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曜一离开, 胡阁老就嚷嚷开了,说什么都要把萧景曜带回户部,“陛下, 萧景曜之才,陛下也是亲眼见过的。他这般本事,该来户部才能一展所长。再让他继续在这里, 也不过是浪费他的才华。”
正宁帝都给胡阁老哽住了。多新鲜哪,中书舍人, 天子近臣,多少人为了这个官职抢得头破血流, 胡阁老大嘴巴叭叭叭一通, 中书舍人这个职位都成了浪费萧景曜才华的地方了。
朕的中书舍人, 就这么不值钱吗?
正宁帝人都恍惚了一瞬。
李首辅见状, 轻咳一声, 凌厉的眼神扫过胡阁老, 嘴上却笑道:“你这话要是传了出去,多少个眼巴巴盯着中书舍人这个官职却不能如愿的, 当即就得撸起袖子带上家丁, 去把萧景曜给打一顿。”
“这关萧景曜什么事?”胡阁老只在账目上机灵,这会儿被李首辅横了一眼还挺莫名其妙,“话是我说的,要是有人心怀不满,要打也该来打我才是!”
吴阁老噗嗤一声笑出来,揶揄地看着胡阁老,“能有本事在光天化日之下殴打阁老的人, 还会盯着中书舍人这个位置却一直不能如愿以偿吗?”
敢这么干的人,家庭背景肯定十分过硬, 一般都是宗室,人家和萧景曜走的又不是同一个赛道,何必呢?至于其他靠念书上来的读书人,好家伙,殴打当朝阁老,把下辈子的胆子借给他们,他们也不敢这么干啊。
阁老打不得,萧景曜还是能打的。
就是这么欺软怕硬。
胡阁老摸了摸鼻子,这才发现自己犯了蠢,却还是嘴硬道:“那小子的身手,到最后指不定谁吃亏呢。要是那小子的亲爹也在,嘿嘿……”
胡阁老的话还没说完,在场众人就都露出了迷之微笑。
萧元青那身巨力,萧家人根本无心瞒着。在场几人都把萧景曜给查了个底朝天,对萧元青那身巨力还是有印象的。毕竟一个力能扛鼎的纨绔,生出个传奇的天才状元,这个搭配本身就挺炸裂的。
正宁帝就更不用说了,有窦平旌那个大嘴巴在,早在萧景曜还没中状元之前,正宁帝就知道了萧元青天生神力。为此,正宁帝还好生惋惜了一回,多好的武将苗子啊,奈何人家只想吃喝玩乐不想吃苦,对建功立业没有任何兴趣。饶是正宁帝,也觉得无奈。他是个仁君,现在边疆战事已平,总不好再压着人去军队建功立业。再说了,大齐的兵源还是不错的,军队待遇较好,粮饷给的足,青壮小伙也乐意去当兵。如萧元青这等不思进取浪费自己天分的,估摸着天底下也就他一个奇葩了。
正宁帝现在想想还觉得可惜,暗道一声老天爷不开眼,竟将这等天分给了个纨绔,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现在听胡阁老提到萧元青,在场众人脸上的笑容很是微妙。要是有人找麻烦找到萧景曜身上,那还能打得有来有回。要是萧景曜身边还有个萧元青的话……
没救了,等死吧。
正宁帝突然觉得不对,怎么聊着聊着话题就跑到萧元青身上去了。正宁帝赶紧将话题给正回来,不悦地看着胡阁老,沉下了脸,“在朕身边伺候,辱没了萧景曜的才华吗?”
胡阁老叹了口气,“陛下,臣知晓您爱护萧景曜,想再让他磨炼两年,之后再将他放去六部任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您对他寄予厚望,想让他未来的路走得更顺些,来日当值,第一次主事,便能艳惊四座。但是陛下,您仔细想想,以萧景曜的沉稳,他还需要磨炼吗?”
