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指导员率领民警到达河边,手持扩音器的人跑过来,说:“那人在那棵树上,看样子快支持不住。”

警察没有望远镜,彭见明努力朝洪水中那棵坚强的树眺望,摇动的枝叶间确实有一个人,面目看不清楚。他问:“能不能跟他说话?”

手持扩音器的人说他能听见我们说什么,我们听不到他的声音。其实洪水中那棵树到岸边的距离也不过百十米,困在树上的人因为没有说话的力气,连拨拉开遮挡的树枝力气都没有,故此岸上的人看不到他的脸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彭指,联系部队的冲锋舟吧。”一个警察说。

现场要是有一只冲锋舟,开过去将那人从树上救下来。Ito指挥中心接到有人困在树上的报警,立刻联系抗洪救灾指挥部,回答是暂时抽不出来救援力量,几只冲锋舟正在一个村子救援受洪水围困的群众。指挥部希望警察想办法前去营救,命令就下达到邻近现场的北沟镇河上派出所。没有冲锋舟,警察想到船,有人说:“最好能找到一只船。”

“有啊,于得水有只船。”

彭见明也觉得有船最好了,他问手持扩音器的人,能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到于得水。

“不用找,他就在那边!”手持扩音器的人往前指了指,茂盛的芦苇挡住视线看不到什么,说,“于得水和他的船在那里!”

大水从上游泻下时于得水正在腾飞桥附近挂鱼,风平浪静的夜晚他突发乘船在忙牛河上游玩的奇想,很久没将船开到下游去,始终在于船渡口附近水域转悠。恰恰是奇想使他躲过一场灭顶之灾。如果船停在渡口,泊在河里的船,和他―夜晚睡在渡口的小屋中,它已被洪水冲毁―都将被洪水冲走,在大桥下捕鱼也不能幸免。游玩救了他的一条命。月光下的忙牛河那个夜晚十分温顺,一点都看不出异常。他使用的船有动力装有柴油机,也可以使用船桨。为不打破夜晚河上静谧,熄灭机器使用木浆,情趣地在河上漂游。河水突然变急,船出现颠簸,水流平缓的河段没有漩涡,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激流?没闹清楚。为安全起见,他寻找一处停船。沿河根本没有可泊船的渡口,只能冲滩。忙牛河多年里都很温顺,水流不会突然变急,水性也不难掌握,人们避险意识淡薄,未在船遇险冲滩水域设置“应急冲滩”标志。忙牛河用不着设置。前面出现芦苇表明是浅水区域,他像鲸鱼一样冲滩,船便一头扎进芦苇**里。若不是后来洪水下来涨水托起他的船,还真的要搁浅在这里。于得水坐在船上看守,一刻也没离开。

“喊他过来!”彭见明说。

警察跑步去叫于得水。他步行来到彭见明面前,同村人自然认识,他说:“见明,叫我做什么?”

“得水大哥,有个人困在树上,想跟你商量,开船去救他。”彭见明说。

于得水按替察手指方向望过去,见到树上的人,仔细观察水流,说:

“不行,救不了。”

“怎么?”

“水流太急,危险。”于得水说。

警察看河面,说:“水流不算急呀,行船应该没问题。”

“近处不急,远处,”于得水指那棵树,说,“你看水淹到哪儿啦?眼看到树梢,还不急呢!我不想死。”

说服动员不了于得水,警察决定自己动手救人。彭见明想出营救方案,派一个水性好的警察游过去,将绳子系在那棵树上,扯起一条救生绳子,再将受困的人救下。

“彭指,我去!”警察小杜主动请缨,他当警察前在一家游泳馆做救生员,水性很好。

“注意安全!”彭见明叮嘱一番。

小杜下水,岸上战友牵拉着系在小杜腰间的绳子,大家心往嗓子眼悬,水流越来越急,他被一个浪头打下去。

“拉,快拉!”彭见明喊道。

岸边的人奋力拽绳子,小杜才从水下拉出来。彭见明果断命令道:“拉他回来!

