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八,贺启暄领兵出发,所奔向的第一站,便是位于宾州的西南大营。

仿若贺启暄去去就回,慕嫣然只如平日里贺启暄去军营一般,将他送到了一心堂院门处。

贺启暄浅笑着嘱咐了几句,便转身大踏着步子离开了,慕嫣然倚在门边,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了才回到正屋。

“爹爹,爹爹……”

肇哥儿正站在软榻上,攀着窗棱冲窗外看着,慕嫣然摆了摆手示意乳母下去,径自坐在软榻边一把抄过儿子抱在怀里说道:“过些日子爹爹就回来了。”

小家伙似懂非懂,笑嘻嘻的绽开一个灿烂的笑颜,慕嫣然看了一眼,便觉得心头的黯然稍有缓解。

午后,阳光明媚的天空中,突地飘来了一片阴云,未等慕嫣然让白薇出去唤在后院玩的珠儿和蕾儿回来,豆大的雨点已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

没一会儿,珠儿和蕾儿便大呼小叫的奔进了屋,头发湿漉漉的耷在脸上,平添了几分狼狈的俏皮。

吩咐了白薇和佩云带着两人去换衣服,慕嫣然转身关上了窗户,正看的高兴的肇哥儿嘟着嘴,一脸的不满,小模样顿时惹得慕嫣然笑了起来。

听着外头的雨声,做着手里的绣活,再看着眼前笑闹成一团的儿女,慕嫣然只觉得心中一片安定,因为贺启暄出远门而带来的离愁,也渐渐的消散了少许。

“主子,紫云姐姐来了……”

屋外传来了热闹的说笑声。紧接着,梨白扬声通传完,紫云进来了,身后跟着牵着翰哥儿的紫月。

“来也不挑个好时候。刚下了雨呢……”

慕嫣然嗔怨的说道。

自打紫云有了身孕,慕嫣然便让她回去歇着,尽管如此。每隔几日,紫云还是会来陪慕嫣然说说话,主仆三人如今都各自为母,话题愈发较从前多了许多。

“人常说,六月天,孩儿脸,一点都不错呢。奴婢就是午后瞧着日头不错。所以才来陪主子说话,谁知道到门口刚下车,就下起了雨。”

紫云笑道。

翰哥儿已经两岁半了,性格却像极了张绪进和紫云,每回来给慕嫣然请安。小家伙都安安静静的偎在紫云身边,慕嫣然让人带他去玩,他也羞赧的低头谢过,脚下却是一点儿都不动。

抓了些糖果装在翰哥儿的手里,又捧出了从前瑜哥儿玩过的玩具给他,慕嫣然便和紫云说起了话,不一会儿,肇哥儿也迈着小短腿凑到了翰哥儿身边,一大一小。倒也玩的开心。

“我听紫月说,你们打算在荷花巷那边买个大些的宅院,把老人都接来云都城?”

慕嫣然满眼笑意的问道。

张绪进的父母都住在云都城外的远郊,每逢年节,紫云和张绪进回一趟家,都要到慕嫣然面前来告假。虽只有短短的两三日功夫,可两人恰好都是极认真的性子,宁愿少回去几趟,也不愿意让王府的下人觉得他们比旁人特殊,为这事,慕嫣然也没少说他们,可两人却一如从前。

点了点头,紫云笑道:“主子厚待奴婢和绪进,这些年,我们手里也攒了些银子,荷花巷那边最近恰好有个人急于把自家的宅子转让出去,绪进去看过了,觉得位置好价格也合适,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便打算买下来。到时候把公婆接来,再回家,也方便些。”

抿嘴笑着,慕嫣然欣慰的说道:“这样也好,以后等你出去,也算是正经的少奶奶了,将来好好抚育翰哥儿,等着他给你挣个诰命。”

紫云和紫月嫁人时,慕嫣然把她们的身契都给了她们,如今也算是有身份的良民了,只要她们愿意,随时可以离开慕嫣然,去过自己富足的生活。

面色一惊,紫云看向慕嫣然辩解道:“主子,奴婢不会离开您身边的,便是奴婢老了,也都跟在您身边伺候您和王爷还有小主子们。”

这样的话,紫云和紫月都已经说过许多遍了,知晓再绕下去两人又要面红耳赤的表忠心了,慕嫣然便笑呵呵再未应声,只问了些关于那边宅子的事。

回头看了一眼紫月,慕嫣然关切的问道:“你和大全呢?不打算自己在外头买宅子?”