正宁帝一时怔住。
胡阁老继续追问,“天子近臣虽然令人羡慕,却也同样会招来无数暗箭。多的是想把萧景曜拉下来自己上的人,陛下在宫中,见过萧景曜面临困境吗?”
没有。
正宁帝抿唇,说了句实话,“他在宫中谨言慎行,从不行差踏错之处。宫人们也喜欢他,虽然同他没什么实在的交情,却也愿意做点微不足道的小事。”
正宁帝已经当了十五年的皇帝,宫中的事情,只要他想知道,就一定瞒不过他的眼睛。宫人对萧景曜隐隐的亲近,正宁帝心里也是有数的。
为此,正宁帝心里也隐隐有些自得。朕的祥瑞,果然十分不凡。这才是贤臣应有的风姿。
至于那些暗地里的刀光剑影,正宁帝回想了一下有人明里暗里在自己面前给萧景曜上眼药的事情,瞬间就抖擞了起来,“那都是朕护着他!”
想给朕的祥瑞挖坑的,必然居心不良!
胡阁老反问,“陛下只能护他一时,他若是自己不谨慎,被人抓了把柄,以陛下处事之公正,难道还会徇私枉法,包庇萧景曜吗?”
“那不是更加证明萧景曜言行如一,清清白白,有贤臣之姿。”
胡阁老又是一叹,“陛下,一个十五岁的少年郎,不因出众的天分而骄傲,也不因地位的尊崇而失了分寸,始终如一。这样的人,真的还需要磨炼吗?在陛下身边,他能做到的,无非也是这些罢了。”
“而他年少,两次立功,都只能得到金银珠宝等俗物赏赐。陛下,这是有功之臣应该得到的待遇吗?”
正宁帝遽然变色,“朕只是想着他尚且年少,不欲让他太过张扬,而且经商赚钱之事,终归难登大雅之堂。他的头一份差事,可不能坏了他的名声!”
正宁帝现在就像个得到了稀世奇珍的熊孩子,每天都要来看一眼,精心爱护,绝不允许上面落了一丁点灰尘。
他的祥瑞,必然要洁白无瑕,不能染上任何污点。
李首辅想明白了这一点,同样叹了口气,站在了胡阁老这边,“陛下,有道是贤士之处世也,譬若锥处之囊中,其末立见。萧景曜曾有一言,虽然粗鄙,却也精辟,怀才如同怀孕,是藏不住的。瘦弱的树苗要长成参天大树,必然要历经无数风雨。如今您将萧景曜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固然是爱惜他的才华,但这般爱护,是否会让他失去独自面临暴风雨的本事呢?”
正宁帝面露沉思。
李首辅见状,给了胡阁老一个眼色,两人齐齐退下,不再多言,只等正宁帝下决定。
良久,正宁帝长长一叹,“朕本想再磨炼他几年,但你们说得对,他的才华太过耀眼,不能让他一直待在中书舍人的位置上。有功必赏,换成别人,朕早就升了他的官,而不是像萧景曜这样,只赏赐些钱财。因为立功之人太年轻而压低赏赐,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李首辅和胡阁老等人齐齐跪下,“陛下圣明!”
正宁帝却道:“这事儿不急于一时,朕看萧景曜还有些旁的想法。加之朕去年将他升至中书舍人,还未满一年,如今又再次让他升官,难免惹人非议,只道朕对他恩宠太过,对他而言并非好事。且再等上几个月,看他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胡阁老还想再开口,却被李首辅一个眼神制止。
李首辅这会儿也想明白了正宁帝的意思,恩宠太过……到时候人家本来能上丞相列传的,万一被史官写进了佞幸传,那多冤枉!
