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发生的情况很快被莫彬派去盯梢的人传了回去,莫彬听到报告大为恼恨。就是这个冉璞还有冉琎他们,带人围剿了太平寨,带来的损失无法估量。更让他切齿痛恨的是兄弟莫彪之死。他把这些仇恨全都归结到真德秀,和他的部下冉琎冉璞蒋奇等人身上。而现在这个冉璞竟然毫发未损地要返回潭州去了,他怒恨交加,立即派人去禁军那里把消息传递给了夏泽恩。
当夏泽恩听说江万载并没有抓冉璞,而是跟着谢周卿到刑部去质询了,不由得怒火中烧,马上带了一些贴身亲兵,骑上快马亲自追出城去,发誓一定要把冉璞抓回来。今日殿帅夏震并没有到大内来值守,彭壬就是最高统领。当有人向他报说夏泽恩出城去了,他觉得很是纳闷,又很生气,擅离职守是禁军大忌,他不向自己这个主帅报告,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还是有什么隐情吗?于是他派了几个人跟着出城去看看,这个夏泽恩到底要干什么。
此刻的临安城外,晴空万里,和煦的秋风吹拂着路边的青草和不远处的湖泊,湖面上闪着金光。冉璞正骑马行进在向西的官道上,午后温暖的阳光让他觉得身上有些发热,想着谢瑛刚才说的话,他高兴地想要畅怀大笑,索性就放开让马,如飞一般疾行了好一阵。跑了许久,改为慢速小跑起来,然后下马,让马吃些草料,人和马都休息一阵。他向远处眺望,前面开始看到清晰的山形起伏,知道马上要进入丘陵地带的山路了。
这时,他听到很远的后面,传来一阵阵马蹄疾行的声音,回头一看,是一些身着禁军盔甲的士兵正在飞马赶上来。冉璞明白这可能是夏泽恩亲自来了。冉璞只想早点奔回潭州,不愿意跟夏泽恩再纠缠下去。于是在前面的岔道口,他故意留下了一点痕迹,自己依然沿着官路前行;到了下一个岔道口,他又留下了一些痕迹,然后仍然沿着官路向西行去。
后面的夏泽恩带着人狂飙猛追,远远地看着前面骑马的仿佛就是冉璞。追到第一个岔路口时,夏泽恩犹豫了,不知道该往哪一条路追下去。手下人指着一条小路说,“将军看,那边刚刚有人骑马路过。”那条路上有新鲜的树枝掉落。夏泽恩摆手说道,“那一定是他故弄玄虚,他走的是大路。”有手下人说道,“将军,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可能他就是走的小路,却故意弄出痕迹让我们怀疑。”夏泽恩觉得这话也有道理,于是八个人分作两拨分头追击,他自己带一部分人继续沿着官道追去。谁知跑了不久,又遇到了岔道,两条都像是有马刚刚跑过,夏泽恩挠头想想,决定再次分兵,自己只带了一个人沿着官道追下去。这一次跑了许久,再没有岔路出现,可总是看不到冉璞出现在前方了。
渐渐地,夏泽恩气馁了,两人下来将马放开吃点草,休息了一阵。眼看暮色降至,行人稀少,夏泽恩决定返回了。正准备上马返回,有人大喊了一声,“是夏将军吗?”夏泽恩看不到说话人在哪里,就回道,“正是,你是何人?”话音未落,从旁边的树丛里突然飞出一支冷箭,正中了夏泽恩的胸口,夏泽恩应声倒地。他的亲兵惊地愣住了,猛然醒悟过来,这里有杀手行凶,赶紧跳上马。这时一个身影从树丛出现,手执一把长刀将亲兵去路挡住,亲兵见势不妙,提马就要逃走,只听一声弓弦响过,又一支箭射中了亲兵的胸口。两个身影走近二人的尸体,将箭拔出,检查了一番,然后用刀插向两人胸口,各补了两刀后从容地离开。
过了大半个时辰,彭壬派来的人追到了,看到夏泽恩两人的尸身,众人知道出事了,赶紧派了一个人,火速赶回向彭壬报告。其他人四下里搜索,想找到杀人凶手留下的痕迹。可是天色已暗,众人视线不清,只好点起火堆,等待彭壬接应。
彭壬得到报告后大惊失色,立即点起一队人马赶往出事地点。众人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夜晚了,彭壬见到了二人的尸身,立刻检查了一下,入眼明显的就是刀伤,难道他们跟人力斗不敌被杀死的吗?彭壬问赶过来的夏泽恩手下亲随,“夏统领带你们出来,究竟要干什么?”几个士兵齐声说他们是要追捕一个嫌犯,名叫冉璞的人。彭壬登时明白了,怪不得夏泽恩匆匆出行,他是要追上并且报复冉璞。难道是这个年轻人杀死夏泽恩他们的吗?他为什么要到临安来?而夏泽恩又如何知道他的行踪呢?
