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夫人瞧着众人惊惶的神情,笑了笑,安慰道:“也别如此害怕,这些金蚕都是幼虫,没人拿来炼化,并非蚕蛊,只要大伙儿小心留神些,它们是钻不到你们体内的。”
甲大有些不信道:“诺大个地方,又四处黑通通的,怎么防范?”
虫夫人答道:“金蚕幼虫入体,无非就是靠那些已经化蛾的成虫,将虫卵注入寄主体内,我们只要留心那些飞过身旁的蛾子就可,没化成蛊的蚕蛾没什么可怕的,一掌都能拍死它。”众人听她这么一说,本是紧张的神态舒展开来,再加上估摸着五层也没什么危险了,心境渐渐放松,竟有人小声的互相开起玩笑话来,气氛有些活跃,倒不似方才那般沉闷。
虫夫人其实也是欺哄他们放宽心态而已,虽然她说得不假,未化蛊的蚕蛾的确没什么可怕的,但若是数量庞大,也是令人防不胜防的。但事已至此,不说些好听的话语,不免太打击众人的士气,反而更是糟糕。
虫夫人深吸一口气,道:“走吧,大伙小心些就是了!”当先行去,绕过那蚁后进梯道引路而下。
众人下到平处,果真没见虫物,只是又见满地白骨,凌云霄奇道:“上边怎的没骨,下到此处又是如此多的骸骨,难不成以前古人经过上边时竟没死伤一人?”
虫夫人深思片刻道:“上边的骸骨估摸着是被蚁虫啃个精光了,动物尸骨富含营养,也是蚁类虫物喜爱的食物。”
凌云霄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不禁互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却像感觉里边正有蚂蚁在啃咬一般,酥酥麻麻的极不自在。他这下意识的动作正瞧在阳有仪眼里,不由笑话他道:“小三,你那骨子里涂了蜜了?引得蚂蚁来咬?”此话一出,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凌云霄转头冲着那群人怒道:“去,去,有啥好笑的?等你们都入土了被蚁儿来咬,瞧你们还笑得出来?”
风乐哈哈笑道:“若真是死了,还能笑得出来?那还不成恶魂厉鬼了?”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凌云霄窘道:“懒得和你们费口舌。”提着火具自行往前行去。
阳有仪急喊道:“小三,你急着往里作甚?”怕他出事,也急急跟了上去,众人紧随二人身后往里行去。
这一路行了良久,倒没什么异物出现,就是路程特长,竟比上边几层都要长远,众人走得口干舌燥,双腿发麻,硬是没寻到什么出口之类的之处。
有人小声嘀咕道:“此道莫不是没出口?”声音虽小,但洞道静寂,除了众人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外,别无他声,众人都听得清楚,心中都是一紧,个个暗想道:“是啊,莫非真的没有出处?”
众人正自胡思乱想中,丙三尖声尖气突道:“你们感觉到没有?这道一直是斜斜往下的?”他这一开口,都把众人吓了一跳,仔细一瞧,可不是么,虽然坡度并不算很陡斜,但的的确确是往下延伸。
李孝堂道:“此道莫不是把我们引往地底,是条通向阴曹地府的阴间之道?”
凌云霄方才给人取笑一番,此时好不容易逮着个报复的机会,岂能放过,当下在前接道:“呸!什么阴间之道,你个当兵打仗的人也如此胆小?若是通往阴曹地府,何须搞那么麻烦,又是挖道又是放虫的,直接叫个无常小鬼拿着拘魂链锁上来,立马就能把你魂魄拘去了,岂不简单得多?”