到他们这个地位,求的就是身后名。李首辅转眼就想到了这点,正好和正宁帝想到了同一处。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几个月过后,萧景曜可能又要升升官了。
胡阁老趁热打铁,赶紧抢占先机,“陛下切莫忘记,萧景曜那手陶朱公的本事,不来户部任职都是浪费他的天分!各地送来的赋税账目,实在繁琐。就算臣现在正在推行新的数字记账法,先前的账目也不好盘,有了萧景曜,那些个员外郎,郎中,捆在一起都比不过他一个人。”
正宁帝都被胡阁老给逗乐了,正要开口,吴阁老却幽幽道:“陛下,工部也有琉璃坊。”
萧景曜既然能去内务府的琉璃坊,为何就不能来工部这边的琉璃坊?
胡阁老以为吴阁老要同他抢人,顿时勃然大怒,然而他还未开口,吴阁老又看向他,认真发问,“工部的琉璃坊有了进项,账目最终归哪个地方?”
“当然是国库!”胡阁老一蹦三尺高,当即反口道,“若是萧景曜不能来户部,去工部也是可以的。”
反正最后的银子都得归国库!不进陛下的私库!工部每年都不知道要从国库支走多少银子,要是工部的琉璃坊也能卖玻璃镜和刚刚萧景曜拿过来的眼镜,那工部不知道可以往国库送多少银子!
嘿嘿嘿,好多银子。幸福!
胡阁老仿佛看到了自己被银子淹没的未来,宛若喝醉了一般,目光迷离,脸上甚至还有了微醺之色,一看就知道做的梦挺美。
正宁帝:“……”
算了,胡阁老每年管理国库也怪不容易的。每一笔账都算了又算,哪哪儿都要钱。胡阁老头发日渐稀疏,脸上的皱纹一圈一圈的长,属实不易。
官员不得与民争利,如果官员私自做买卖,是会被御史弹劾的。但各种工坊也分官造和私营,官造是朝廷开的工坊,质量过硬,童叟无欺,一切收益归国库。这也是大齐开国后制定的规矩。不过官造工坊不多,不会影响民间私营工坊,还能在恰当的时候出手压制一下私营工坊定的过于离谱的价格。
萧景曜当初得知这一点后,很是震惊了一回。封建时代,在商业上这么花心思的王朝,属实稀奇。
不管这个规定有没有坑,其中透露出来的思想还是挺让人萧景曜惊讶的。这是有了初步的国家调控市场的意识了啊,厉害。
只可惜朝中官员不擅长经商,明明有官造工坊,却还是半死不活,胡阁老一看工坊那边的账本就两眼一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同样都是工坊,卖的同样的东西,为何官造工坊的账本惨不忍睹,几乎就要入不敷出了,私营工坊的生意却做得风生水起。胡阁老只要往他们的铺面门口站上一段时间,就知道他们亏损不了。不仅不会亏,还能赚不少。
因着这事儿,胡阁老没少给吴阁老白眼。本来这种赚钱的事儿,应该放在户部名下的。然而当年确定办官造工坊时,工部说既然是工坊,应该归在工部。反正工部户部你来我往争执了许久,最终还是工部略胜一筹。
胡阁老想想当初的事儿就很气。虽然这都是大齐开国的那批人定下的规矩了,胡阁老同他们隔着几代人,实在扯不上关系。奈何现在胡阁老坐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眼瞅着工部那帮不争气的东西将工坊祸祸成这个样子,胡阁老的心都在滴血。娘的,当年太/祖让你们办工坊,是为了给百姓们提供一层保障的同时,顺便再为朝廷增添了进项,减轻户部的负担。结果你们他娘的就给老子看这么个凄惨无比的账本?
胡阁老心里苦。
萧景曜若是知道这事儿,估计也只能说一句哪个地方都不缺混子。官造工坊,管理者肯定不会是商人。士农工商的地位摆在那儿,官造工坊或许有商贾小吏或者幕僚,但主事者绝不可能是商人。
额……非专业人士和专业人士在本专业中掰头……胜负还用说吗?
更别提那个非专业人士还看不起专业人士,对专业人士多有鄙夷。哦豁,那真是不坑他一把都对不起“商人奸诈重利”的刻板印象了。
冒着金光的大肥羊,眼神清澈又愚蠢,不宰你宰谁?
