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已被道圣宫接管, 要穿过妖域之森到达青丘也不是什么难事。

云步虚将宫务都丢给了沐雪沉,连夜带着红蓼前往青丘。

沐雪沉麻木地看着桌面上堆满的玉简,下意识摸了摸山河笔——他有多久没好好修炼了?师尊平日里既要兼顾宫务还要修炼, 还能样样都做得极好,他要学的果然还有很多。

风微尘第三十七次提了药箱来求见云步虚, 想为他疗伤,再一次被拒绝了。

这次拒得很彻底:“师尊去青丘了,归期不定。”

风微尘看着沐雪沉麻木的脸, 直接气晕了过去。

水如镜进来一个没注意差点踩到他, 他低头一看,缓缓挑了一下眉,十分自然地转了个弯,绕过他去见沐雪沉了。

去青丘的路上其实也不太平。

云步虚的伤重也不全是故意装给红蓼看的, 他可是在妖王宫单枪匹马地逼退了谢沾衣和束云壑两方,他们还不是独自来的,都带了不少下属,要做到这件事,自然得付出极大的代价。

他是动用了天之主真血,甚至还利用了刚从白婴身上寻到的地之主血脉才成功的。

身为天之主独一血脉,却冒险操纵地主血脉,结果是可以预料到的。

前往青丘的飞舟上, 云步虚斜倚长榻, 半梦半醒地疗伤。

他状态这么不好, 红蓼也看得出来他是真的伤筋动骨了。

眼瞧着青丘越来越近, 她心里跟羊驼乱踩似的, 怎么都安稳不下来。

这会儿云步虚很长时间没有醒来, 她心里知道是在疗伤, 还是忍不住围着他团团转。

淡淡的金光笼罩着他,却也有魔毒和冥毒的异色光不断冒出来。红蓼不敢插手,怕帮了倒忙,只能甩着八条尾巴跳来跳去。

她这一跳,飞舟都跟着晃了晃,云步虚终于睁开了眼,视线清晰的一瞬间,就对上了她放大的狐狸眼。

她靠得非常近,淡香的气息弥漫在鼻息间,挺巧的鼻子红了尖尖:“怎么样了?可好些了?”

云步虚给出的回答总是那样:“好多了。”

红蓼根本不信,她扁扁嘴,犹豫了一下,突然抱了一条尾巴给他。

“你摸摸吧,摸摸就不那么难受了。”

以前她生病难受的时候就喜欢去猫咖撸猫,特别解压。

想到这里,她又把脑袋从凑了过去:“你不是喜欢摸我的头吗,也给你摸。”

云步虚两只手一个都没闲着,一只摸着狐狸尾巴,一只摸着狐狸头。

小狐狸耳朵一颤一颤,眼睛也忽扇忽扇的,被他摸着不自觉眯起了眼睛,看起来沉迷于此,但说话时声音很认真:“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她也跟着摸了摸自己的尾巴:“虽然差他们一条尾巴,但我的天狐秘术可是你亲自教的,肯定比他们悟得好。”

云步虚动作停下,收回手摸了一下她的脸,有些意味深长地说:“你上次同我说会好好保护我,竟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明明两人认识也不算特别久,却好像已经经历了很多很多。

红蓼眨眨眼,突然说:“我想亲你一下。”

云步虚怔了怔,回过神来,她已经在他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

“你不会有事的,对吧?”

她终于还是暴露了心里的担忧,求证般地要一个许诺。

明明云步虚已经说过很多次没事了,她好像还是没办法完全放心。

他沉默片刻,突然开始解腰封。

道袍里三层外三层,但大部分都靠腰封固定,他这么一解,很快就露了春光。

“来试试。”他抱着她上了长榻,翻身往下一压。

恰好一道云飘过,遮住了刺目的阳光,红蓼被他的身影笼罩着,手撑着他的胸口,碰到他微凉的肌肤后赶忙放开。

入目皆是已经愈合的伤痕,哪怕不再皮肉外翻地流血,依然狰狞可怖,触目惊心。

红蓼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因为哪里都是这样的疤痕。

“会消。”云步虚说,“怕就别看。”

