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下得连绵不绝，眼见着天色晦暗，秋风寥落，烟雨迷朦，走是走不了，几人决定索性在破庙里对付一宿。

风影找了个干爽的墙角，却不肯坐下去。她戳了戳赵巽，“太子哥哥，把你的外袍借我用用。”

“做什么？”赵巽皱眉。

“地上太脏，会弄污了我的衣衫。”

“我的衣衫弄污了却如何？”赵巽不肯，故意对着楚君涵道：“我身娇体贵，衣衫单薄，冻病了却不好，你找旁人去。”

楚君涵听他这样说，只得脱下外袍，递与风影，“公主若不嫌弃，将就铺在地上。”

风影喜滋滋接过。

凌烟忍不住道：“既然这样身娇体贵，为何不在宫里，有成群的宫女伺候着香汤沐浴，何必死乞白赖跑来跟着我们受苦？ ”

“本公主乐意，你管得着？”风影很神气。

几人各自找了块落脚地方，或倚或躺，就睡了过去，自从到了云阳县还未舒舒服服睡过一觉。

破庙中虽寒酸粗陋，但毕竟还算安稳，所以几人很快睡去。

楚君涵困乏疲倦，也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阵冷风袭来，他一个激灵，睁开双眼。他睡眠一向机警，此番在宫外责任重大，他时时警惕，睡得更浅。

此时夜雨消歇，银月高悬，月华如水，倾泻一地寂冷。

楚君涵抬眼见柳凌萱正直直望着明月，黛眉微蹙，一袭白衫笼在月色中映晕出一团柔和的光芒，如梦似幻，清逸出尘。

他蓦地想起月夜初见时，也是这般月色皎洁，清光流转，她伫立月下纤尘不染。

此情此景不是当时，更胜当时。此刻她就在他身旁五尺之距，而非当日遥遥相望、如隔云端。

“柳姑娘有何心事？”楚君涵低声询问。

柳凌萱缓缓将视线收回，轻道：“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迟了片刻，幽幽道：“当年我初上九华山，也是这样一个清冷的月夜，我独自站在山头，感觉明月离我那么近，又那般遥远。秋风澹澹，月色溶溶，三千世界，唯余万里长天，空里流霜。”

楚君涵心底忽地一痛，她到底埋藏了多少寂寞，才变得这般沉静如水，冷冽似冰，清寂胜雪？

柳凌萱见他望着自己出神，双颊微窘，“我一时失言，让楚大人见笑了。”

楚君涵正要开口，耳边忽地听见一个尖锐的声音，断断续续，若有若无。

“楚大人听到了？这是第三声了。”

楚君涵凝神聆听，远处隐约有窸窸窣窣的细微之声，用力听时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让人不禁怀疑是错觉。

“我去外面查看一下。”柳凌萱起身出去。

楚君涵应了一声，去唤赵巽。

赵巽睡得正酣，被楚君涵轻轻摇了几下，迷迷糊糊咕哝几句，却不肯起身。

楚君涵知他此次出来吃了不少苦头，实在有些不忍心，但情势微妙，谨慎为好，于是手上加劲，像拔萝卜一样将他拔了起来。

柳凌萱出了破庙，来回看了几遍，并无异常，唯觉秋风过处，异常阴冷，直透进骨子里。

她心中微微有些忐忑，这感觉并不陌生。这数月来，她与凌烟几番生死危难，这样的磨砺让她总能在危险来临之前产生一种危机感，比如锦阳城里被刺客突袭、皇宫之中被姝妃陷害。而此次见到即墨雷和陈公，她便有一种敏锐的感觉，令她心神难安。

尤其那个陈公，看似垂垂老朽，却散发出那样危险的气息。

此时楚君涵和赵巽也出来了。凌烟打着哈欠走到凌萱身旁，“别怕，我保护你。”

风影跟在最后，出声笑道：“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不拖累别人就很对得起人家了。”

凌烟气道：“你少说风凉话，你也强不到哪去。咱们两个彼此彼此，谁也说不着谁。”

风影嗤道：“谁跟你彼此彼此，你就等着瞧吧。”

柳凌萱提议大家既然醒了，雨也停了，继续赶路为好。

风影却不肯，嚷嚷着坐了一天一夜的车，腰都要断了，坚持睡个回笼觉再走。

风影回到墙角，才坐下，突然面色大变，霍地跳起来，直直弹起三尺多高，向离她最近的楚君涵扑去，一把抱住他的脖子，双腿都盘在他身上，像八爪鱼一般牢牢嵌住他！

众人见风影举动大为异常，还未反应过来，却听她大叫一声：“有蛇！快打死它！”声音里带着哭腔，显然吓得不轻。

借着惨白的月光，几人往墙角一瞧，果见一条背生黑纹的黄褐色的小蛇盘在墙角，头微微昂起，眼睛泛着妖异的红光。

赵巽立时拔剑上前，将蛇头斩下，道：“不过一条蛇，怕成这样。”

那边风影仍紧紧搂着楚君涵的脖子，楚君涵无奈道：“公主，蛇头已被斩了，你……是不是先下来？”

风影这才想起自己的姿态十分不雅，赶忙从楚君涵身上跳下来，羞赧道：“人家小时候被蛇咬过一口，打那起就一直怕蛇，所以才……”她偷偷瞟了瞟楚君涵，脸上滚烫起来，幸好现在黑灯瞎火，要不然被柳凌烟那个死丫头看到她红的猴屁股一样的脸，非得笑断气不可。

“这蛇不寻常。”柳凌萱忽道。

“有何不妥？”赵巺问。

“此蛇唤做水绿蛇，善于追逐少女体香，怕是有人以此追踪我们。”柳凌萱道。

风影本就畏惧蛇类，听她此言更是憎恶，“还有这般下流龌蹉的蛇？可它怎地不去找你？”

“我身带药味，蛇虫辟易。”

此时，庙外传来一阵阵细碎的“嘶嘶”之声，伴随窸窸窣窣的声响。

柳凌萱心知不妙，抢先出去，赵巺等人也紧随而出。

几人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禁倒抽一口冷气，风影更是骇得一迭声尖叫，躲在最后，连拴着的两匹马也躁动嘶鸣，惊骇欲狂。

入眼处是铺天盖地的蛇群，风过处极其浓烈的腥气呛得人几欲作呕。

破庙四周密密麻麻全是蛇，地上、屋脊上、房檐上、树上皆是，有金环蛇、五步蛇、黑斑蛇、菜花蛇，还有好多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看这些蛇色彩斑斓，应都是剧毒之物，若被咬上一口，性命难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