李孝堂呵呵一笑,道:“凌老弟说得在理,我这是胡说八道,大伙听不得真的。”凌云霄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阳有仪眼尖,突道:“你们瞧,前边那是什么?好像是只虫王?”此语一出,众人本已放松的心态犹的一下子提紧了起来,停住步伐定眼往前瞧去,只见前边七八丈的地处中,趴着一只黑乎乎偌大的事物,因相隔得远,火光有限,瞧得也不太清楚。
虫夫人移步上前,就要过去查看,阳有仪拦住她道:“老前辈,您老先歇一歇,让晚辈替您过去瞧瞧。”他知道虫夫人年老体衰,此时行了甚久,早就疲惫不堪,若是有事,怕她体力不支坚持不住,是以想阻拦住她。
虫夫人笑道:“无碍事的,五毒之物,老身比你们都了解得多,还是老身过去查看方为妥善一些。”不听他劝阻,已是迈步过去。
阳有仪无法,只得抢在她前头,就算有什么不测,也能抵挡一阵。两人一前一后缓缓行到那物三丈外,却不见那物有何动静。阳有仪开有天眼,看得明白,那物原来是只庞大蟾蜍,它身上身下都有人类的骸骨,其中三具还算完整。其中一具被那蟾蜍前爪踩在脚下,但却手持一七尺长枪,从下而上,直刺入蟾蜍下颚之中。另两具或跪或立着在蟾蜍头背之上,持刀斩入蟾蜍脑门之间。瞧这阵势,只怕那蟾蜍也是早死多年了,其头身上刀枪之伤横七竖八,多不胜数,可见当时搏杀,何等惨烈。
阳有仪加快步子,奔到蟾蜍身前,只见那蟾蜍皮肤干涩,紧贴于骨架之上,只是一具干尸而已,想来地中气息干燥,又甚是阴凉,蟾蜍身型巨大,得以保存其肉身不腐烂。那几人都身着明式武官盔甲,想来是明朝时的官军,手中武器经过了数百年岁月的侵袭,虽然颜色有些暗黑,但却不锈蚀,可见必是精品,能手持这样的神兵利器,这几人在当时也应不是一般的人物。
虫夫人从后边跟了上来,仔细端详一阵,轻声言道:“能靠人力将虫王刺死,这几人的功力造诣的确不同凡响啊!”
阳有仪点点头,又有些惊疑道:“看这情势,上边那两人都明明已将虫王砍死,怎么自身也跟着死了?”
虫夫人笑道:“蟾蜍周身是毒,遇到危险,背部还能分泌毒液,这两人在其背上,定是沾中了毒液,虽能砍死了蟾蜍,但自身也是毒发身亡,好一个同归于尽的打法。”
阳有仪颇为吃惊道:“从上边一直往下,死人无数,足可见当时进来之人何其之多,能够冲破五毒虫房闯到此地,这几人的确很不简单啊!”言罢行到蟾蜍头首之前,瞧了半响,猛一伸手,握住那刺入蟾蜍下颚的长枪枪柄,试试摇动了下,却见刺得甚深,卡在颚骨之间,竟是摇不动分毫,可见当时此人这一刺之力何其之大。
阳有仪敬佩此人神功了得,不想惊扰了他死后的骸骨,遂断了想拔出一瞧的念头,松开了手,将头凑近那枪身,细细观察起来,却见枪杆上雕刻着一行蝇头小字,道:大明正五品武千户夫冯一德。阳有仪默念一番,喃喃自语道:“是个姓冯的千户长啊,不小的官,竟死在异物脚下,当真令人惊奇!”念叨此人是个千户夫,想来蟾蜍背上那两人官职也底不到哪去。
“有什么奇怪的?”虫夫人行到他身旁,冷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千古不变的真理,肯定是冲着建文帝那富可敌国的宝藏来的,为了财,莫说是个武官,就是当朝一品,也不可能不动心的。”
阳有仪道:“那么这遍地死尸,想来都是明朝官军了。”
虫夫人摇头道:“也不一定,都已经过去数百年了,既然这武官都能发现这地,难说别时期的人就不发现,想来明清两朝都有人进来过,只不过能下到第五层虫房的,估计只有这明朝的武官了。”略停顿了下,双眼注视前方缓道:“也许还有人能闯到前边去了,我们也未可知,只能往前才知道了。”
阳有仪突地开口一笑道:“若此地根本不是什么通往幽谷的通道,这些人还有我们,岂不都是愚蠢之极,白白丢了那么多人的性命,换来的只是一条死路!”