他捂住了她的眼睛,红蓼上手拉开。

“我仔细看看。”

她小声说了一句,往下去了一些,呼吸洒在他小腹上。

云步虚额头青筋直跳,手撑着长榻,整个背都是紧绷的。

“这里的冥毒还有不少。”她声音闷闷的,“内伤肯定很重。”

云步虚近乎狂妄地说:“不必放在心上,即便我下一息会死,这一瞬也足够我杀了所有人。”

总之就是我好不了,那也能把所有人都拖下水。

红蓼一个小变态都觉得他好变态——战斗力变态。

最终她还是没能试到他,因为青丘到了。

要进入青丘秘地,需要先穿过妖域之森,再过复生海,经澄雾山,破九道护山大阵。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需要他们操心了,青丘主动邀约,自是将一切都安排好了。

飞舟降落的时候,漫天白雾散去,红蓼也看见了青丘的真面目。

是比起道圣宫,这里更符合她对仙宫的想象。

但景致再美,也美不过青丘桃花树下的姑娘和少年们。

道圣宫的女弟子男弟子也都生得极好,但更趋向于高贵冷艳飒爽范儿。

青丘就不一样了,那真是花有百种,争奇斗艳。

红蓼是有心理准备的,看到也不由呆了一瞬。

就一瞬。

她很快就回过了神,紧紧抓着云步虚的衣袖。

这次来青丘,云步虚只带了她,身后一个心腹弟子都没。青丘狐妖们齐聚往前,哪怕不是刻意,望着这边时也显得眼波流转,妩媚动人。

只有一只小狐狸的时候可能显得很特别很可爱,但一群小狐狸就……

红蓼默默地观察云步虚,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底下多少小狐狸偷看他都无所谓,他眼里看得到的只有一只。

他顺着衣袖抓住红蓼的手,旁若无人地握着她与莲绽会面。

莲绽很好认,她站在一群狐妖最中央的位置,哪怕周围全都是千娇百媚的美人,她也不会被遮掩半分光辉。

她穿得可比红蓼第一次见云步虚的时候清凉多了,胳膊腿都露在外面,那身材,红蓼都看得直咽口水。

云步虚扫了她一眼,瞥见她痴痴地盯着别人的目光,不禁压了压眉心,手上一用力,直接将她拉到了身后挡着。

然后红蓼就没能看见莲绽因他这个动作而生动诡异起来的眉眼。

莲绽是真的美,曾经被尊为六界第一美人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个名号还是在被云步虚几次打击之后才丢掉的。

时隔多年,她风华不减,甚至更美了,繁复的发髻,和红蓼如出一辙的银发,冷艳的眉眼,是不折不扣的妖异冰山大美人。

“道祖圣人。”

她的声音也很好听,冷冷清清里夹杂着一点儿勾人,听得红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都不知道这么官方的四个字还能叫得这么声情并茂呢!

学到了好吗!

红蓼捏了捏嗓子,靠近云步虚轻轻唤:“道祖圣人~”

莲绽:“……”好做作的小崽子。

然而就是如此做作的呼唤,得到了道祖圣人分分钟的回应。

他在一片姹紫嫣红前心如止水地转了个身,看着造作的小崽子“嗯?”了一声。

红蓼于是更做作了。

她背着手,脚尖在地面上蹭了蹭,笑笑说:“没事没事儿~”

狐群之中藏着两个尽量降低自己存在感的九尾天狐,正是之前去抓过红蓼的一对情侣。

相较于其他狐狸的不可思议,他们镇定得鹤立鸡群。

“道祖圣人远道而来,本座特地准备了接风宴,还请圣人随本座前去。”

莲绽侧过身去,披帛撩动,香风袭来,云步虚终于看了她一眼。

“不必。”他想到红蓼之前那么大的气性,很避嫌地后撤一步,“直接到下榻之处。”

话说完他就先一步走了,红蓼急匆匆跟上,提着裙摆一路小跑。云步虚察觉到自己太快了,放慢脚步等了她一下,她追上后比了个OK的手势,两人这才继续走。

莲绽静静看了一会,慢吞吞地说:“圣人可以先行前往,但还要劳烦红蓼稍等片刻。”

她?红蓼脊背一僵,担心的事情要来了吗?