摇了摇头,紫月笑道:“且早着呢,大全说,如今就我们两人,外院的那个小院子,也够住了,再说人多还能热闹些。”

主仆三人亲和的说着话,伴随着外头渐渐停歇下来的潇潇雨声,别有一番温情在内。

入了七月,天气越来越热,还不到午时,便要从冰窖起了冰送到屋里来,慕嫣然本就怕热,因此更是拒了各府送来的帖子,一门心思的留在家里纳凉,便连七夕也没去文府和总督府。

中元节,慕嫣然让苏管家到古寒寺和苦竹寺各添了五百两的香油钱,傍晚时分,还带着珠儿和蕾儿去后院静心阁坐了会儿,请宛贵妃在天之灵保佑一家人身体康健幸福美满。

小平子那边,依旧派了人在遗珠园附近守着,最近一次送来消息,说已经有人成功的混进遗珠园到了乐夫人的身边。

而贺启暄那头,却依旧没有书信送来。

没几日,都城里送来了瑜哥儿的书信,慕嫣然看着儿子的字迹愈发工整,已经渐渐有了几分笔力,也不由的欢喜起来,可再一想到下一次见到他,说不定要三年以后,慕嫣然又有些失落。

默然间,外头传话,说高掌柜来了,慕嫣然面色一喜,吩咐来人带着高掌柜去议事厅,起身更了衣,带着白薇和佩云朝外院走去。

“小人见过主子……”

看到慕嫣然进来,高掌柜俯身跪倒行了礼,神采飞扬的冲门外喊道:“抬进来。”

慕嫣然走到上首处坐下,便看见门外鱼贯着进来了一队人,两两成对,分别抬着一个箱子,不一会儿的功夫,议事厅内的空地,已被十几口箱子摆满。

挥了一下手,那些人俯身将箱盖揭开,方行了礼朝外去了,慕嫣然看着箱子里那些整齐摆置着的稀奇物件,满脸趣味的问道:“都是藩篱岛进来的玩意儿?”

点头应着,高掌柜笑道:“倒也不全是藩篱岛的,还有些,是藩篱岛从其他地方贩进本岛的东西,觉得稀罕,便往咱们这儿匀了一部分。虽价格比藩篱岛的东西贵些,可是从这几个月来看,情势一片大好。”

早就看出高掌柜是个胸中有沟壑的人,且有自己一套独特的生意经,之前将藩篱岛通商事宜交给他的时候,慕嫣然便从不过问,如今慕嫣然愈发满意,心中无比感慨自己没有看错人。

“这些日子,你可和其他诸位掌柜的们碰过头?与藩篱岛通商的生意所得,如今占王府全部生意的几成了?”

慕嫣然起身走到那些箱子前,随手拎起里面的东西把玩着,一边问着高掌柜。

过了许久还未见高掌柜答话,慕嫣然侧头看去,便见高掌柜似是有些踌躇。

“怎么了?”

以为生意出了岔子,慕嫣然不解的问道。

“如今,通商收益所得,一旬便抵得其他所有铺子一年的收益。”

高掌柜笑着说道。

面色一惊,慕嫣然不可置信的问道:“当真?”

见高掌柜点了点头,慕嫣然站在地中间,看着箱子里的那些东西,只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主子容秉……”

慕嫣然的神情,似是让高掌柜觉得有些小小的得意,高掌柜返身将身旁案桌上的一摞账本捧到慕嫣然身边,方继续说道:“早在年后,小的便做主,把郓州的通商货物,都大批量的送到了临近各地,起先,是摆在他人的铺子里,按月付租金给他们,及至后来势头迅猛,小的便在各地建了新的商铺,如今,莫说是宾州,便连更远的永州,也有咱们宣王府的商铺。”

说到了自己最拿手的东西,高掌柜的神采飞扬,面色也有些兴奋的欢欣。

见慕嫣然听得认真,高掌柜畅想道:“若是一切正常,今年年底,大梁几个重要的州县都城,都会有咱们的商铺,到那时,莫说日进斗金,兴许每个时辰都会有斗金纳入王府的账房。”

想到自己还眼巴巴的写信求助慕容睿,要把慕老太太送给自己的那些铺子好生打理一番,让那些铺子也为自己赚些银两,没想到,如今看来,当日无心插柳的通商生意,已成了前景不可限量的摇钱树了,一时间,慕嫣然心中感慨万千。

“与藩篱岛通商的生意能有今日的规模,都是高掌柜的功劳。旁的话,我也不多说了,还是从前那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只要不犯法,只要不欺民,你放手去做便是。”

慕嫣然振奋的说道。

“小的能有今日,也都仰仗了主子的高看,小的必不负主子所托。”

高掌柜拜倒说道。

点头应下,便让高掌柜下去回去了,慕嫣然看着面前的那十几口箱子,颇有些欣喜。

回头吩咐了白薇唤人去把这些箱子都抬到一心堂去,慕嫣然拿起身旁锦桌上的账本看了起来,看到末页的那个数字,慕嫣然顿时瞪大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