小杜被拉上岸,营救暂停止。他汇报道:“水流太急……彭指,我再试一次!

“不行!”彭见明没批准,他觉得小杜体力消耗很大,第二次去试有危险,作为现场指挥员他得拿出方案,大家目光落在指导员身上。

一股激流过来,整棵树猛然摇晃,那个人差点儿掉下去。岸上有人惊慌喊叫。手持扩音器的人对彭见明说:“那棵树没大挺头(坚持),快要倒下。”

大树要是倒下,困在树上的人有生命危险。时间对杨水生来说相当珍贵,先前警察游来他惊喜,看到获救的希望,停止营救回到岸去,他绝望了,谁还会来救自己啊!

儿子从自己背上掉下去,自己从树上掉下去,笨笨被大水冲走,自己也被大水冲走。老天就是这样安排的。其实也不错,不然自己获救,走到母亲、妻子面前,她们要问笨笨呢?怎样回答?说笨笨落水……母亲责怪:你还有脸回来?妻子也会说:你这爹怎么当的啊?唉,这样也好,我追儿子去,让母亲和妻子的眼泪一起为我们两个人流吧。绝望到了极点,如攀登上峰顶,心境反倒平静,去眺望去俯瞰,树木、白云,还有一轮西坠的太阳……世间万物一切都是从生到死,谁都逃不过时间―如使人窒息的绳子,一分一秒地勒紧―的扼杀。

河岸,人们正研究如何拯救受困树上人的生命,神经比杨水生紧张。

彭见明做出这样决定:“我下水,去试试!

“彭指!

“警察同志!

大家七嘴八舌地阻止,理由是水太急。小杜说:“我下,还是我下,太危险啊彭指。

“我下水危险,你下水就不危险吗?”彭见明整理好救生衣,多带了一件,为受困的人准备的,他说,“同志们,按我说的做。”

“是!

“小心啊,小心!

彭见明的水性并不比小杜好,意志有时无比强大―焕发出超自然力量!他游过激流到达树下,见到受困树上的人惊讶:“是你,水生!

“见明?!

他们在如此情形下相见,还是一个冒死来救另一个。故事非常而奇特……彭见明一只胳膊抱住树,说:“你赶快离开树,水要把它冲倒。”说着脱下自己的救生衣,“你穿上!

警察不是多带一件救生衣吗?一个激流强盗一样从彭见明手中夺走那件救生衣。

“不,你穿!”杨水生不肯穿,显然谁穿上它谁多一分安全,也许有它就不被淹死。

“水生,我体力比你好……你不穿不行。”彭见明用一只手往他身上套,说,“我们的时间不多,赶快穿上。然后,我给你系上绳子。”

杨水生霍然明白,彭见明把生的希望全部留给自己:脱掉救生衣为自己穿上,还把系在他腰上保命绳子解下给自己系上,他感动哭啦,说:“见明啊!秀秀没爱错你呀!

“走吧,水生!”彭见明向岸上人发出拉绳子信号,“水生,紧紧抓住绳子,千万别松手啊!

“见明……”

杨水生被众人拉上岸去,彭见明等在树上。杨水生出水时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大家把软瘫如泥的落水者抬上警车,准备送到医院去。他说:

“赶紧救彭见明啊!他人在树上。”

小杜再次下水朝指导员游去。一件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那棵树忽然被洪水连根拔起,连同彭见明一起冲走,小杜惊愕中缓过神来,已不见树的踪影,他拼命地喊:“指导员!彭指啊!

岸上的警察拉回小杜,然后顺着岸往前跑去追赶洪水,手持扩音器的人边跑边喊:快跑!快跑!不知道他是喊自己还是喊别人……那棵大树忽然从水底冒上来,人们发现卡在大树枝枉间的彭见明遗体。

杨水生被警车送到镇医院,他成为第一个救治的灾民,住进医院特辟出的病房,就是母亲住过的那张病床。昨天孙颖还住着,今天早晨才倒出来。扎滴流前他不住地说:“彭见明在树上,快去救他!

