭,他对她道:“年漪,这地儿可是你自己选的。”

“选的什么?”梅年漪还未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手腕便被他从脖颈处拿下一把攥住。

“宗颐?”没想到梦里的林宗颐居然对她这么不温柔,梅年漪被擒得生疼,差点惊呼出声。

草垛又往下陷了陷。

林宗颐俯身,清冷的眉目带着潋滟花色,冰凉的薄唇,霸道地,落到了她的唇上。

熟悉的气息强势浸入,梅年漪的脑子恍如坠入了一片黑暗,头顶是漫天星辰,她仍由那滚烫的唇瓣将她疯狂吞噬。

鼻间是沉香味,舌尖也被勾住,腿不由的发软,待一股酥麻即将眩晕她所有理智的时刻,梅年漪有一瞬间的清醒。

“唔~”似若无声的轻哼。

“乖!”低沉的声音却带着压抑,擦过她的耳侧,那只修长的手掐住她的腰揉了揉,裙带松开,林宗颐低声轻笑:“别怕。”

疯了,简直是疯了。

朦胧的夜,寂静无声,所有的动静都被远处的喧闹掩盖,唯有在盏没再亮起的灯笼,被草屑逐渐掩埋,撩动着人心的红鸾与充斥着鲜红血液的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