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后,李稷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衣冠楚楚,神清气爽。

再一看**的女人,已经酣酣入睡了。

步霁似乎很喜欢拖着被子卷到身下,缩在靠墙的位置睡觉,一点京城贵女该有的样子都没有。

对于她的反常,李稷只以为是步府雇不起教习嬷嬷,毕竟御史台步丛步大人的节俭清廉天地可鉴,人尽皆知。

如果他记得没错,步丛只娶过一位妻子,步夫人生产时险些没活下来,拖着一口气熬到步霁满月,终是撒手人寰了。

步丛如今年过花甲,府中无妻更无妾,爱女步霁无人教养,自由生长,也在情理之中。

他靠近床边,俯下身,想要把她从墙边拖出来。

阴雨天,墙壁潮湿。

步霁闷声不悦地哼哼,在睡梦中感觉有人拉她的胳膊,她反手用力打掉那人的手,又抱紧了被子继续酣睡。

脑袋靠在墙上,额头上都被压红了一片。

照这样下去,明天醒来她的头上就得青一块紫一块了。

李稷盯着她看了一小会儿,脱了靴子,上了床,故意挤了挤她,平躺在靠墙一侧。

步霁紧闭双眼,感觉到被人硬挤着挪了位置,不高兴地皱起眉头。

她伸出手重重地打向身旁的人,扬起巴掌,一巴掌就呼到了李稷的脸上。

对李稷来说这一巴掌很轻,却很响,清脆刺耳。

他终于忍不住,抓住了她的手腕。

“步霁,你再跟朕动手,朕就让人把步丛关进大牢。”

子不教父之过。

步霁听到熟悉的声音,又怕又惊,天杀地,她做梦都能梦到李稷。

先是为了爹的事情,后是为了梁行的事情,她最近跟李稷走得太近了,正所谓日有所怕夜有所梦。

“皇上......”

她呢喃喊了一声,果然消停了,手指微微松开。

李稷攥着她的手,放进被子里,却迟迟没有抽出自己的手。

被子里暖和,他舍不得自己的手冻在外面。

步霁在睡梦中,刚被李稷吓唬过,又感觉到手被人紧紧地攥着,十指相扣,心一下子就被揪了起来。

浑身冷飕飕的,然而身边却好像有一团火,吸引着她靠近。

李稷闭目养神,浓密纤细的睫毛颤抖了两下,缓缓睁开双眼,垂眸看着往他胸膛上蹭脸的女人。

真是狐狸托生。

靠着温暖的胸膛,步霁睡得很沉。

窗外雷电交加,豌豆大的雨点打在窗棂上,啪啪作响。

步霁又做起了那个熟悉的梦,这次换了地点,不是河边,而是一处古色简朴的四方院子。

“公明,你来了。”

“阿娇,是我不好,让你等久了。”

顺着声音望过去,亭子里站着两个身影,男的俊俏,女的貌美,就像画上郎才女貌的七仙女和董永。

戴着薄面纱的妙龄女子,只露着一双杏仁眼,饱满白皙的额头,穿着素雅的浅绿色宽袖罗裙,凌云式的发髻,斜插着一个素银簪子,宛如天边下来的仙女。

男子与她对立而站,深情望着她,双目含情。

不知不觉,两人牵起了手。

再之后,依偎在一起,一同看着院子里的盛开的**。

多美的一幅画,晴空万里,云朵一簇簇地团成各种形状,古色古香的庭院,一对相爱的俊男靓女。

不远处跑来一个丫鬟,是黎儿,她身上穿着寻常百姓家姑娘的衣裳,粉色绣花的褂子,淡黄色的长裤,脚上踩着一双绣花鞋,头上的元宝发髻是用彩绳系起来的。

一边跑,一边高喊道。

“小姐,小姐。”

“老爷往这边来了。”

步霁慌忙松开梁行的手,害怕地看了看拱形门的位置。

今日是县主做主,邀京城里的小姐和公子一同到此地游玩,她才得以跟梁行见面。

“爹怎么跟过来的?”

她朝着梁行挥了挥手,顾不上告别,提起裙摆往门外走去。

步御史是出了名的老古板,他可不愿意看到自己的爱女还未出阁却在此跟男子私会。

黎儿看了一眼亭子里的翩翩公子,站得远,也瞧不清楚未来姑爷的样子,只是远远看着便觉得有丞相之资,欣喜万分。

怪不得小姐总说,梁公子必定高中,到时候便骑着红鬃烈马,穿着大红罗袍,戴着乌纱帽到府中提亲,老爷也不会多说一个不字。

她扭头,追上自家小姐,两人拐过连廊,没了踪影。

梁行站在亭子里许久,望着拱形门的方向,似有不舍,又无可奈何。

他不是京城中人,又没有功名,如何有脸面到御史府中提亲。

待他高中状元,必定第一时间抬着八抬大轿迎娶阿娇为妻。

若能娶阿娇为妻,他此生足矣。

.......

雨声渐小,雷声也不再响了,闪电似乎早就藏进了云朵里。

步霁也不知是魔怔了还是怎么了,一时间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竟趴在李稷的胸膛上,自言自语地喊道。

“公明......”

李稷并没有睡着,清楚地听到了她口中的两个字,眸色瞬间暗了下来,脸冷得好像冰窖里积了许久的陈年老冰块,浑身冒着皑皑寒气。

他一下坐起来,从被子里抽出自己的手,他的手心被步霁攥得全是汗水,湿漉漉的,一滴一滴的热汗从顺着指缝流下去。

步霁觉得浑身一冷,突然一阵冷风钻进被子里,她伸手拽着被子,又缩了缩脑袋,才感觉好些了。

李稷不仅不跟她睡在一张**,反而披上外衣下了床。

他的眸色比外头的天还要黑,就好似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自然垂下的双手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恨不得现在就让人杀了梁公明。

她连做梦,都喊着梁行的名字,今日还是他在,他若不在,她岂不是日日都要喊他的名字才能入睡。

他袖口中的银制折扇事先有预兆地掉下来,刚好落在他的大掌之中,发出耀眼的银白色光芒。

李稷推门走了出去,于后院停下脚步。

顷刻间,银扇腾空而起,一阵疾风吹起落叶,紧接着是金属摩擦过地面的声音,落叶再落在地上已经都成了细条的形状,每一片落叶都被切成了同等大小的长条,远远看过去,像是一些针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