医生认为他受惊吓,精神属于不正常状态,需要他安静下来。于是给他用了镇静剂,很快睡去,葡萄糖、维C、营养液源源不断输人杨水生的体内……夜晚醒来的杨水生跟抬进来时换了一个人似的,精神了很多,他问护士:“彭见明平安回来吧?”

“彭见明?是谁呀?”

“警察,他把我从树上救下来,救生衣脱给我……”

医护人员相信灾民杨水生不是胡言乱语,是在讲一个真实故事。护士小樊问:“你是哪个村的?”

“于船口。”

护士小樊觉得有必要问下去,她问:“你贵姓?”

“免贵姓杨。”

“杨水生?”

“唔,你怎么知道我?”

护士小樊说你躺在哪里?镇医院啊!你母亲来这里做手术,就在你这张**。

杨水生挣扎坐起来,被护士制止,小樊说:“别动,滚了针!”他只得躺下来,问:“我妈呢?”

“在308病房。”

“求你了护士,告诉她们我在这里。”他恳求道。

护士小樊望眼吊瓶,这一瓶眼看滴完,她说等换上第四瓶,一共六个吊瓶。第三个吊瓶药物要求滴得特慢,才一直滴到这个时候。换上吊瓶,她说:“我去告诉她们。”

杨水生心情激动起来,要见到亲人,鼻子发酸控制不住自己。洪水围困的树上,他以为这辈子没有见到她们的机会。彭见明救了自己,在那样极端的情况下,救生衣脱给自己,让自己先走,等于是将生的机会让给自己……现在还不知彭见明怎么样啦。见到母亲,问到笨笨怎么说?他顿然紧张起来……

护士小樊来到308病房,患者孙颖出院了。

调换到308病房,孙颖从中午开始闹心,右眼皮不住地跳,她对儿媳妇说:“不对呀,有事儿,一定出了什么事。”

“妈,您想多啦。”

“你看我眼皮,”婆婆指右眼皮,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祸,老是跳个不停,心发慌。”

“寻思的,听说发水掂心水生他们爷俩。”儿媳妇解劝道。

“唉,不知道他俩怎么样啦?”

“村长说有消息告诉咱们。

“出院,必须马上走。”孙颖说。

“去哪儿,妈,村子淹没,我们去哪儿?”黄亚兰极力劝阻,说,“医院里比较安全,村长也这么嘱咐。

“你不走,我走!

孙颖上来翠劲儿,拗不过她的。真的不办出院手续,她一个人摸着也要逃出去。黄亚兰妥协,去办了出院手续。

“回家!”走到街上,婆婆说。

“妈,咱哪儿还有家啊!

“一村子人都去了哪儿?蹲露天地也有个地点吧!找他们去,说不定水生就在那儿。

婆婆的脖梗搬不过来,黄亚兰也不能搬。她给吕村长打电话,接通后说:“村长你们在哪儿?我和婆婆去找你们。

“胡闹!跟你们册勃勃数馅儿地说,叫你们呆在医院别动,就不听。

找我们,说笑话呢,你们来不了。”吕村长训斥一顿,“你婆婆老糊涂啦,水生媳妇你也老了吗?”

“不是,村长……”她解释道。

“中啦,你们赶紧去镇二小,灾民安置点在那儿,就说你们是于船口的……”吕村长生气归生气,村民落难他还是要管,上级通知他,走散的滞留在镇上的于船口村人都到镇第二小学校,他们被政府安置在那里,“去吧,有什么事儿,再给我打电话。

“给我电话,我跟他说。”孙颖要过来电话,气囊囊地说:“吕大群你咋回事?问你们在哪儿不肯说,有啥见不得人的不能说。

“歪吗你!告诉你也来不了。”吕村长耐着性子解释,嗓子嘶哑喊着说全村人都被隔在河北沿,镇上想把我们接到镇里都没行,你怎么过来?你难道长翅膀飞过河?

遭了一顿炮弹似的话轰炸,孙颖蔫了下来。挂掉电话对儿媳妇说:“听吕大群的吧!