更何况,官造工坊……发工钱的是朝廷,私营工坊,发工钱的是当家的。这能一样吗?
胡阁老这会儿已经开始盘算着要是把萧景曜放去工部的琉璃坊,能为国库带来多少进账了。
查账的人手找找总是有的,会赚钱的陶朱公,目前为止就萧景曜一个。
吴阁老说得对,萧景曜就该去工部!
李首辅见吴阁老三言两语就让胡阁老改变了主意,似笑非笑地看了吴阁老一眼,而后又垂下眼睑,老神在在站在原地,不再多言。
正宁帝只觉得萧景曜去哪儿都好,摆摆手道:“且看日后他又干了什么事。你们也不必着急,朕有意磨炼他,总归会让他在六部都轮上一圈的。你们大可不必为了萧景曜而争个面红耳赤。”
李首辅眼神微动,六部都轮一遍,又有正宁帝保驾护航。且不说太子对萧景曜的态度如何,以萧景曜的本事,只要让他走了这么一圈,那日后,谁都没办法将他再拉下来。
至于太子……李首辅心里隐隐有了猜测,恐怕正宁帝大行之前,会仔细叮嘱太子重用萧景曜的。
目前来看,萧景曜确实很不错。身上全是闪光点,一点扣分项都没有。这样的人身居高位,大臣心服口服,帝王也能将他当成展现自己英明仁德的一块牌坊。千金买马骨,不外如是。
萧景曜还不知道自己再过不久又要升官了。这会儿他已经到家,经过正宁帝的允许,带回了一副老花镜和一个放大镜。
老花镜是给萧子敬的,他的眼睛有了点老花的迹象,萧景曜见琉璃坊顺利做出了眼镜,过了不久肯定会有新品上市,一举拿下读书人和老年市场,继续让正宁帝赚得盆满钵满。是以萧景曜离开时,笑着向正宁帝讨了赏:老花眼镜和放大镜各一样。
萧子敬戴上老花眼镜,很是稀罕了一番。破天荒地拿了本书过来,翻来覆去看个不停,嘴里啧啧有声,“竟然真的看得十分清楚。”
萧元青已经拿着放大镜到处撒欢了。茶杯放大瞧一瞧,茶叶放大瞧一瞧,衣裳上绣的暗纹放大瞧一瞧,娘的头发丝放大瞧一瞧,哎呀娘怎么有白头发了?再往下,娘的鼻孔放大……额,萧元青的脑门儿狠狠挨了齐氏一巴掌。
萧景曜在一旁看得眼角抽搐,对萧元青十分佩服。作死方式层出不穷,在作死这条路上,萧元青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萧元青还在到处撒欢,逮着只蚂蚁放在凉亭的石桌上,撅着屁股仔细查看放大后的蚂蚁。萧景曜按了按太阳穴,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爹,蚂蚁有什么好看的吗?”
萧元青头也不回,“当然有。我当年还和你刘叔叔争论过,蚂蚁的嘴巴在哪里。”
啊?
萧景曜头顶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又觉得这风格非常萧元青,瞬间又淡定了,还饶有兴致地问萧元青,“后来呢?你们谁胜谁负?”
萧元青想了想,脸色一黑,“陈昀那个混蛋,非说蚂蚁没有嘴。除非我和你刘叔叔把蚂蚁的嘴巴找出来给他看,不然我俩这争论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更离谱了。萧景曜继续叹气,“蚂蚁要是没有嘴巴,怎么吃东西。”
人家辛辛苦苦把食物搬进洞里,也是要吃饭的。总不能因为人家长得小,看不清嘴在哪儿,就连人家有嘴都不承认了吧?
这事儿就离谱。
但发生在萧元青和他的纨绔小伙伴们身上,又如此合理。
萧景曜忍不住追问道:“后来你找到了蚂蚁的嘴巴在哪儿了吗?”