虫夫人叹了声气,道:“只能赌上一赌了,前方等着我们的将是什么,是生是死,现在说什么都为时过早。”又叹了声,继道:“你招呼他们过来吧,我先往前边瞧瞧。”
阳有仪应了,转首高声朝众人打了声招呼,忙忙追虫夫人而去,众人眼见毫无危险,紧悬的心顿时放松下去,加快步子,追着他们两人奔行下去。
自那虫王之后,沿路再无骸骨,看来的确再无人能闯过蟾蜍那关了,众人心想着,自这虫房建成以来,估计他们是头一批闯到此地的生人,心情甚是激动,但想到前方到底有没有出路,心情又觉得有些郁闷。就在大伙都在胡思乱想中,却见前边闪出一丝光亮,虽很微弱,但众人都是瞧得实实在在的,众人不由放声欢呼,想来是到了出口了,个个是加快步伐,争先恐后往前急奔而去。
奔得近了,光线愈强,晃得众人睁不开眼,果真是个洞口,瞧着光线如此之强,定是出路不疑。阳有仪在前边喊道:“大伙在洞中待得久了,别睁眼,闭眼出去,免得被日头晃瞎了。”其实不用他提醒,众人都深知此理。
大伙闭着眼摸索着慢慢行了出去,只感身上渐暖,知道已是出到外边,待慢慢适应了日头光亮,才缓缓睁开眼,这一瞧之下,又是大吃一惊,眼前所呈现出的,却是一条长长不知通往何处的峡谷,宽也不过两三丈,两旁山壁上大树参天,青草浓密,藤蔓连结,抬头往上,也瞧不到山壁到底有多高,总之是觉得高得没边了,瞧到那天都成了细细的一条缝隙而已,日光就从那缝隙中洒落下来,其实甚是昏暗,只是他们在暗处待久了,也觉得这光线奇亮无比。
此条峡谷地中皆是铺满厚厚的一层各种腐烂植物的茎叶残枝,众人鼻中所闻,皆是浓重的霉腐之味,虫夫人面有忧色道:“此道常年闭塞,霉气甚浓,只怕会有沼毒。”
凌云霄奇道:“沼毒?”
虫夫人点头道:“你们瞧,旁边绿树青草,看似生机盎然,但却未闻半点生物之音,你们没见得奇怪么?”众人细耳一听,果真如此,什么虫儿鸟类之声,统统了无声息,静得可怕。
凌云霄问道:“这是为何?”
虫夫人答道:“但凡有沼毒之气存在之处,就没有生物存在,看来此地,沼毒甚浓啊。”
凌云霄闻言搓着手皱眉忧道:“这可难办了,想来此道就是通往幽谷的唯一去路,若是过不去,岂不是要半途而废?”
阳有仪收回往上瞧的目光,道:“我们从上而下,只怕走了不止几日了,这谷底之深,当真令人咂舌,若真是通往幽谷的去路,也只得冒死前行了,现在返身回去,前辈药粉早就用光,咱们也通不过蜈蚣那关,横竖都是个死,何不如选择往前。”他此话一出,众人皆点头称是。
刘亭早就醒转,一直默默跟随着众人不出声,此时却道:“我做生意之时,曾听别人说过,但凡有沼毒的所在,附近必有解药,所谓是一物降一物,正是这个理,咱们好好找找,兴许能找到解药也说不定。”
虫夫人点点头道:“老身也听闻过这个掌故,说是有毒之物生长之旁,必有其解,不管此言真假,现在咱们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不妨信上一回。”
卯翁柳带着阿侬如影如随跟随着刘老爷子,每日每夜里俱是绞尽脑汁,苦思那解救阿草之计,只是想了不下千百条计谋,总觉得不甚稳妥,最后还是被自己一一否决,说到有用的计谋,却是一条也想不出。跟得久了,却也心生奇怪,见刘老爷子他们尽走那些草高林密无路可通的去处,却也不知道到底是往何处走,尽挑些难走的地处行走?莫不是他们发现了自己,在故意带着兜圈子?一想到这,顿时满心发寒,但细细一想,又觉不对,依那两人的身手,单独一个都是功力通天的主,若是发现有人跟随,何必要引着兜圈子之说,直接杀将过来,岂不干脆,却要费这般苦头在山林中乱窜?
刘老爷子连日奔波,未曾得停下来好好歇息一番,身上旧伤未得痊愈,此时咳得更是厉害。洪通海见他一路行一路咳,不由担心道:“爷,咱们是不是该歇一歇,等您老缓过气来再说?”
刘老爷子笑道:“无碍事的,这些伤患,忍一忍也就过了,还是快些寻到那些地处为好。”
洪通海紧皱眉头,仍是担忧道:“只是爷……您老的身体,还能捱得住么?”
阿草是个明眼人,早看出这老头身上带伤,再加二人现时这么一对话,更是了然于胸,冷笑道:“都那么大年纪了,还得抱病赶路,唉!真是可怜!”她话里明着听来像是怜惜,其实暗里无不充满讽刺讥笑之意。
刘老太爷如何听不出她话里之意,却也不动声色,只是淡淡问道:“还有多远能到?”
阿草装着听不见,不应不答,刘老爷子右掌反手一握,已是抓住她手腕,稍一吐力,阿草吃不住痛,面色发青,哎哟轻呼一声,刘老爷子冷道:“想不痛就快说,别装没事人一般。”言毕手上又加了几分力道。
阿草额上生汗,忍着痛楚道:“这地我也没来过,只能是看你那图胡走一气,哪知道还有多远?”
