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头,冷得刺骨的风拼了命的往人身体的里钻。

一望无际的脚下,是万家灯火。

一个纤背清冷少女和一个佝偻老妇一起坐在山头。

“好看吗,这万家灯火?”

老妇轻轻点头,有些疲惫的身体让她的反应不太灵敏。

她粗哑的声音响起,“我曾在这里,找到她了。”

她是谁,不言而喻。

“慕皎啊,我不年轻了,没心思耍手段了。”

她自顾自地言语,慕皎早已不在,只剩她一个人,孤苦伶仃。

“我和她啊,从小一起长大,她的性格最是骄傲,总有人会被这样的光亮吸引,也会有人被灼伤。”

苏重宁看着任雪刀刻般的皱纹,一阵唏嘘,“为一个男人争,何其不幸。”

任雪眼中含泪,她活了很久了,想清楚了,她爱月如晦,但又不是月如晦。

她转头,一双浑浊的眼珠瞧着苏重宁,“或许,我爱的不是月如晦,而是那个爱着慕皎的月如晦。”

爱情啊,她少年期许,心生爱慕,总是向往那不属于她的。

“月如晦位高权重,却愿意为慕皎低下头颅,甘为裙下臣。我看久了,又与慕皎相熟,总想着,慕皎有什么特别,我为何不能取而代之,时间久了,人心都扭曲了。”

任雪坐的不太舒服,左右摇晃着笨重的身子,苏重宁伸手抓着她。

脚下深不见底,想死那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任雪哈哈,将她的手拂开,“我也没那么脆弱。”

一个人即将迎接自己的死亡,那是什么样的感觉,苏重宁不知道。

“你就没有想过逃吗?”

任雪含笑摇摇头,“逃?逃到哪里去?谁会放过我?”

苏重宁忽然沉默下去,是啊,怎么可能逃得掉。

“况且,”任雪继续说,“我该肩负起自己的使命了。天下之大,逃了,我也不可能会释怀的。”

“这样挺好的。”

挺好的。

风像是要将人吹散了一样,可人心像自由的鸟儿,俯身向下飞冲,那是自由畅快的滋味。

十方宗的人,已经潜藏进了黑海。

楼景河和温然交代,他去将人带进来,他们自己小心。

楼景河走了,裴子铭就像是从笼子里放出来了一样,终于大口大口呼吸。

温然皱眉,“子铭,你小心一点,魔修的耳朵都是很灵敏的。”

“可是,你不觉得这些魔修,其实很笨吗?他们每天不过是草草了事的检查,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你少有这样侥幸的心理。”傅闻雪低声道,“到时我又给你擦屁股,我到底是你师姐,还是你妈,你成熟一点。”

“我怎么不成熟?”裴子铭不服,他都按照他们他们说的了,还要他怎么样。

他负气背过身,不想再和他们说话了。

傅闻雪黑着脸,抿了下嘴,好像在说,温然扯了下她,示意有人来了。

她闭上嘴巴,看着裴子铭的后脑勺,轻叹了口气,终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裴子铭闷闷不乐,师尊,师姐,还有他们所有人都不放心他,他已经很听话了,他是生性活泼了点,可又不是没脑子。

晚上,趁着大家休息了。

裴子铭偷跑出去。

他跑进空旷的树林中,猛踢着眼前的大树的树干,树叶扑朔落下,而这并不能够发泄他的不开心,他也是正统选上去的内门弟子,不比谁差。

他一定要证明给他们看,他是很厉害的。

他曾看过,北渊莲华宗前掌门苏芙蕖曾经一人独闯归葬崖,令人惊奇的是,他不仅没死,反而取了敌方一位魔修领袖的首级,生生厮杀出一条血路。

那光耀的历史被铭记在古书上,人人称颂。

他肯定也行,到时候你所有人对他刮目相看。

魔修那个首领叫什么来着,他曾听重黎和楼师尊说的,叫……对,苍迦,他去取了苍迦的首级,就会成为和苏掌门一样的英雄,被大家铭记。

他越想越觉得可行,说干就干。

他知道泉眼的位置,就是不知道苍迦今天在吗,若是不在,也算他走运。

他偷偷摸摸潜上山,山最高处便是泉眼所在之处,躲在暗处,看见一身黑衣,高大的苍迦时,喜悦从眼中迸发。

天助他也。

他该怎么上前,一脚把他踢翻,还是一把抓住他的脖颈,瞬间取他首级呢?

裴子铭在心里想了很久。

眼神始终不离开苍迦,苍迦敏锐回头。

“谁在哪里!”

他一声爆呵,把裴子铭吓得腿一软,竟是摔了一跤,从黑暗中滚了出来。

裴子铭迅速弹起,哪里还顾得上刚刚想的那些招式啊。

他着急忙慌冲到苍迦面前,苍迦高出他半个头,他费力地伸出手,想抓住他的脖颈。

苍迦眼中闪过一抹疑惑,轻松躲了过去,反手将裴子铭伸来的手一折,只听一声清脆的骨裂声,伴随着一声惊呼。

“啊——”

裴子铭不死心,腿脚都招呼上了,但苍迦还是很轻松地躲了过去。

苍迦问:“你好像是苏重宁那边的人,我记得你。”

“是又怎么样?我今天来就是来取你首级的。”

苍迦不屑地挑了一下眉,“取我首级,就凭你?”

裴子铭眼中闪过暴怒,“是我又怎样?你少瞧不起人了。”

“长江后浪推前浪,你不过已经是一个被时代所淘汰的人。”

“倒不是瞧不起你。”苍迦轻笑,“是你太瞧不起我了。”

眼前这个毛头小子愣得很,他是苏重宁那边的人,他不会放过他的。

“你既然来了,那是不是说明苏重宁早就到了?我可是等了她很久的。”

苍迦一只手握着裴子铭的脖子,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阴鸷地摇了一下头,问他:“你说我现在把你杀了,她会出现吗?”

裴子铭强撑着气势,勉强装作不害怕的样子,声音却止不住的颤抖,他道:“你别白日做梦了,我来她根本就不知道,我就是偷偷跑来,就是想来杀你!”

“哦——所以她在这对吧?”苍迦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小,让人觉得很捉摸不透。

像散在风里的沙,一瞬间就被吹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