“找到个屁!”萧元青恼火,“那玩意儿还没我指甲大,怎么找到它的嘴!”
一听萧元青这略带抓狂的话,萧景曜就知道他当年恐怕没少抓蚂蚁找嘴巴,奈何怎么找都找不到,萧元青又不是多有耐心的人,也不知道他当初崩溃了多少次。
想想那画面,还挺可乐的。
萧景曜抿了抿唇,压下唇角的笑意,继续看着萧元青折腾蚂蚁。
显然当年的事情让萧元青印象极深,这么多年过去了,萧元青拿到放大镜,又和蚂蚁死磕上了。
萧景曜想了想,要清楚地观察到蚂蚁的嘴巴,放大镜的威力还不够,萧元青这一通折腾又要白费了。
果不其然,萧元青捏着只蚂蚁,翻来覆去,将它身上的每一处都放大了,不仅还没找到它的嘴巴在哪里,反而把自己累得不轻,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没好气地说道:“生的这么小,有什么用!”
气鼓鼓嘟囔了一阵后,萧元青突然来了灵感,忍不住问萧景曜,“既然有能将东西放大的放大镜,那是不是还会有可以把东西放得更大的物件呢?这蚂蚁,眼下应该是放大了十倍的模样,若是能再将它放大千倍万倍呢?又能看到一番什么样的景象?”
萧元青越说眼睛越亮,“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这世上,是不是还有些太过微小的东西,我们肉眼无法看到?”
萧景曜惊呆了。
说实在的,换个人提出这个想法,萧景曜都不会这么震惊。但说这话的人是萧元青啊,萧景曜记忆中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其他事情十窍通了九窍的萧元青啊。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这就好比家养二哈某天突然口吐人言,还十分有条理,智商逻辑都在线,震惊主人一万年。
现在萧景曜的震惊,不亚于此。
倒不是看不起萧元青,而是,萧元青他真不是这块料啊。
萧元青说的明显就是显微镜。这玩意儿意义重大,开启了人类对微观世界的认识。此后,人类进入了一个眼睛看不见的新世界。为各行各业的发展都做出了巨大贡献。
只可惜,现在做不了。
萧景曜叹气,想点亮科技树,真的好难。
萧元青一双瑞凤眼亮晶晶地盯着萧景曜,不断追问,“会有这样的东西吗?不过肉眼看不见的世界……会是神灵的世界吗?”
萧元青的眼神更亮了。
萧景曜:“……”
该怎么解释呢?
萧景曜眨了眨眼睛,决定给萧元青一点事干,当即说道:“或许真的有一些我们肉眼无法看到的东西存在。那得看放大镜能不能将东西放得更大。”
“琉璃坊里还有很多透镜,我去带几块来,爹有空的话,可以试着磨一磨镜片,说不定能磨出可以将东西放得更大的放大镜。”
萧景曜记得,放大镜的倍数有所不同,有的放大镜甚至能放大50倍,几乎能到显微镜的范畴了。现在纯手工磨镜片未必能做得出来,萧景曜也不对萧元青抱有期望,只是想给他找点事情做,以缓解自己刚才的震惊。
萧元青对放大镜展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对萧元青来说,现在各种娱乐项目他都玩腻了,斗狗,双陆,博戏、蹴鞠……他天生就是玩乐的行家,只要是找乐子的事情,他上手极快。现在,萧元青显然是将放大镜当成了他的最新找乐子的方式。
萧元青兴高采烈地接下了这个活计,还拍着胸脯对萧景曜保证他一定能把镜片磨好,绝对不祸祸东西!
