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结束后,官员们三三两两走在返回各自衙门的夹道上。梁成大,李知孝和莫泽三人兴奋地边走边谈,后面有人喊道,“梁大人,李大人,莫大人稍等一下。”三人回头看时,原来是赵汝述,聂子述,薛极和胡榘四人从后面赶上来。薛极冲着李知孝和梁成大二人举起大拇指,笑道,“李大人,梁大人,今天你们二位雄辩滔滔,那种凛然大义,实在让我等敬佩之至啊!”梁成大和李知孝笑着冲他拱手致谢。赵汝述也笑着对莫泽说道,“莫大人,我一直就纳闷,你一直捂着那封信没有揭开,还以为你要弃而不用了呢。没有想到,你用在今天了。真是令人意料不到啊!”聂子述惊讶地问道,“真老西有这样的信,原来你们一直都知道啊?”胡榘笑道,“这就是举而不发,待机而动,实在太妙了。他真老西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么一手罢?”说罢,几人得意地大笑起来。
正在大笑之时,他们看见洪咨夔和几个官员正走过来,于是拦住了洪咨夔,李知孝阴恻恻地说道,“洪大人,你今天说的太学那里,究竟是哪个学生如此狂妄,竟敢侮辱朝廷命官?”洪咨夔微笑着回答道,“梁大人,您宽宏大量,不与他们这些学生计较也罢。我回太学后一定会教训他们。”薛极听了讥笑道,“李大人,我看应该是某些人想作朝廷‘鹰犬’而不得,焦急难耐。所以编出这等龌龊之语,用来泄愤的罢。”聂子述,胡榘和赵汝述他们在旁边轰然大笑,几个人不停地起哄嘲笑洪咨夔。
洪咨夔看到今天在朝会上激烈攻击真魏二位大人的梁成大,李知孝和莫泽三人正站在一起讥笑自己,赵汝述,聂子述,薛极和胡榘四人聚在另一旁。洪咨夔突然也大笑了起来,对梁成大三人说道,“今天朝会,丞相赞梁大人等为朝廷‘鹰犬’,以为震慑之用。鹰犬者,可谓‘凶’也。那么你们三位就合称‘三凶’罢?”然后转头对赵汝述他们四人说道,“看你们四位,每人名字里面都带了一个‘木’字,以后不妨就称作‘四木’。今后你们几位就统称为‘四木三凶’,各位以为如何?”说完拱手作别。旁边路过的官员听到了,全都偷笑着走过。七人站在那里,恨恨地盯着洪咨夔离去的背影,梁成大恼怒地说道,“各位,洪咨夔不除,我等还有何颜面站在这朝堂上面?”赵汝述笑着说,“不要急,就快了。”
此刻,理宗搀着史弥远的手,走进了内殿。理宗一边走,一边吩咐小太监董宋臣,“去,拿个软垫过来。”然后体贴地对史弥远说道,“丞相,朕知道你辛苦,站久了背痛,朕让人给你取一个软垫靠靠。来坐吧。”史弥远嘴里说着,“多谢陛下体贴为臣。”说完并不等理宗先坐,自己先行坐了下去。
理宗只作不见,坐下来说道,“丞相,有几件事情,看来必须要作了结了。”史弥远问,“皇上指的是哪几件事情呢?”理宗示意太监董宋臣上茶,然后等他走开了说道,“第一件就是济王。丞相,对于济王之事总要给个说法了。”
史弥远对此早已经想好,回答道,“上回朝廷草率追赠济王为少师,现在看来是做错了。那样只能鼓励纵容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拿济王来反对我们,现在更有一批官员阳奉阴违,暗中造谣生事。他们的目的,非常不单纯。前夜临安城里传单的事情,说明他们可能要有进一步动作了。为了大局稳定,我们必须要用雷霆手段,才能及时遏制他们。”理宗问道,“那么丞相之意如何?”史弥远说道,“对于济王,李知孝已经屡次上表,他说赵竑在湖州的表现,就是首鼠两端,乘乱渔利。我认为他讲到了根本。朝廷应该褫夺他的王爵,臣建议今天就贬他为巴陵县公。对于济王妃,陛下不如就降恩旨让她到荐福寺出家,消除恶业,积累功德去吧。”理宗有些不忍,面露犹豫之色。史弥远看在眼里,说道,“济王在湖州之变刚开始时的表现,已经说明了他是有野心的,只不过他发现那些人根本就是乌合之众,无法成事,这才改变了主意。试想,如果李全或者赵葵带兵去了湖州,他会怎样呢?他必定顺势称帝了。”听到这些话,理宗就说道,“朕完全同意丞相的安排”。
史弥远继续说道,“这次湖州平叛,余天锡老成谋国,功不可没,臣建议升任他为参知政事。”余天锡是理宗的恩师,理宗对他一直信任有加,对此当然赞成。史弥远趁势说道,“李知孝和梁成大二人见识深远,此次颇多功劳,臣建议陛下予以重任。”理宗早料到他要拔擢二人,就问,“丞相以为他们可堪何职?”史弥远不假思索地说道,“李知孝升为侍御史,梁成大迁任监察御史。这二人一定可以胜任。”理宗点头说,“朕没有意见。”