刘老爷子冷哼一声,松开了手,从怀里掏出那张地图来,对着远方地势仔细揣摩起来,阿草轻揉着手腕,走到他身旁,道:“虽然我没来过此处,但按着图上所标,也是能走个**不离十的。”说到此处却故意停口不言。
刘老爷子转过头来,望着阿草半响,冷道:“你想要老夫答应你什么条件?”
阿草笑道:“老前辈果然聪明,只要你能答应我一个条件,地方我负责帮你找到,其实嘛……”她住口不语,盯着右脚脚尖,那脚尖却在地上左右划动。
刘老爷子不耐烦道:“有话就说,别磨磨蹭蹭的,只要老夫能办到的,自然替你办了就是。”
阿草道:“这事说难也不难,说容易也不易,就是要你帮我将卯家寨的地盘夺过来,助我独揽苗家大权,当然,一旦事成,也会有你好处的。”她其实早在被劫持的那一刻起,就已打定主意,见这两人功力深不可测,若能拉为己用,定是如虎添翼,何愁大事不成?此番话一说完,就双眼紧盯刘老爷子,瞧他怎么说?
刘老爷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色,半响不语,阿草笑道:“怎么?你怕了?”
刘老爷子沉思片刻,道:“这卯家寨高手甚多,想要助你,难度不小,还得容老夫好好想想。”他前些日子刚和卯家人交过手,深知卯家寨实力强横,就算自己功力通天,可终究也是好汉架不过人多,一时之间也难得下定主意。
阿草冷笑道:“如果你答应,这地儿今天我就能帮你找到,若不然,就算你杀了我,我也决不会带你去,你可得好好斟酌,到底是这地重要还是卯家重要?”语气一缓,又道:“再说,估计此时卯翁两家已是打得不可开交了,我们坐收渔翁之利,等他们打得两败俱伤之时,按你老的手段,拿下卯家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刘老爷子眉毛一扬,哦了声,道:“敢情你这女娃娃使了什么手段,让他们打了起来了?”
阿草轻笑一声,道:“这你别管,就说你帮不帮我?”
刘老爷子笑道:“既然如此,我再不答应,也说不过去了。”两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刘老爷笑声一停,沉声道:“那就先带我去那地处看看再说吧!”阿草点头,做了个请字,当先领路而去。
卯家寨,主寨。
阿叶正坐于火塘边想着心事,怔怔的出神间,心头却没来由的感到一阵慌乱。自打接到阿侬的传信,阿尼带着主寨青壮力出寨去了以后,这些日子以来她总是心神不宁的,总感觉是想要出什么事情似的,阿婆阿爷不在了,阿侬也走了,这家里如今冷冷清清的,想找个说话的伴儿都没有,“别胡思乱想了,没事的,他们一定都没事的!”阿叶暗自安慰自己道。
“阿姐!”一声清脆的童音在她耳边响起,吓了她一跳,转脸一瞧,正是自家弟弟,却见他此时一脸惶急,满头大汗的。
阿叶佯怒嗔怪道:“进来也不打声招呼,你想吓死我啊?”
少年一抹面上汗水,急道:“阿姐,山中来了大群的苗人,看样子不像我们寨子中的。”
阿叶道:“来就来呗,有苗人上山也没什么打紧的,兴许是别寨的人来走走亲戚罢了,瞧你这样子,好像真出了什么大事似的?”
少年急道:“不是的,阿姐,你去瞧瞧!”说着就上前拽拉阿叶的手。
阿叶站起身来,笑着摇头道:“真拿你没办法。”
两人才出了门,就见寨中妇孺老人纷纷往寨外高地上跑,自从阿尼带人走后,寨中青壮已是不多,在家的多是孩童老人和妇女。瞧这形势,看来家家户户都得到警示,是以人人往寨外跑想探个究竟。
阿叶直到此时才觉有些不寻常,忙拉着小弟加快步子奔到寨子口上,站在道中往下观望,却见山中林间或是空地之上,都有人影晃动,触眼之处,都是如此,瞧来人数不少,个个俱身着苗服,也不知是哪家哪寨的人?
阿叶转回头来游目四望,却见卯达弄鬼头鬼脑的混在人群,瞧来有些心不在焉,阿叶叫道:“卯达弄,过来!”
卯达弄一惊,见人人皆向他瞧来,只得无奈的行到阿叶身旁,低声陪笑道:“二阿姐叫我来有什么事?”
阿叶问道:“山下来的是什么人?可有人去探查清楚?”
卯达弄苦着脸道:“二阿姐,这我哪知道啊?要不,我帮你去问问?”
