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霁转过身来,脸不改色,朝着太后恭敬地行礼。
“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她蹲在地上,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微微仰起头,一脸懵懂地看着太后。
“我生性愚笨,不知太后娘娘方才说的认罪是何意?”
太后厉目盯着她看,冷冷的说道。
“你偷跑出宫,不知又是使了什么法子让东华门的侍卫放过你,还想抵赖?”
她说话的时候,头上凤钗零零响动,清脆中夹杂着一股子狠劲,只听声就知道是个杀伐果断的狠角色。
要不是凭着这个,现在当太后的人就该是先帝最宠爱的俪妃了。
俪妃死在先帝的怀里,腹中还怀着五个月大的公主,是谁的手笔,宫里人都心知肚明,可没人敢说。
俪妃活着就斗不过皇后,死了还能斗得过?
树倒猢狲散,成王败寇,凡事都是胜利者说了算。
俪妃的死,在史书上,便是潦草几笔,先帝俪妃,年十九,暴病身亡。
那般得宠的人儿,死后连加封都没有,便是太后的意思。
步霁若是不放机灵点,下场就跟俪妃一样,甚至还不如俪妃。
她只是个贵人,死了别说是加封了,连妃陵都进不去,不是步御史拖着年迈之躯进宫替她收尸就是被太监扔到乱葬岗里。
她不敢顶撞太后,更不敢承认出宫的事情。
咬死没出宫,就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自救的法子了。
“回太后娘娘的话,我只是恰巧路过东华门,被那些侍卫认作是意图行凶的宫女,解释了一番也就回来了。”
“可是半步也没有迈出宫门的。”
太后嘴角暗然一笑,眼神却又厉害了几分。
好一张巧嘴,还真是御史家生出来的“好女儿”,在她面前也敢颠倒黑白。
“难道要哀家把林承瑞叫过来,当面指认你吗?”
“这事要是惊动了皇上,受罚的可就不是你一人了,你要想好了,你族中一百多口人,要不要让他们给你殉葬。”
步霁的心瞬间揪了起来,步氏一百多口人,可算是把老弱病残地都凑齐了。
她爹够老,步雨够病弱,三叔天生的跛脚,这一家子只是听到她的噩耗就够受的了,都用不着关进大牢等着秋后问斩。
“太后!”
她放肆地喊出声,本来是行礼问安的动作,一眨眼的功夫双膝跪地。
主仆二人都跪在太后脚下,远远看过来是谁欺负谁再清楚不过了。
“太后说什么便是什么,我认便是。”
“只是求太后放过步氏一族,我父亲年迈,不求富贵,只求能安度晚年。”
她最后一句倒是实话,步御史的清廉之名,京城三岁孩童都知道,不求富贵是真的,只求安度晚年也是真的。
只是前一句话,就足够太后恼火的了。
什么叫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如此说来倒是她故意害她。
她是性子强势些,可从未故意害谁,哪次修理人不是有理有据的。
勾着皇上白日**的人是她,视宫规如无物偷偷出宫的人还是她。
哪一次是她故意与她作对的?
太后指着她,气得说不出话。
“你......你这个.......”
压根没有合适的词能形容她,办的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她还真是能耐。
太后顺了顺气,不悦地看她,又说道。
“你爹在前朝惹皇上生气,你在后宫惹哀家生气,真是真是.......”
也许是年纪大了,话到嘴边,突然忘了。
紧张的空气一下子停滞,步霁缓缓抬起脑袋,轻声说道。
“您是想说上梁不正下梁歪。”
她懂,李稷之前也是这个意思。
挖苦她,还要顺便提一嘴她爹。
太后哼一声,用力甩了一下袖子,脸面上挂不住,直接下令。
“来人把她关起来。”
步霁来不及往后退,两个粗使的嬷嬷已经朝着她走过来了,那架势都不像是要关她,倒像是要活活打死她。
“我没认,你怎么能抓我?”
太后笑了笑,连同身边的岫玉也跟着笑起来。
还真是天真,太后要罚谁,有证据那叫走个过场给个面子,没证据才叫真正的权力。
“母后这是要关谁啊?”
突然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像是从天而降一般,朝着她走过来。
步霁被两个嬷嬷按着跪在地上,看他一眼都得费力挣扎。
即使看不清,她也知道是李稷,那明黄色的龙袍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耀眼夺目,胸前绣着的五爪金龙活灵活现。
“皇上,救我!”
她激动地喊出声。
“嘘。”
李稷轻轻地把手指放在薄唇上,似乎是嫌她吵闹,眼角却带着淡淡的笑意。
他并不惊讶,甚至说一副料事如神的样子。
太后看着他的小动作,又看两人在她眼皮子底下就开始眉来眼去,脸色更难看了。
冲着皇上说道。
“皇儿,哀家都查清楚了,她私自出宫一夜未归,东华门的侍卫皆是证人。”
步霁愣愣看着太后,都精确到东华门了。
看来让侍卫在宫门抓她,不是崔丽华一个人的意思。
李稷顺势看向跪在地上的步霁,剑眉轻佻起来,慵懒的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
“偷跑出宫,确实该关起来。”
“皇上......”
步霁惊呆地看向李稷,他前几日不是说让她不要怕太后,要给她撑腰的吗。
她照做了,他怎么说话不作数了。
什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都是骗人的,小人,卑鄙小人。
她面上没开口说话,实则嘴巴也没闲着,短短一会的功夫,问候了李稷的八辈祖宗。
李稷想要打个喷嚏,忍住了。
看来是昨日大雨着凉了,不用药,他睡一觉就好了,从前在定西就是如此。
揉了揉鼻尖,漫不经心地开了尊口。
“只是总要把证人叫过来,当场指认一番,才显得母后您圣明不是。”
太后连连点头,也不急着抓人了,招了招手叫岫玉去一趟东华门。
她这个皇儿还是头一回向着她说话,破天荒地为她着想,她心里乐开花,浑然没觉得哪儿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