这时史弥远略微皱了皱眉头,说道,“今日朝上,陛下也都看见了,那洪咨夔出言不逊,听说他平时对朝廷就颇多怨言。皇上告诫群臣不得擅结朋党,他却与胡梦昱等人结党乱政。胡梦昱被贬之后,臣听说他和魏了翁等人大放厥词,恨不得济王能够复生,他们好迎立为帝。是可忍,孰不可忍!臣建议将他立即锁拿,交刑部和大理寺严加论罪。”
理宗对洪咨夔印象颇好,有心保全此人,说道,“大理寺少卿徐宣前些日子上表,说胡梦昱此人刚正耿直,意图为他求情开脱。梁成大随后弹劾了他结党营私,徐宣已经被降职贬了出去。朕担心再以同样的理由治罪洪咨夔,会激起更多人同情他们。”史弥远回答道,“那样更好,可以看清楚还有哪些人是他们的一党。”
理宗心里无法同意史弥远的说法,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婉转地问道,“丞相可认识广西军都统钱宏祖?”史弥远有些纳闷,不知道为何理宗是什么意思,问道,“臣不认识此人,陛下为何有此一问?”理宗说道,“朕也刚接到密奏,说钱宏祖受到一个叫万昕的人胁迫,要他杀害胡梦昱全家。朕让人查了一下,朝中官员里并没有一个叫万昕的人?”
史弥远心里顿时有些恼羞,万昕平时做事一向老成,为何这次居然出了这么大的差错?他知道一定是有人出卖了万昕。史弥远见自己被人拿住了把柄,只能退一步了,面无表情地说道,“那胡梦昱并没有被杀,说明这一定是谣言。”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理宗,见理宗正在微笑着看自己。
忽然之间,史弥远对这件事情有点不那么自信了,他不清楚理宗还知道多少他的秘密,于是改口说道,“陛下刚才所虑,也有道理。只是对洪咨夔,也不能不加以惩处,那就将洪咨夔立即免职,遣回原籍罢。”理宗心想,对洪咨夔也只能保到这个程度了,大不了以后再调回任用就是。于是就说道,“好吧,朕也同意。”
这时史弥远紧接着理宗的话说道,“臣下面要重点讲讲魏了翁和真德秀,这二人必须严加惩治。为何?他们屡次诋毁朝廷国策,尤其对处理济王一事,说三道四。朱端常他们弹劾魏了翁欺世盗名,朋邪谤国。真德秀交结济王,他写给济王的书信何其恶毒。李知孝在弹劾真德秀的奏章里说得透彻啊:真德秀对皇上说过的话经常断章取义,用他的歪理邪说误导他人。李知孝建议说,如果真德秀不加收敛,再有类似狂妄的言论,朝廷应当追查他的责任,予以放逐,以正典刑。”说到这里,史弥远紧紧盯着理宗的眼睛,他知道理宗对真德秀非常信赖,所以想知道理宗会不会保,又如何保真德秀。
可是理宗的脸上仍然看不出任何表情来,这时他举起了茶盅,浅浅地尝了一口。史弥远见理宗不说话,就继续说道,“臣一直以来,从未见到真德秀有过任何收敛。所以,臣建议,将此二人也全部免职,遣回原籍居住,不召不准返京。”
理宗放下了茶盅,说道,“丞相,我们暂时不要说他们二人了罢。朕想跟你说说夏震的事情。”史弥远已经得知了在前几日,禁军里不但查出了朝廷钦犯赵奎,而且还发现了两个金国刺客。他今天正要为夏震求情。既然理宗先提到了此事,也就顺着理宗的话,故作疑惑的样子问道,“殿帅夏震,他怎么了?”理宗知道他明知故问,干脆就当他不知情了,说道,“丞相,朕这几日寝食难安啊。”史弥远听理宗这样说,问道,“皇上所为何事?”理宗恼怒地说道,“朕难以想象,就在朕的御前禁军里面,居然查出了两个金国刺客。殿帅夏震的侄子,禁军副统领夏泽恩在前些日子被人杀害,就是这两个刺客干的。”
史弥远吃了一惊,他只知道在禁军里查出了金国刺客,但没有想到夏泽恩居然是他们杀害的,这是为了什么呢?于是他问道,“皇上,现在可有查出他们为什么杀害夏统领吗?他们又是如何混进禁军的呢?”理宗摇头说道,“调查暂时还没有进展。出了这样的事情,夏震作为禁军一直以来的最高统领,他是难辞其咎。堂堂朝廷禁军,不但藏污纳垢,收容了通缉的逃犯,而且居然藏进了敌国刺客!难道夏统领真的一直毫无察觉吗?”史弥远觉得理宗问地虽然尖锐,可是提出的问题合情合理。理宗继续说,“朕现在觉得这皇宫很不安全,所以想换换人主持禁军。丞相,你要理解朕的心情啊。”理宗这样提出了要求,史弥远觉得实在无法为夏震辩驳,只好说,“陛下可有合适的人选没有?”
