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景堂不假思索道:“二十六。”
“这么大吗?”苏傲雪半坐起身,望了他摇了两下头,“虽然记不清具体多少岁了,但我似乎不会超过二十四的。可是,你干嘛要定这个岁数呢?”
脱口而出的话并不一定都是随意糊弄的,杜景堂有他自己的深意:“我有个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很受父母疼爱的,他今年就是二十六。”
家里兄弟姊妹中最受宠的一个今年二十六了,所以他给苏傲雪也定了这个岁数,听上去就像是注定要进杜家的门,成为杜家的一份子。最好将来,让母亲也像疼爱幺子一样地偏心这个儿媳。
苏傲雪闻言,睫毛颤动两下,眼底有很深的笑意溢出来:“这样子……你是拿我当妹妹一样疼爱的吗?”
杜景堂伸手捧着她的脸,笑答:“比疼亲妹妹还多呢。”
苏傲雪觉得自己由心上一直软到身上,全身骨头像被抽走似的,只能靠在杜景堂身上。
听着他的心跳,既沉溺此刻泛滥的爱意,也忧虑这场梦也许终究是要醒来的。
她先无声地叹一口气,然后才低笑着接言道:“我不该舍近求远地读小说、看影戏报,我只要多观察观察你,就能写好一个裘马风流的公子哥了。”
杜景堂捉着她一只手,放在自己心脏的位置:“还好还好,你说的只是裘马风流,还没到浪**的程度。”
说罢,两个人俱笑了起来。
而另一边,朱品慧刚回到家,就欣喜地告诉丈夫:“傲雪今天来电影厂找我了。”
佐飞眼里一亮,忙问:“她现在住在哪里呀,怎么突然愿意主动找你了?”
“在吕班公寓。”
“和杜景堂?”
两人你答一句我问一句,这时彼此的面色都沉了下来。
朱品慧对他摇了摇头,道:“她一口咬定彼此是爱情的关系,不是我们所误会的金钱关系,我也不好固执到非要和她吵起来不可。”
佐飞也明白男女之事外人最插手不得,也就不置一词地抛开了这事。转而关心苏傲雪的生计问题:“那你和她说了工作的事没有?”
朱品慧眨眨眼睛,打了个响指,兴冲冲答道:“你想不到吧,是她先提起的呢!她想请我四处打听打听,有没有哪个剧组缺打杂的工人。我真高兴,傲雪还是和以前一样要求独立和进步呢!”
佐飞倒是有些哭笑不得:“她只图一个勤杂工的位置吗?也是,她不知道你的事,觉得你一个小小的出纳,至多也只能帮上她一点小忙罢了。”
谈到了要紧处,朱品慧将街门栓上,和佐飞一路躲到二楼,这才悄声说:“其实,傲雪这个人,我是向组织提起过的。”
“这……”佐飞稍坐远了些,“这能告诉我吗?”
“谢谢哥哥,为了支持我的工作,比我本人更要小心十二分呢!”朱品慧一面摇着佐飞的手,一面笑道,“傲雪连外围组织都没有加入,没什么需要保密的。经过这两年的观察,我认可她有很好的文艺创作能力。而且,她出身底层,了解百姓疾苦。从她独立创作的《弃婴》来看,她还具有很强的进步性,能自觉主动地站在劳苦大众这一边。”
他们这一对夫妻是自由恋爱结合的,彼此由志同道合的朋友发展到爱人,最终结为终身伴侣。两人的思想在同一个高度,和一些进步人士及组织,自然走得很近。
尤其是朱品慧,在学校里就是各种学生运动的发起者。不过,步入社会之后,她反而变得低调了许多。在电影厂安心做了多年的出纳工作,也甚少参与进步活动了。如果不是和她私交很深,绝不会知道她脑袋里装了那么多的先锋思想。
但佐飞知道,妻子一直没有放弃学生时代的信仰,她只是找到了一种更加隐蔽的方式,去实现自己的理想。
在这方面,佐飞身为丈夫从来都很支持的,还会给她支招。譬如对于如何争取并培养苏傲雪,佐飞心里早就做过通盘的考虑了:“她目前最大的问题是没有太多的工作经验,更不懂商业规律。毕竟学校的课本更偏理论一些,我这个老师也只能引到她这个地步了。要解决实际问题,得有个懂实操的新老师带带她才好。”
朱品慧颔首道:“电影小组的同志们也是这样说,希望我找个适当的时候争取她。如果没有离婚的问题,没有突然出现的杜景堂,我本打算在近期引她见一见左翼戏剧家联盟的同志。但是现在有了这样的变数,我的行动也要跟着改变一下。以我对傲雪的观察来说,她不是那种谈起感情就丢掉自我的人。所以,我只是延后她和剧联接触的计划,对她的培养还是要继续的。首先,我想让她形成敏锐的商业嗅觉,让她学会如何创作成功的市民电影。”
佐飞不无担忧地提出了自己的忧虑:“电影业是个巨大的声色名利场。我一直不敢贸然把傲雪引荐给电影公司的人,就是怕她一旦开始学习商业化的写作,像她这样年轻的孩子见了纸醉金迷的一面,恐怕会迷失自己的。”
有别于佐飞护犊情深的顾虑,朱品慧更愿意让苏傲雪出去打拼。哪怕受挫也没关系,因为挫折能使人迅速成长。
“我觉得傲雪的本性,已经赛过许多人了。你看,李海存就没把她带歪。可是,现在这个杜景堂……”提起这个人,朱品慧的神色难免变得谨慎了些,“我也没法拍着胸脯说,傲雪从前没变,将来也不会变。但我作为朋友,还是她的师母,我有责任帮助她、引导她走上正道。我说,你这个当老师的,爱护学生是好,但也不能把她护在象牙塔里一辈子。那不是爱,是害!”
被妻子说动心的佐飞,咬着唇不断点头,表示自己下定了决心:“那你打算介绍她进你们的电影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