现在玻璃镜贵着呢,萧元青以前败亲爹的家底没什么心理负担,现在儿子当家,要败儿子的家,那萧元青可太心疼了,坚决不让自己有败家的机会。
有被好大儿孝到萧子敬挥舞着鞋底板追了萧元青围着大宅院跑了整整三圈,实在跑不动了,瘫在地上直喘气才作罢。不然,萧元青的屁股高低得开个花。
萧景曜见萧元青对放大镜十分感兴趣,找了个大晴天,带着萧元青做了个凸透镜聚光凭空点火的小实验。
萧元青简直看傻了眼。
“这世上还真有凭空生火的能耐啊!”萧元青目光熠熠地看着萧景曜,“这手本事,要是被装神弄鬼的人知道了,拿着放大镜点火,是不是也能骗到一堆人?”
“梁九弘知道这事儿吗?”萧元青突然想到这一点,“万一他不知道,有人提前在他面前演示了一番,岂不是让他颜面大失?”
萧景曜:“……”
万万没想到,我竟然还为梁九弘破除迷信的道路上又添了一道还卡。什么都不说了,赶紧给他去信吧!
萧元青现在可是《大齐日报》的忠实读者,每天都要买一份报纸来仔细读。有时候兴致来了,就随便找个茶馆坐坐,或者问人要张板凳,直接在大街上一坐,就开始大声读起报纸来。
萧元青虽然是个学渣,但也脱离了文盲的范畴。念个报纸还是没问题,就是有些地方不太理解。不过报纸上的新闻大多都是采用半文半白的形式,通俗易懂,以达到不识字的老妪也能听明白的地步。所以萧元青读起报纸来基本没压力。
百姓们也爱听。报纸上经常写哪里遭了灾,朝廷拨了多少赈灾粮食,又派了谁去赈灾,有什么抚民措施都写得明明白白。老百姓们代入自己一想:要是自己家乡遭了灾,朝廷立马派官员来赈灾,给粮食不说,还给我们安排好去处,不至于真的饿死,更不会发生骇人听闻的易子而食的事情。先前鲁州官员贪墨赈灾粮一案,报纸上清清楚楚写了对贪官污吏的惩治,看得老百姓轰然叫好。
这样的朝廷,遭了灾还能活下来,有贪官污吏贪了咱们的救命粮,朝廷也将他们抄家灭族,以命相抵。朝廷好啊,陛下英明神武!合该万万岁!
很多百姓家中已经为正宁帝立了长生牌位,每天三炷香,虔诚祈祷正宁帝得以长生,永远庇佑他的子民。
锦衣卫乐呵呵地将这事儿告诉了上峰,锦衣卫统领亲自告诉正宁帝这个好消息,果然得了赏赐。
让正宁帝高兴的是,百姓们这并不是做样子给他看,而是真心爱戴他,为他立长生牌位。只这份民心,他都能算是历代帝王中的翘楚!
得意之后,正宁帝又有些心酸。只要能让老百姓们活下去,他们就觉得自己是明君,真心诚意为自己立长生牌位。可是活着……难道不是一个人最基本的需求吗?
正宁帝闭了闭眼,“朕有愧百姓们的爱戴啊。还得做得更好!”
那时萧景曜正好在正宁帝身边当值,听了正宁帝这话后,亦是万千感慨。
会反思自己做的还不够的正宁帝,是配得上百姓这般爱戴的。
老百姓们最喜欢的就是梁九弘和神棍神婆们斗法的消息,期期不落。
家中宽裕的,早早就买了一份报纸,看完最新的消息,而后翻到梁九弘斗神棍的版面,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舍不得银钱的,就跑去茶楼蹲着。总有识字的人心善,愿意为他们读报纸。
萧元青喜欢看报纸,也喜欢在众人尊敬的目光中读报纸。这让他觉得自己是个至关重要的人,而不是别人提起来就神情微妙,目露不屑的废物纨绔。
能受人尊敬,谁乐意被人瞧不起呢?
