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又容与沈清妍各自领了赏赐回家,沈英杨氏都在正厅里等着。门口仆人远远地看见两位姑娘的轿马,忙进门回报:“姑娘们回来了。”

一时间沈又容与沈清妍下了轿子进府,杨氏早命人去打点领头的太监,给他们端茶端酒,让他们在花厅歇息。

正厅里,沈又容与沈清妍拜过沈英。沈英抬手叫她们起来,细细问了她们在宫里的,行事。沈又容与沈清妍都如实说了。沈又容且不提,沈清妍总觉得沈英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自己身上。不止沈英,甚至于杨夫人,还有些管事丫鬟。沈清妍从没觉得自己这么引人注目过。

沈英问完之后,沉吟片刻,道:“去后头见过老太太。”

“是。”沈又容与沈清妍都下去了。

沈清和正在老太太处陪着,见沈又容她们进来,便在老太太耳边笑道:“大姐姐和三妹妹回来了。”

老太太原本在假寐,听见她们回来便睁开眼睛,老而有神的眼睛直直落在沈清妍身上。

沈清妍顶住了压力,屈身行礼。

老太太没有叫起,像是头一次认识这个孙女一样看着沈清妍。

沈清和见了,便偎在老太太身边,笑道:“大姐姐才从宫里回来,怕是累着了,老太太还不叫人给大姐姐搬个凳子来。”

老太太这才收回目光,道:“都坐罢。”

沈又容与沈清妍这才起身入座。沈清和旁观着这一切,只觉得庆幸。她原本还因为三姐妹中只有自己没有进宫而心里不舒坦,如今看来,置身事外未必不是件好事。

老太太也问两人宫中发生何事,她们都是再聪明不过了的,只从淑妃的吩咐中就能猜测事情的大概,也因此,老太太才觉得愤怒。一来,她见不得沈清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勾引四皇子,二来,她也生气沈又容不中用,大好的前程便宜了旁人。

见过老太太,几位姑娘各自离去,离开时气氛都有些沉郁。

沈又容回到院中,天色渐晚,里间外间都点了灯。杜鹃拿着一盏灯放在小几上,画眉正为沈又容脱了外袍,将她安置在榻上。

杜鹃捧了碗茶,沈又容接过吃了一口,长长地呼出口气。

画眉站在沈又容身后,将她头上的钗环珠翠接下来,取了个篦子替她篦头发。沈又容一整天都是严阵以待,不敢有丝毫放松。这个时候解了衣裳拆了头发,才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得疼。

“桌上有才拿过来还没吃的云片糕,姑娘尝一块罢,吃些甜甜的,好睡觉。”

沈又容点头,画眉就见外间放着的云片糕捧来,还有一碗盖起来的杏仁酥酪。沈又容就着热茶,吃了两块甜蜜蜜的点心,总算觉得缓过来,疲惫劲儿一上来,便说着要去睡了。

杜鹃与画眉伏侍沈又容洗漱安寝。

自沈又容与沈清妍从宫里回来,府上大小主子心里大约都清楚了,连带着府上的风言风语也多了起来,一些个有些体面的婆子媳妇比小丫鬟们碎嘴,说得难听的不得了。

那一日沈又容院里的小丫鬟在园子里玩,石子路边一簇一簇开得好的迎春,小丫鬟便折了几枝好的到湖边拨弄水。正巧一个婆子看见了,便训斥道:“多少的东西你要不得,又来园子里祸害我的花儿!”

小丫鬟赔笑道:“原是看着好才折两枝子的,才说问嬷嬷要些回去给姑娘插瓶,嬷嬷这就先来了。”

那婆子越发蛮横,“说你掐花惹草还搬出姑娘压我!我告诉你,姑娘也不中用。凭她多天之骄女的人呢,还不是输给三姑娘。”

这大概不独是她一个人的想法,好像女人的成败总要归功于男人看不看得上一样。

小丫鬟气也上来了,“嬷嬷说的什么话,我自己的事情与姑娘何干,什么就输不输的,回给姑娘知道,才叫你好看!”

说罢,小丫鬟就跑走了。那婆子兀自冷笑,“你只管去回,我看姑娘也未必有脸出来!”

婆子说着就要走,忽然看见沈朔自那边树后绕出来,一双眼睛淡淡的看着婆子。

婆子立时被吓出一身冷汗,赔着笑道:“大公子好。”

沈朔没有动,仍旧看着她,沈朔身边的小厮走出来,一脚将婆子踹倒,呵斥道:“你有几条命!在这里编排姑娘!”