护士小樊没找到人回来,说:“你母亲已经出院。

“她们去哪里?”杨水生问。

“我怎么会知道。”护士小樊说。

杨水生沉默。尽管见到母亲内疚导致有些害怕,但还是想见。她们走啦,擦肩错过。第五瓶吊瓶还在滴,一分钟三五滴速度,还不滴到猴年马月啊!他说:“护士,你能不能让它快点滴?”

“不行!滴快你心脏受不了。”

“我的心脏好着呢!你把自来水管子给我接上都没问题。”杨水生诙谐地说。

护士面对医盲只能做出医院要求的笑。

杨水生心急快些打完滴流,起来去派出所打听彭见明,然后再找母亲她们,过不去河回不去村,人肯定在镇上。他眼盯滴流管,一滴一滴地数。那么大的一瓶子啥时候能滴完啊!愈想愈没信心,医护人员的话必须听。

他抱怨这跟上刑有什么区别?

主治医生、护士来到床前。

“感觉怎么样,一床?”医生问,住进病房医护人员不在称名姓,按照患者的编号―以床号为患者的代号。

“挺好的。”杨水生回答。

医生用听诊器为患者听一听,摸了摸脉搏,说:“嗯,恢复得很好。”

他嘱咐护士,“给他喝些水,多喝。”

“哎!”小樊答应道。

“一床,媒体记者采访你……”医生对杨水生说电视台、报社的记者采访他,叮嘱患者道,“你的情绪不要太激动,我给他们的时间一个小时。”

“嗯呐!”

“帮他准备一下,坐起来。”医生安排完离开。

护士小樊摇床,患者坐起来,滴流仍然打着。

“记者采访我什么?”杨水生像卷人洪水有些惊慌,记者虽不是洪水猛兽,毕竟第一接受采访,电视新闻没少见那场面,真的轮到自己,心里胆儿突的(不踏实的感觉)。

“大概是……你是灾民,获救……”护士帮助分析,小樊也不知道媒体采访内容,她一边整理床,一边说,“整理好头发,有些乱,他们要录像的。”

“哦,还要照我(摄像)?”他更加紧张。

“上电视,上星,全国播放也说不定。”护士小樊说。

一切准备完毕,病房门推开,涌进十几个人,携带不只一台摄像机,也不是一家媒体,三江电视台、省电视台、城市晚报、三江日报.....一位美女记者来到病床前,说:“我是三江电视台替坛传真的记者,我们采访你。”

杨水生盯着摄像机,见那个东西并没照自己而是照记者,美女记者给他一个丰满的背部,衣服穿得很古怪,大的衣服穿在里边,小的穿在外边,效果是小圈套大圈,服装还有一个特点口袋多数不清,弄这么些衣兜做什么?他听到女记者说,是对着镜头说的:“千年不遇的大洪水发生后,未来得及撤离的群众被冲走……”美女转身,继续说,“我们采访一位被洪水卷走获救的村民,您好!请讲一下您怎样落水的,如何获救的?”

杨水生还是紧张,他说:“昨天,不,今天一大早我听有人喊发河,抱起熟睡的儿子爬上房……我想带儿子游出洪水,可是,几次都没成功。”

“您儿子呢?”

“被洪水冲走。”杨水生硬咽道。

“噢,真是不幸!后来您是怎样爬到那棵树上的呢?”记者问。

杨水生不是爬上去的,是被一股洪水托到树上去的。说这一节他用未扎吊瓶的动作手配合,说:“就这么的向上一托,我就上了那棵树。”

女记者再次转身面对镜头,腔调变得沉痛,她说:“这位就是我们英雄民警舍身救下的村民。困难时刻找民警,110接到求救电话,北沟镇河上派出所立刻投人营救,指导员彭见明率人赶到现场……”她将话筒举到杨水生面前,他回答她的问话,实际是讲述当时情景,他说:“彭见明脱下自己的救生衣给我穿上,还将那条救命绳从自己的腰间解下,也给我系上。”

“这样一来,彭见明是不是很危险啊?”