萧元青本身也不是个爱摆谱的人。当年他在南川县怎么样,现在到了京城还是怎么样。一点都不因萧景曜飞黄腾达改换家中门庭了而抖擞起来,恨不得拿鼻孔看人。
单就这一点,就让正宁帝等人很是赞赏。再一想,萧景曜好像也是这般,不因自己的身份地位变化而移了性情。
如此看来,这俩当真是父子。
萧元青最喜欢看梁九弘破除迷信的消息。那消息最为有趣,就跟一堆人登台唱大戏似的,热闹得很。还险象丛生,这边梁九弘刚斗败了一个神棍,那边神棍就在他路上搞事情,想要将他一波带走。梁九弘自然是慧眼如炬,早就发现了他们的阴谋诡计,一番斗智斗勇下来,梁九弘顺利铲除恶势力,圆满完成这次的任务,开启下一次的征途。
百姓们听得轰然叫好,又有人说道:“据说宋家班连夜赶戏,戏都写完了,唱的就是梁大人智斗神棍的事。”
“宋家班也在排戏?哦哟哟,这可了不得,林家班也在排这出戏,到时候,有的热闹瞧咯!”
百姓们只是想着有热闹可瞧,知道这事儿的官员们才叫一个酸。没有喝个十斤老陈醋,都酸不出那味儿。
无他……戏班子都给梁九弘安排戏本子准备唱戏了,那梁九弘在史书上必然也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但梁九弘是谁?不过出自商贾之家,正经的书不念,偏偏跑去钻研**技巧。
这样的人,和青史留名扯不上半点关系。结果朝廷弄出个报纸,萧景曜上下嘴皮一叭叭,诶嘿,梁九弘进京了,被授了官,出去和神婆神棍死磕到底。
本来大家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梁九弘官职太小,干的又是下乡间的活,大家都没放在心上。
哪里知道,报纸这个玩意儿影响力竟然有这么大。能在报纸上拥有单独版面的梁九弘,瞬间名扬天下,这谁遭得住?
现在还有戏班子为他排戏……好家伙,一个从来没怎么念过正经书,连科举考试都没考过的家伙,瞬间就达成了青史留名的成就了?
留的还是美名。
更嫉妒了。
简直比当初萧景曜名垂青史还要嫉妒。
萧景曜好歹还是凭借自己的真才实学,一步一步走上来的。梁九弘呢?他凭借了什么?真是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萧景曜听了这个消息都有些震惊,暗道一声梁九弘果然运道极好。这年头儿戏班子可是很受欢迎的,要讨赏钱的下九流,肯定不会像后世的娱乐圈那样,编剧和资本不停地给观众喂屎。
这年头儿有名气的戏班子,排戏的功底可是扎实得不得了。梁九弘要是有一出以他为主角的戏,那他在百姓们心目中的地位几乎能超过历朝历代许多位丞相了。
真要如此,梁九弘这个名字,大概就同后世人听到人唱了一句,“开封有个——”
谁不在脑海里自动接上下半句呢。
这样一来,梁九弘在后世,知名度妥妥的。
这运气,怪不得一堆人羡慕得眼珠子都绿了。
萧景曜想着自己收到的好几封梁九弘的感谢信,觉得自己真是功德深厚,对梁九弘的恩情,都不是那几封感谢信能写明白的。
萧元青听了这消息倒是很高兴,他也算是梁九弘的半个粉丝,知道偶像有这个造化,当然只有开心的份。
萧景曜则在当值时,向正宁帝提起了放大镜聚光能凭空点火的事情。
也是萧景曜疏忽了,先前磨透镜时,还是春天,日头并不大,萧景曜也没想到聚光点火这一茬。现在天气热了起来,太子还说拿放大镜给皇孙玩,萧景曜当然要把这个安全隐患给说出来。
万一皇孙点燃了什么东西,算谁的?