理宗又站起身来,踱了几步,说道,“江万载与彭壬二人,丞相看谁比较合适?”史弥远知道江万载是理宗身边的亲信,二人当中彭壬是老相识了,做事成熟老到,也可以信任,于是他就提议了彭壬。理宗点头说道,“丞相建议彭壬,朕同意了。江万载此次查案,多有功劳,朕想升他为都指挥使,就做彭壬的副手罢。”史弥远想了一下,说道,“江万载过于年轻,今年二十岁都还未到,恐怕暂时还难堪大任,多锻炼下对他有好处。”理宗说道,“丞相刚才的提议,朕一直都同意了。现在丞相也同意朕两条罢,怎么样?”史弥远听理宗这话不轻不重,好像有些骨头,就站起身来,说道,“陛下所说,臣一定从命。”
理宗见他如此,便笑着说道,“丞相请坐。那就好,江万载这件事就定下来了。”史弥远点头表示同意。理宗继续说道,“真魏二位大人,他们都是理学大师,清流领袖,在满朝官员当中威望很高。朕听说丞相一直以来,对理学也是大力提倡,选拔任用了一大批理学官员。现在你要是把真魏二位都贬走了,不怕他们群起上疏反对吗?丞相,你再想想如何?”
史弥远听了理宗这话,确实有些道理,于是说道,“臣建议对他们小有惩处,等他们悔改后,再调回来重新任用,陛下看,这样如何?”理宗笑道,“丞相老成谋国,朕支持这样处理。”史弥远听理宗同意了,就说道,“陛下,那就将魏了翁削官三级,暂时贬到靖州居住;真德秀也一样,只是可以留在临安,陛下看这样处理妥当吗?”理宗说道,“刚才朕说了,丞相今天也得同意朕两条,是罢?”史弥远只得再站起身,回道,“陛下请说。”理宗说道,“真大人就以焕章阁待制提举宫观闲差,任便居住,丞相看如何?”史弥远点头说道,“臣从命。”
然后史弥远又向理宗奏报了李全那里的近况。理宗皱眉问道,“那个叛将刘庆福,李全还没有惩处他吗?”史弥远回道,“臣正要说及此事。那个刘庆福最近立了一大功,他的部下抓住了湖州变乱的首犯潘壬。此人乔装易服试图从楚州北上山东,被刘庆福的手下小校明亮发现捕获。刘庆福已经派人押解潘壬送往临安了。李全上表,请朝廷治其罪,赏其功,功过相抵。陛下看,如何处理好呢?”理宗对李全他们没有什么兴趣,说道,“丞相看如何处理合适,就那样办罢。”史弥远领命。其实史弥远和郑清之已经商量好了,还是要拉拢安抚李全为先,已经同意了刘庆福功过相抵。然后两人又谈了一些闲话,方才结束。
在回去的路上,史弥远回想了今天谈话的过程,觉得这个自己推上位的年轻皇帝,越发地成熟老到了,也越来越难以看透他的心思。他说不清自己是欣慰多些,还是担忧更多些,心情越发得复杂。这几天还发生了一些让他看不明白的事情,怎么会有金国刺客混进了禁军呢?那个潭州的钦犯赵奎,又是如何混进禁军的呢?难道是莫泽帮助他的吗?那么,金国刺客难道跟莫泽也有关系吗?想到这里,他不禁冒出了冷汗来。如果真是这样,他莫泽就是犯了通敌大罪,连自己都得受到株连。上次湖州之变中,有一个上官镕,这个人后来就失踪了,跟莫泽会不会有关呢?莫泽这个人,看来问题很大。今天幸亏没有在理宗那里提议褒奖莫泽。今后对他,要严加提防了。还有万昕,平时如此老道,这次居然被别人出卖了,还一点都没有察觉。他回去要敲打一下万昕,让他赶紧做好善后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