她偷瞄云步虚,都不用她回话,后者已经直白地问:“寻她作何。”

莲绽说:“她窃取天狐秘术的事本座已经知道都是误会,早在族中为她证明清白。如今她可算是回来了,合该去看看她的父母。”

大长老语重心长起来:“红蓼,你阿父阿母很是担心你,你未婚夫婿也为你辗转反侧夜不能寐,还有你的孩子们,他们都很想你。”

红蓼惊呆了。

她CPU都烧干了,都没想明白这是整哪儿一出。

阿父阿母就算了,未婚夫婿……行,也不是不行。

可孩子是怎么回事儿???

红蓼不可思议道:“孩子??我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云步虚眼神也有了变化,尽管他已经知道此她非彼她,可这又是未婚夫又是孩子……无妨,杀了了事。

莲绽一见他那游刃有余的杀气就知道事情大条了,她微微颦眉改口说:“看我,说错了,没有孩子,只是你的父母和未婚夫婿,他们都在家中等你,快回去看看吧。”

看来准备得有点过,道祖那神情,总觉得真整出孩子来,不止幼崽要遭殃,青丘都得染血,那还是别加上去了。

点到为止,点到为止。

冷美人亲热地挽起红蓼的手臂:“圣人那边自有族长陪伴,红蓼我就先带走了。”

她还没能拉动红蓼一步,就被云步虚的灵力击退数尺。

他竟在青丘里跟她动手,看起来实力丝毫不受妖王宫大战的影响,难不成消息有误?

莲绽凝眸看着红蓼被云步虚拉过去,十分护犊子地挡得严严实实,眼瞧着是弄不走了的。

恰好这时,漫天华彩落下,莲逐月慢慢走来,身后带着两只瞧着十分年轻美丽的狐妖。

青丘族长莲逐月,和大长老莲绽是亲姐妹,感情极好,自来只要妹妹喜欢的想要的,就没有她不支持不帮忙的。

她身后的两只狐妖一见着红蓼,就开始激动抹眼泪:“了了,快到阿父阿母身边来!”

红蓼僵硬地扭转脖子,和云步虚对了对眼神——她没有父母,这是和他透露过的,莲如果绽姐妹说的都真话,那这肯定是原身的父母,去了很容易露馅。

不过不去的话,好像更说不过去。

云步虚当然可以替她全都拒绝,但他方才动用灵力她就跟着心惊肉跳了一下,他是一直说没事了,她却始终不放心。

她满口许诺了会保护他,就不能老是让他为自己涉险。

她也是很有心机有勇有谋的!得让他见识一下!

“我且去探探他们的底细。”

她拍拍心口,那里挂着他给的传音玉佩,若有什么事儿可以第一时间联系到彼此。

云步虚自然不愿她去。

但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斩断过往联系,保证红蓼不会突然消失,早晚都得分头行动,两人一直在一起,警觉如青丘很难会透露出什么。

于是他只能放她过去。

红蓼一步三回头,活像是要英勇就义,带着别样的神勇和壮烈,看得莲绽嘴角直抽。

她这么铺垫煽情磨磨唧唧,就导致在她过去之前,有人已经先扑了过来。

“了了!”

红蓼眼前划过一道红艳艳的影子,随后身子一沉,被人紧紧抱在怀中。

她定睛一看,抱着她的人黑发黑眼,红衣似火,浑身上下充满了生命力,那双含着水光的眼睛,更是妖孽得不像话。

红蓼脊背一寒,瞬间把他推开,高举双手以示清白。

“我可没碰他!”

她避嫌地距离妖孽红狐两米远,什么叫清清白白?这就是叫清清白白!

云步虚冰肤雪貌,眼底如凝无限风霜,周身冷意骇得莲逐月都矜持地退了几步。

他都这样了,那红狐好像还感觉不到危机一样,非要往红蓼面前凑。

“了了,你怎能这样对我?”他好像很受伤,“你从前和我说最是爱我,此生唯我一个,永远都不会离开我,这些话你都忘了吗?”

“……”

你这话我没法接。

接了咱俩就一锅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