正宁帝对这个凭空点火的实验很感兴趣,带着六部阁老一起催萧景曜为他们展示一下。
萧景曜本就有意如此,当即问正宁帝要了放大镜和薄纸,看了看日头,又调整了一下放大镜的角度,让它聚光,凝在一处。
等了一阵儿后,地上的纸果然凭空燃了起来,正宁帝和阁老们哪怕已经心有准备,也被面前的情景惊了一瞬。
正宁帝几人沉默地看着纸全部烧成灰,一阵风吹来,还带着一点点红光的灰烬在地上打了个旋儿,而后晃晃悠悠地飘了起来,又慢慢落在地上,滚了几圈,彻底不再动弹。或许要等到下一阵风刮过来,它才能有机会在空中绽放出它最后的美丽。
正宁帝心思复杂,问萧景曜,“这就是你说的,物理知识?物理物理,万事万物的道理?”
萧景曜点点头,“可以这么说。物理涵盖的内容太多,日升月落,潮涨潮退,都能用物理知识来解释。”
竟是涵盖了天文地理吗?正宁帝和李首辅对视一眼,笑着问萧景曜,“你的《物理》写得怎么样了?朕还记得,你提过,物理也分什么《初中物理》《高中物理》和《大学物理》?”
萧景曜点头,“确实如此。”
吴阁老轻咳一声,“那也别耽搁时间了,赶紧写吧。我看不过来,还有李首辅他们呢。”
萧景曜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道:“是我最近懈怠了。”
透镜确实挺好玩,萧景曜磨镜片磨得也挺上瘾。不得不说,还挺解压的。
现在琉璃坊已经上架了许多眼镜,镜片厚薄不一,匠人们已经达到了自己的极限,将镜片磨成现在这么多厚薄的款式。不管你是近视还是远视,来店挑选,总有一款适合你。
反正以现在近视了就没救了的做派,不管眼镜度数是不是完全贴合本人的近视度数,戴上去必然能看得更加清晰。在这个时代,都能算是神器了。
出乎正宁帝和吴阁老等人的预料,老花镜竟然比近视眼镜卖得还要好。正宁帝都不由疑惑,朕的臣子们,眼镜有毛病的这么多吗?
萧景曜心说京城统共才多少读书人,买的起眼镜的读书人又有多少个?
反倒是老花镜的目标对象是富裕的老年人。他们要么有权有么有钱,花点钱买副老花镜,对他们而言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至于放大镜……放大东西有趣,聚光点火也有趣,平日里看书看报纸也能用得上。
不就是一千两银子吗?买!
还能逗家里小孩儿玩呢。
正宁帝一直暗中观察萧景曜,等着他下一步的动作。都打算升他官,让他去别处干活,总得为他挑个最适宜的去处才是。
正宁帝还挺想知道他下一步打算祸害谁?只不过萧景曜又跑去了琉璃坊,莫不是还有什么玻璃制作的好东西?
萧景曜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将手中的简易望远镜递了上去,“陛下请看。”
凹透镜凸透镜都有了,搞个简易望远镜,难度系数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萧景曜有时候还会想,要是某一天科技树真的点亮了,望远镜出现,唐振源这个沉迷于占星卜筮的家伙,到底是欣喜若狂拿着望远镜继续观测迷人的星空,还是三观碎裂,怀疑人生。
正宁帝起初不以为意,按着萧景曜的提示将望远镜放在眼前,一只眼闭紧,另一只眼凝神看去。
卧槽朕看到了什么?远处的东西竟然看得一清二楚?
萧景曜笑得一脸无辜,“都说了它叫望远镜,要是无法看到远处的东西,它也不配叫这个名字了。”
正宁帝大为震撼,很快就让阁老们过来看新宝贝。
兵部尚书把玩着望远镜,嘿嘿笑了两声,十分有老流氓的做派,“陛下,您上回说,等萧景曜日后做了什么事,再决定将萧景曜安排去哪个部。臣觉得,他这样的人才,就该来兵部。”
望远镜多适合打家劫……啊呸,是行军打仗。谁说这玩意儿和兵部没关系?
萧景曜:“?”
你们什么时候商量好的?我要升官了我怎么不知道?
说好的在中书舍人的位置上再干三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