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期到,李公公从“天府”请辞,带着队伍浩浩汤汤绕道来将军府接梅年漪和林宗颐。

从容不迫的登上马车,停在门口处,一身红衣宫装的梅年漪扭头,笑容明媚挥着手道:“阿娘我走啦!”

杵在将军府大门,邵红英淡定的点点头叮嘱:“嗯!好好把陛下交代的事处理了。”

忙应着声,低头钻进马车里,直接忽略右边捧着书看的林宗颐,梅年漪兴致勃勃的开了左边的窗,单手托腮,对梅家人笑得神采飞扬。

梅战气得老脸一黑,甩袖转身回府,声音如常般呵斥道:“成何体统!”

梅年漪当然能听到,天不怕地不怕的趁这机会对自家亲爹拌了个鬼脸,然后又朝着长姐梅英绮眨了眨眼睛,道:“阿姐,你要是无聊可以来找我玩呀!”

梅英绮:“......”

马车既动,缓缓驶离。

邵红英宠溺的挥了挥手。

你问为什么离别的场面显得一点都不悲伤,毕竟离之千里,且生死难料!

实在怨不得一向宠爱梅年漪的梅家人没什么感觉,主要是这小姑娘不知何时,用了什么办法,让元帝下旨派她归京城途中留在封地阜川一段时间,说是需好好整顿一番,留以大用。

众人都是曾路过阜川那个山穷水尽的小地方的,就隔陵城一座城池,百姓逃难的逃难,饿死的饿死,几乎已经变成一座空城了。

关上窗,抱起手碳炉,舒坦的搓了搓,梅年漪半点没理林宗颐,闭上眼权当养养神。

两人这次算是闹僵得彻底,林宗颐本就不是一个会哄人的男子,清冷得都快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了,以往吵架都是梅年漪吵过既忘,待下一次见面,随意搭上两句话就能维持住表面的融洽。

可这一次梅年漪没有再先开口,且面对他时更显缄默。

再绕回此次圣旨一事,梅年漪昨日接到八百里加急传来的圣旨时也是懵了半晌,虽她也正在暗中谋划如何留在边关,毕竟离前世梅家出事越来越近,她不禁心里慌乱,日夜不眠,根本就不敢离远半步,正焦头烂额时,不知元帝是抽了哪根神经,非说阜川是块宝地,让她驻留处理好公事再会京。

来得这么的巧,又完全逢迎了梅年漪的心思,暂不管这背后的风险与原由,先应下来,没有什么能比梅家这时即将到来的浩劫更重要了。

没一会儿,队伍就能远远的看到阜川模糊的两个字,小小的一座城,寥寥几个人,连地方府衙都凑不齐,阜川的父母官程恒带着帐下师爷换上了难得穿一次的官服,两人抖抖索索守在城门口,不停的张望。

小妮子眼尖,主要是雪地里的一点绿色特别惹人注视,她面无表情禀道:“小姐,快到了,官府有人来接。”

架着车的冯童努力睁大了双眼都没看见哪儿有人的身影,他长大嘴,似对小妮子刮目相看,惊呆的问道:“好厉害,你是怎么看到的?”

小妮子皱眉道:“随便一瞥。”

冯童:“......”

听着两人的对话,梅年漪也不再佯装养生闭着眼,她没想到这样的地方,还会有官员来接?紧了紧手中的碳炉,从怀中掏出了一页卷轴,临时抱佛脚的看了起来。

所以待马车停稳后,和程恒的初次见面,就有了我们的梅二小姐,端庄娴雅的唤了句程大人后,颇有气度的开始你来我往与之打官腔。

让沉默跟在身边的林宗颐,不禁回忆起那次在国公府遇到三皇子时,梅年漪也是这般虚以为蛇又不惹人厌烦,令人大吃一惊!

擦着头上冒的汗,程恒一句话都不敢恍神,恐一个不注意说出什么话来得罪了这位看起来年纪尚小,却一聊便知是个人物的梅家嫡女——陛下亲封的郡主。

程恒拱手拜天道:“承蒙上天不弃,前些日子遭雪难后,为救本就不多的百姓,在城外的野山挖出了金灿灿的物件儿,这是要命的东西,下官就赶紧递了折子去京城。”

不料这偏远的地方还有座金山?怪不得元帝都顾不上梅家此时无人在京城被掣肘,匆忙命她管理阜川。那此番梅年漪岂不是在无意间捡了个大便宜?

却见梅年漪脸色不变,淡定自若道:“嗯!如今寰宇蠢蠢欲动,想来是上天不想让我西夏太过艰难,那些个难民可安置好了?”

不追问那座山有多大,不为钱财而失了分寸,不卑不亢,仪态万千。

惹得程恒都不禁多看了她两眼,道:“都安置好了,阜川的确不富饶,但逃的逃光了,唯剩下的几个人也是能养活得起的。”

听到相安无事,梅年漪轻松的笑了笑道:“百姓没事就好。”说着她看了他一眼,察觉这程恒脸上也有满意之色,似是真的为这阜川尽心尽力。久居京城,见过太多寒窗苦读数十年,好不容易考取了功名,不甘心留在山穷水尽的小城里,枉顾性命跑到皇城外愤写血书的书生。

心中不免有点好奇,梅年漪敛了神,固问道:“程大人为何愿留在阜川?”

没有丝毫的停顿,大抵是推测出她会这般问,毕竟这事儿即便是程恒自己有时候也会觉得不解,倒不是见不得人的理由,只见他释然一笑道:“早些年也是不甘的,觉得大志难酬,四处奔走碰壁后,渐渐才在阜川安了家,娶了内子觉得这样的日子也算快活了,一座城一生一世一双人,不瞒郡主说,下官今年刚添了三姑娘,长得跟个粉团子似的。”

他说的时候眼睛似带着光,止不住放柔的语气异常让人向往,梅年漪眼底止不住浮起了一份真诚,笑吟吟的道:“程大人是个有福之人。”

因为那些自命不凡跑到皇城外写血书的书生无一没被送入大牢,终此一生再无可见天日之时。

“西夏早已不是开国皇帝在时的那个西夏了”梅年漪在心底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