一连串的疑问,彭壬全都无法解答,他相信冉璞有这个能力将这二人杀死,但凭着对冉璞短暂的印象,他认为冉璞不会这么做。可是除了冉璞,这些突然发生的事情全都无法解释,冉璞一定是重大嫌疑人无疑了。彭壬觉得自己没有破案的能力,于是派人向临安府报案,让他们赶紧派仵作和捕快赶过来。然后自己让人将案发地点团团围住,没有他的允许,不许任何人进入。吩咐完毕,匆匆赶回临安向理宗和殿帅夏震报告此事。
理宗得知此事大为震怒,颁下严旨让临安府和禁军统领彭壬共同办理此案,要求限期破获,同时派人抚慰夏震。做完了这些,理宗放心不下,派自己贴身小太监董宋臣把江万载叫到跟前询问。江万载刚刚知道夏泽恩被害的消息,自然也是震惊不已,什么人如此胆大妄为,竟然胆敢杀害禁军将领。现在理宗问他,白天夏泽恩究竟派他去做了什么?江万载不敢保留,也不敢夸大,把他白天遇到的事情原原本本地汇报给了理宗。理宗听他讲起那个杀人嫌疑冉璞,其实是真德秀派到湖州公干的,刚好碰上湖州兵乱,就帮助谢周卿一起平乱,并且立下了大功。这一连串的事情让理宗觉得匪夷所思。他当然相信以真德秀的为人,绝对不会纵容属下参与叛乱,更何况湖州离潭州如此遥远,说真德秀参与此事那就是欲加之罪了,何患无辞了。可是夏泽恩的确是为了追捕冉璞而死,这又如何解释呢?难道真是这个冉璞杀害夏泽恩的吗?
于是他又问江万载,“你上午见到了这个冉璞本人了?”江万载回道,“是的。”理宗又问,“你对他的印象怎样?”江万载犹豫了一下说道,“此人年纪应该比臣大一点。臣对他的印象不深,只是看他的言行举止,都非常从容。臣觉得他不像是湖州案嫌犯。”理宗说,“也许他善于伪装不成?”江万载回道,“湖州知州谢周卿,言辞确凿地证明他是平乱功臣,并非嫌犯。臣相信了谢大人的话,跟他一起去了刑部。”
理宗思考了片刻,说道,“你年纪尚轻,阅历不深,不知道外面这些人的是是非非。今后你做事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出了事情,恐怕连朕都不一定保得了你。明白吗?”江万载听理宗说得很严重,立即跪下向理宗认错说道,“臣年轻孟浪,今日不该放过这个冉璞。”理宗看了看他,说道,“这次就算了。你跟你的兄长江万里,都是我身边的年轻一辈。恐怕一些人因为我看重你们,就会心生嫉妒,要无事生非。你们今后做事为人,一定要谨慎勤奋,不要辜负了我对你们的期待。”江万载听了理宗说的这些话,心里非常感动,于是向理宗行了大礼,说道,“家父经常教诲我,臣定当时刻遵循圣人之言,无论是居庙堂之高,还是处江湖之远,臣此心,永远属于陛下,为君分忧,不负君盼!”
