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街的铺子,西街的花儿,北街的姑娘人人夸,大梁都内二三事,且听花子来说一说……”

一阵竹板和梆子声过后,三三两两凑成一堆的花子们在酒馆茶坊前跳跃着叫唱着。

透过微风吹起的车帘看了那些手舞足蹈的花子们一眼,秦素儿微摇着头忍俊不禁的笑了笑,低声说道:“亏她想得出这法子……”

“小姐,您在说什么?”

坐在对侧的芙蓉看着秦素儿低语,抬头轻声问道。

“没什么。”

摇了摇头,秦素儿垂下了头,想起了晌午在潇湘阁里,慕嫣然跟自己和襄王府小郡主说过的话。

“你这孩子,太胡闹了。咱们自己家里的事,你怎么好跟她们说?素儿那孩子也就罢了,你姨母就是知晓了,顶多也就是觉得你们小孩子加胡闹,说你们几句也就没事了。那小郡主可是皇家的人,咱们府里这些子事,让她们知晓了,岂不得笑话死?”

明徽园里屋内,柳氏侧身靠在暖炕上,一边绣着花儿,一边嗔怒的斜了一眼凑在身侧的女儿,埋怨着说道。

“娘,女儿可不是胡闹,您瞧着吧,十五之前,这事必有论断,我就不信,她能豁出脸去装没听见。不说别的,大姐姐三月里可就要出嫁了,就是顾忌着大姐姐和宋家的面子,她也得把掌家的权利交出来,否则,哼哼……”

露出一副小无赖的嘴脸,慕嫣然冷笑着说道。

“可是,那襄王府……”

想到襄王世子,柳氏心内有些惴惴不安。

放下手里的绣绷,柳氏转过头轻抚着女儿的脸颊,柔声说道:“嫣儿,以后,可不许这么胡闹了,娘说过,必定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你只管玩你的,过了年,等进了宫给长公主做伴读,到时候就要规规矩矩的做个娴静的女儿家了……”

过了年,慕嫣然便又大了一岁,再加上知晓了秦素儿的那些事,眉梢心头,便多了三两分的愁绪,可这样一来,却多了几分女儿家的清丽气质。

慕嫣然本就长相出众,从前极是安静,可自那次病愈后,却愈发的开朗活泼起来了,原本就喜欢她的慕老太太,更是愈发疼爱她了。

可是,十三岁的女孩儿,已经开始想办法通过自己的路子帮母亲讨回掌家的权利了,想到此,柳氏又是欣慰,又是自责。

“娘,等女儿做了伴读,虽每日还是回府里来住,可大多数时辰都是在宫里,大嫂又要照顾榕哥儿,到时候有个什么事,娘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总不能事事都去烦老太太吧?所以,女儿一定要帮着娘早点把掌家的权利拿回来,要不然,一拖再拖,就不知道到什么时候了。如今父亲那边虽还没有好转,可是娘背后有老太太,明面儿上又是圣上和皇后娘娘颁了诏书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任谁也挑不出理来,咱们只缺一个时机。”

娇美的面容上,透着一股子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和平静,看着柳氏的幽深眸子里,更是深深的孺慕之情和那份成竹在胸的淡然,慕嫣然叹了口气,俯身靠在柳氏怀里轻声说道:“娘,无论何时,女儿都会守护着您,不让您受委屈。”

当日,自己也曾说过这般的话,此刻再听到女儿说,柳氏顿时觉得眼眶中泛起了一丝热意。

轻轻的拍着女儿的后背,柳氏转过头看着清冷的窗户,心内的沉着,又多了几分。

过了初七,慕府一如往常的热闹,而柏松堂内,却充斥着浓浓的离别愁绪。

“娘,女儿这就回去了,从前是女儿不懂事,让娘您操心了……”

靠在慕老太太身侧,李慕氏低声说道。

正屋内,此刻就慕老太太、李慕氏和傅妈妈三人,看着老太太眼睛里泛起的晶莹泪花,傅妈妈也撩起胳膊,用衣袖拭了拭眼角。

拍着女儿的手,慕老太太长叹了口气,柔声说道:“你这性子啊,得改改了,从前我和你爹惯着你,宠的你眼里谁都瞧不上,如今你也是当娘的人了,可不能如先前一般了。她们俩的事,就由着她们自己个儿去斗,你好好的当你的姑太太,多好?”

点了点头无声的应下,李慕氏一脸不舍的看着慕老太太。

看了一眼傅妈妈,慕老太太又轻声说道:“姑爷的升迁,怕是不会有意外了,这回你跟着他到任上,可要给姑爷争脸面,内院里那起子拈酸吃醋的事,可不好再传到外头让人知晓了,否则姑爷失了面子,你又怎会有好日子过?”