“相当的危险!什么保护措施都没有了,而且那棵树晃晃****快要倒下,他这是舍了自己的命给我呀!”杨水生动情地讲述,不住地抹眼泪,女记者递纸巾给他,他拿在手里不用,直接用手背抹泪。

“彭见明最后跟你说什么?”女记者问。

杨水生回忆最后一幕,泣不成声,说:“他、他说水生,紧紧抓住绳子,千万别松手啊!”

女记者禁不住流泪,她重复杨水生刚才说的话:“水生,紧紧抓住绳子,千万别松手啊!这就是我们英雄留给下的最后一句话,水生,紧紧抓住绳子……”

病室内气氛顿然肃穆起来,吸泣声不断,已经不是一个人在哭。女记者又面对镜头,说:“村民杨水生得救了,我们的可爱警察……他所在的那棵树忽然倒下,他落人洪水中,再也没有浮上来……”

“见明啊!”杨水生撕裂似的一声大喊,他动作众人惊呆,拔掉吊针跳下床,分开人群跑出去,边跑边喊叫,“见明没死,他掉在水里,快救他!

医生、护士追撵上去,捉住了他,给他注射一针镇静剂。采访无法进行下去,媒体记者散去。

“见明,见明!”杨水生闭着眼还喊个不停。

医生会诊,确定杨水生受到刺激,需要镇静药物,稍稍平静后给予心理治疗,同时加强护理,多给他些心理安慰。

“最好联系上他的家属。”有人建议道。

“他母亲今天下午才出院,他妻子来护理婆婆。”知情的医生说。

村子被洪水淹了她们未必回村子,投亲靠友,或到灾民安置点。医院最后还是联系到于船口吕村长,他说他能跟杨水生的家属联系上,并顺利找到了黄亚兰。

护士小樊来到二小灾民安置点,医院考虑到杨水生母亲是刚刚术后出院的患者,也不宜受刺激什么的,稳妥起见,先对杨水生的妻子讲,然后再说怎么办。于是医院派熟悉她们的护士小樊过来,她把黄亚兰叫到一边,说:“杨大哥住在我们医院里。”

“水生,水生他怎么啦?”

“落水后被救,身体挺好的。”小樊说。

“我儿子怎么样?他带着的胖乎乎的小男孩……”黄亚兰问笨笨情况。

护士小樊颓然下去,不可回避东西还是给她提出来,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没有这件不幸的事情,直接通知她们去医院看杨水生,没必要派他人来先向她们通气。

“笨笨怎么样?没淹坏吧?”

小樊沉默一会儿便开口,黄亚兰急得不行,想沉默下去都不可能。她说:“那个孩子落到水里。”

“啊!怎么样啦?你快说呀!

“很不幸,他被洪水冲走!

黄亚猛地跳起来,不是好声道:“不可能,绝不可能!”而后是捶胸顿足地号陶大哭。

待她平静些,小樊说:“我们去医院看看大哥吧!”

“不,我不去看他!”不料黄亚兰做出这样举动,怨恨道,“死了也没人看他,废物,连个孩子都看不住!”

护士小樊看出她因孩子被水冲走悲痛埋怨丈夫,一个母亲的失子之痛可以理解,立刻转过弯来很困难,留一些时间给她,想通了一定会来看丈夫,别指望马上去看。她说:“杨大哥在308,也就是大娘住的那个病房。”

留下地址,护士便离开了。

黄亚兰抱着头呆在小学的操场上,灯光将操场照得如同白昼。身旁本来有一排露椅,是原来学校就有的,还是方便灾民临时安装的?椅子空闲着她没坐上去,蹲在地上,悲痛的样子着实可怜。

“笨笨……笨笨!”她心里呼唤孩子的名字,悲切而凄凉地呼唤,另一个孩子的名字她一并呼唤,笨笨―可以―笨笨―可以!两个扎心的名字啊!失去了一个,伤口还在流血,又一道新的创口出现。人究竟能承受住多大的痛苦啊?她觉得自己彻底崩溃,没有活的意义,支撑的东西无情撤掉,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