理宗将他扶起,说道,“很好。起来吧。”江万载起来后看着理宗,问道,“那要不要发下通缉文书到潭州去?”理宗说道,“暂时不要,让他们查案去。对了,那个谢周卿,现在哪里?”江万载回道,“自今日起,囚禁在刑部了。”理宗来回踱了几步,说道,“你去安排一下,明天跟着我秘密地到刑部牢房去一趟,我有话要问他。记住,此事不能让任何人知晓,尤其是刑部的赵汝述他们那些人。”江万载诺诺点头,然后离开办差去了。
彭壬此时正在殿帅夏震家里,向他汇报了夏泽恩凶讯,夏震惊怒交加,到底什么人如此大胆,竟然敢杀害禁军统领,而且是他夏震的侄子。彭壬告诉他,夏泽恩出城是为了追捕一个叫冉璞的人,这人是真德秀手下的公差。夏震更是万分惊讶,他也不太相信真德秀的部下会干出这等事来,这里一定大有蹊跷。他迅速地将他的敌人筛过了一遍,朝里恨他的人不在少数,有能力有魄力干这种事情的势力应该不多。他冷笑了一下,这些年来打他主意的多少人,都被他和宰相史弥远送上了黄泉之路,这次他要加倍地报复了。
这里一切事情的发生,冉璞当然全无知晓。他在两个岔道口巧妙布置了后,都是沿着官道西行,自此再没有发现有人跟踪他了。天黑后,他找了一个客栈住了一夜,次日一大早继续赶路如此又赶了七天路,第八天终于回到潭州。
冉璞回到潭州之时,天色已经很晚,他决定先不去府衙见真大人,而是回到家中休息一下。兄长冉琎见他回来,高兴之余,责备他道,“你如何与蒋奇分开,独自一人到临安去。下次万万不可如此莽撞行事,让真大人和我替你担心。”冉璞一听这话,就明白了蒋奇并没有把自己跟谢瑛的事情告诉真大人和兄长冉琎。冉璞问道,“兄长责备的是。湖州之事,蒋大哥已经告知真大人了罢?”冉琎点头。冉璞又问,“真大人这几日可有打算?”冉琎回道,“真大人对朝廷处理湖州之事极为不满,他决心已下,一定要为济王讨回公道,已经写好了奏折,只是被我和蒋奇苦劝止住了。”冉璞说道,“以真大人的脾性,这个奏折迟早还是要递上去的。”冉琎默然不语,看着冉璞吃好晚餐,说道,“我们一起去见真大人罢。”于是,两人出门前往潭州府衙。
路上,冉琎告诉冉璞,真大人被皇上拔擢为礼部侍郎兼侍读,朝廷已经几次催促上任了。冉琎认为发生这次湖州事件后,真大人恐怕很快就要动身到临安上任了。冉璞对这此非常惊讶,不过他觉得这当然是件好事,问道,“如果真大人真的去了临安,兄长你愿意跟着去吗?”冉琎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答,却说,“关于此事,蒋奇已经与我谈过了,他不愿意去临安。”冉璞顿时感觉有点失落,他们跟蒋奇虽然相识不算很久,却已经共同出生入死好几回了,彼此间相互欣赏与信任,这种朋友之情当然是难以割舍的。
两人到了府衙,刚进去就看到真德秀坐在书案前,眉头紧锁,正在阅读一件公文。两人走到近前,向真德秀请安。真德秀突见冉璞回来了,顿时眉头舒展,颇为欣喜的样子,随即又紧皱眉头说道,“你为何不跟随蒋奇一道回来,偏又惹出这许多事情?”冉璞心想,真大人指的是什么事情呢?真德秀这时递过来一个公文给冉璞,说道,“你看看,这是刚到的八百里急递。”
冉璞接过来一读,顿时大吃一惊,冷汗涔涔,这是一个质询真德秀关于他的属员冉璞的公文,公文中说他是谋杀夏泽恩的主要嫌犯,难道夏泽恩被人杀了?为何朝廷一口认定就他就是凶手呢?冉璞感到满头雾水,毫无头绪。
真德秀让冉璞他们坐下,说道,“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应该不会干出这样的事情。只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必须完完全全地告诉我,正好你的兄长冉琎也在,我们一起听一下。”这时冉琎也读完了这个公文,对冉璞说,“千万不要隐瞒任何事情。”冉璞点头说好,于是把他第二次到达湖州以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完整地复述了一遍。当他讲到他与蒋奇一起擒获潘甫的时候,真德秀频频点头;当他说道谢周卿被钦差余天锡逼迫去处死济王的事情时候,真德秀怒发冲冠,猛然拍击了一下桌案,说道,“这就是为了一己之私,而倒行逆施。余天锡号称恭谨厚道,怎么可以做出这般有伤天理之事?”
冉璞提到了他护送谢周卿谢瑛到达临安后遇到的种种情形,冉琎听得格外仔细,连每一个细节都要核实一遍。当冉璞讲到他离开临安返回潭州的路上,看到禁军有人追踪他时,冉琎问道,“你是否确信那夏泽恩也在其中?”冉璞摇头说,“不能。”冉璞又详述了他如何摆脱他们之后,真德秀和冉琎都舒了一口气,他们确信此事跟冉璞无关。可是,那夏泽恩如何突然被人杀害在追踪冉璞的官道上呢?这里肯定另有隐情,难道那夏泽恩遇到了自己的仇家?还是那凶手要嫁祸给冉璞呢?
冉琎仔细分析了冉璞刚才叙述的情况,对真德秀说道,“以我之见,此事杀人嫁祸的可能性最大。这个凶手一定对冉璞的行踪了解得非常清楚,而且对那个夏泽恩的情况也很清楚。这样的人想来应该不会太难找到。”真德秀说道,“你继续分析看看。”冉琎想了想说道,“那凶手定然是对冉璞不怀好意。”然后对冉璞说,“你能否回忆一下,如果有人从湖州就开始跟踪你或者知州谢大人,他会是什么人呢?”冉璞认真想了一下说道,“从湖州开始到临安要对我不利的,只能是两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