细心的交代着李慕氏,慕老太太从傅妈妈手上接过一个小红木匣子放在她手里,继续说道:“虽说你已经是嫁出去的女儿了,可姑爷一向清廉,你又要操持家务,自己怕是存不了多少体己银子,这些银票你拿着,另有两个铺子,刚好在姑爷任上,到时候你拿着印章去铺子里和掌柜的交接了就是。”

“娘,我不能要,您老收在身边,若是有个什么事,也好用。女儿瞧着,二弟妹怕不是个好相处的人,娘您身边还是多留些银钱的好。”

推拒着往慕老太太手里塞,李慕氏面色愈发难过起来。

斜睨了女儿一眼,慕老太太冷笑着说道:“你且好好瞧着吧,出不了这个年,这当家的人啊,怕就要换了。你啊,也该好好历练历练你这识人的本事了。”

面色微赧,李慕氏不解的看着老太太低声问道:“娘,二弟妹怕是不会那么容易交出掌家的权利吧?她可当了十几年的家了,这冷不丁的让她放手,能行嘛?”

“不行也得行,如絮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她吃斋念佛了十几二十年才想通的,你以为她会这么容易就放弃?且等着看吧……”

长长的叹了口气,慕老太太的声音出,透着一丝释怀,却又带着几分担忧。

初八一大早,天还未亮,慕府的正门就开了,两眼红肿的李慕氏牵着一双儿女,一边细细的叮嘱着儿子要好生听话认真读书,一边回过头来对送自己的出门的柳氏和沈氏说着:“你们回去吧,过些日子,我再来看你们,老太太那里,你们多费心了。”

心内暗自奇怪着李慕氏难得对自己的和颜悦色,柳氏点了点头,却是未再多言。

而一旁的沈氏,一边招呼着下人们把自己准备好的礼物搬上车,一边热络的跟李慕氏说道:“等大姐夫任上顺利了,大姐就早些来都城,澈哥儿这边,大姐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点头应下,恋恋不舍的看了儿子一眼,李慕氏坐上马车,朝城外去了。

不一会儿,天边透出了第一丝曙光。

都城的惯例,初八开始,一应作坊铺子都要开张营业了,所以,南北街上的酒楼茶坊,悉数开门待客,都城里又是一派和睦昌荣的景象。

一大早,天府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还没到,就有三三两两的乞儿在门口敲着竹板破碗开始唱了。

“东街的铺子,西街的花儿,北街的姑娘人人夸,大梁都内二三事,且听花子来说一说。宰相府里有能人,女中豪杰无人及,正房嫡妻藏院中,小妾掌事叫呱呱……”

“去去去,一边去,大清早的,真晦气……”

天府茶楼的跑堂伙计接过掌柜的递来的十几枚铜钱丢到远处,一边挥手驱赶着仍乐呵呵的笑唱着的乞丐们。

“东街的铺子,西街的花儿,北街的姑娘人人夸,大梁都内二三事,且听花子来说一说。宰相府里有能人,女中豪杰无人及,正房嫡妻藏院中,小妾掌事叫呱呱……”

一边不住嘴的唱着,乞儿们一边手忙脚乱的抢着捡起了脚下的铜钱,又直起身朝下一家去了。

“掌柜的,这些叫花子说的,可是封了二品诰命的相府如夫人嘛?小的听说,那如夫人可是县主呢,还是王爷的干女儿……”

转回身走回茶楼,活计一边擦拭着厅里的桌子,一边闲聊的问道。

“干好你的差事吧,相府里的是非,也是你能说的?人家一个两个的都是朝廷封的诰命夫人,是咱们这些人能议论的?老实儿的擦你的桌子……”

账房先生打量了一下掌柜的脸色,出声轻斥着那伙计说道。

“东街的铺子,西街的花儿……”

乞儿的笑唱声还远远的传来。

正午时分,刚用了午膳,慕敏然和慕依然各自回屋子里去午睡了,映雪堂的院子里,几个小丫头凑在一起低声的闲聊着。

吴宪家的从外头疾步走进来,看着坐在一起咬耳朵的小丫头们,压低了声音怒斥了几句,眼看着她们一脸惶恐的散开各自做差事去了,方一脸惴惴不安的踏进了正屋。

内屋里,地中间的铜盆里,随着银炭一起燃起的,还有晒干了的橘皮,整个屋子充斥着一丝淡淡的橘皮香气,透着一股子沁人心脾的舒爽。

带着一丝困倦,沈氏微睁双眼,待看清了来人,才咕哝着问道:“怎么了?”

“二夫人,南宁侯府的吕夫人,拒了咱们送过去的帖子,送去的礼倒是收了,但却回了份礼,奴婢瞧着,比咱们送过去的礼还要厚些呢……”

吴宪家的一脸惶恐的说道。

“什么?”

翻身从暖炕上坐起,沈氏一脸不可思议的惊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