婆子自知瞒不过,跪在地上磕头,道:“老婆子知错了,求大公子看在我一辈子给府上当牛做马的份上,饶我这一次罢,求大公子饶我这一次罢。”

小厮回禀沈朔,“这是吴姨娘屋里的婆子,做过三姑娘的奶娘。”

“把她降为最下等的奴才,罚一年月钱,手里的差事都挪给别人,不许进主子的院子,只许在园子里擦地。谁对她好,就跟她一起擦地。”沈朔神情冷淡,对那婆子道:“人情冷暖,你也好好尝尝。”

这边的事情沈又容一概不知,日头正好,她院里正给丫鬟们裁剪衣裳。沈又容穿了一身浅碧色绸子水裙,在秋千上坐着玩。

杜鹃让人抬了两箱子布料出来,都是压了不知道多久的,前儿杜鹃翻出来,说料子是好料子,就是花样旧了,索性都给丫鬟们做衣裳好了。

房里抬出来两条梨花大案,这些布料都翻在案上晒着,太阳下,越发璀璨夺目。

小丫鬟们叽叽喳喳的围在案边挑缎子,豆绿的,鹅黄色,草绿的,桃红的,秋香色的,或是云罗或是锦缎,简直要挑花了眼。一个小丫鬟挑着一匹桃红色银罗纹缎子,拉着杜鹃问道:“杜鹃姐姐,这个料子好不好,只是做身衣裳怕是不够。”

杜鹃拿着给她比了比,道:“你拿这个做件裙子,做件褂子,拿个翠色的料子滚边。”

她说着,看见画眉领着个小丫鬟进来,那小丫鬟一劲儿哭,与她交好的丫鬟们见了,都围上去。

沈又容也看过来,问道:“怎么了?”

画眉脸上还有怒容,将园子里的事情说了,那小丫鬟哭着道:“我只是折了一枝花,往日里园子里的花草,谁不能折?偏那老嬷嬷上来就骂我,言语不干不净的,还捎带着姑娘。”

画眉呵斥道:“行了,你自己行事不妥带累姑娘,还好来哭诉了。”

沈又容想了想,道:“罢了,索性大哥哥已经罚过了,便不要再提。也好给你们提个醒,日后做事更要谨言慎行,若有轻狂惹事的,我必定严罚!”

众丫鬟都称是,沈又容缓了神色,对画眉道:“给她挑匹好料子,叫她们去玩罢。”

小丫鬟们又都聚在一处玩耍,画眉进屋沏了茶,端给沈又容,道:“如今府里越发不成体统了。方才大公子罚了那老虔婆,吴姨娘不满意,立时就去找夫人了。我从那边过来,听见一耳朵,吴姨娘喊着说,‘您还别看不起我!风水轮流转,指不定什么时候,整个国公府都要指望我女儿!’姑娘说,这像什么话。”

沈又容默了默,道:“这话虽张狂,却也有道理。若三丫头能嫁给四皇子,日后府上可不是要指着她?就是为着这个,老太太和父亲也得给三丫头体面。”

“宫里还不知道什么消息呢,她倒好,指定能去做皇妃了不成?”画眉十分鄙夷,沈又容把茶给她。她接了茶,进屋去了。

四月里陛下万寿节,老太太杨氏李氏等有品阶,都要入宫参加宫宴。淑妃更是命老太太将三位姑娘都带来,沈思慧还小,也就不提她了。

一连几日,杨氏将沈清和拘在屋里,命她穿着豆绿色团花宫装,头戴累丝金凤步摇,腰挂二珠三宝绦环,几个宫中出身的嬷嬷看着,教导沈清和步伐礼仪。

练了约摸半个时辰,沈清和停下休息,杨氏在一边看着,笑道:“你的仪态是好的,就是在宫里也不差。”

沈清和站在她身边,想了想,道:“这里嬷嬷好几个,偏我一个人练,传到别人耳朵里,未免有偏心之嫌。”

杨氏神色淡淡,“随她们怎么说,大姑娘的规矩自不必说,至于三丫头……”杨氏冷笑一声,“我哪儿敢管人家,人家以后是要做皇后的,我还得指着她的脸面呢。”

沈清和知道是前几日吴姨娘说话不中听,她心里也有一股气,至此也不再说话了,只陪着杨氏取乐。

万寿节那里,天不亮府上就开始准备,沈又容等人起床装扮去老太太那里请安,随后就跟着众人一道等着入宫。

入宫先拜见后妃。宫中淑妃娘娘膝下有四皇子,丽妃娘娘圣宠在身,膝下七皇子尚且年幼。这两人自来便是要打擂台的,但是因有四皇子,所以陛下愿意给淑妃脸面,命所有命妇都到淑妃宫里拜见。

一时间宴会齐备,众人便都挪到宴会上去。沈家几位姑娘一色的豆绿色宫装,簪着大差不差的金丝步摇,看去水葱般齐整漂亮的三个姑娘,便是在满座群芳中,也殊为亮眼。

靠近陛下的一张桌案上,端王的目光便绕过人群,往这边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