阿叶点点头,道:“去吧!赶快问个清楚报回来给我。”卯达弄应了,忙忙转身溜入人群之中。
阿叶才转回头来,却见那群人在山中四处燃起火苗,火助风势,一下子就呼啦啦烧将起来,浓烟滚滚,直往山上扑来。众人惊呼声四起,个个面如土色,这伙人歹毒之极,竟然放火烧山,看来是想要将他们置于死地了。
有人大叫道:“快,快,大伙回屋取刀子来,把寨子周围的树草都给砍了,将火源隔开去。”
他话音才落,又有人接道:“来不及了,风势是向上吹的,火头来势极快,我们动作再快,也没火头速度快啊。”
阿叶紧皱眉头向下观望,只见那群人四处点火,待火头一起,纷纷掉头往山下跑,转眼散个干净,想来是怕风向有变,殃及自身安危。
阿叶见众人都没了主意,个个一脸惶急,此时寨中主事之人一个都不在,人人都没了主心骨,只得咬一咬牙,高声道:“大家别慌,都退回寨子中去,寨子四周都是石壁,植物甚少,大火一时半刻还烧不进来。”听她这么一说,众人立马撒腿就往回跑。
阿叶拉着小弟边跑边喊道:“把家里的存水都拿出来,大家集中到寨里空旷处,用水将空地四周的房屋全浇湿了,先捱过一阵是一阵。”人人都知道她是二阿姐,如今寨中长辈和主事之人全都不在,论辈份,也只能听她的话了。这也真难为阿叶了,平时性格内向柔弱,话语不多,但碰上如此棘手的大事,她竟是丝毫没有慌乱,而且安排起事情来老练果断,有条不紊。
众人依言各自回屋,不一会功夫,便三三两两合力抬着大缸或是大桶来到寨中那平时用来祭祀的空地上,不等有人下令,早就忙活开来,将水尽数洒在周围的屋子上,淋了个通透。
阿叶站在空地上,眺望远处群山,却见得浓烟冲天,将天际映得一片乌黑,过不多时,只要风向不变,大火便要蔓延至山顶上,空气中隐隐传来一股辛辣之气。
“到底是何人所为?竟想将我寨众人置于死地而后快?难道,是汉人所扮?”阿叶此时已是心乱如麻,但面上却瞧不出任何神色来,她知道此时众人都瞧着她,她可不能露出任何胆怯慌乱之意,否则必将引起人人自乱,到时局面更糟。
山顶一片通红,大火已是烧了上来,众人处在山间盆地之中,虽相隔得较远,但仍感到热浪阵阵袭来,那股辛辣之味更浓。
有人突地高声喊道:“你们快瞧,好多蛇虫猛兽,它们都涌进寨中来了。”众人又是一阵**,抬眼望去,只见数不尽的山中猛兽,蛇虫鼠类,纷纷闯入寨中这块尚未被大火侵袭的土地中来。
众人都是驾驭虫类的高手,那些毒蛇毒虫倒没什么可害怕的,但别的虎狼之物,可不得不防,如今人兽一窝,一旦那些猛兽发起疯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所幸那些兽类也是刚刚死里逃生,惊魂未定之时,倒也没想到要伤人,人兽共处,只要人类不先招惹它们,暂时间还可相安无事。
阿叶正苦苦思索脱身之计之时,突见人群中惊呼声不断,不少老幼体质差的人纷纷扑地便倒,阿叶正待赶去查看,自身也感到有些头晕目眩起来,心头猛地咯噔一下,暗道:“不好,这辛辣之味莫非就是毒烟?”一念至此,强自忍住昏眩之感,高声喊道:“大伙赶快找些布料来沾上水,捂住鼻息,这烟有古怪。”众人恍然,忙忙撕下自身衣襟布料,沾湿了捂在嘴鼻之上,虽然还是捂不住那阵阵袭来的辛辣味道,但也比之前好上一些,昏眩之感稍有减轻。
阿叶又是叫道:“谁是使毒的好手,辨辩看,这是何毒,可有解法?”
卯家的本事是使虫,但对毒学也颇有心得,否则如何能驾驭得住那些毒蛇毒虫,此时听阿叶这么一吩咐,已有数人应到,不顾自身安危,解开捂在嘴鼻上的湿布,细细闻辩起来。
这么一会儿工夫里,又有数人晕倒在地。阿叶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只得耐心等待,只盼能有人对此毒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可众人闻辩良久,却迟迟无人出声,想来也是辩不出来。
“我知道,此毒称为天香草,开出的花甚是娇艳,香味浓郁,闻得令人心醉不已,将其花粉熬成药末,让人吞服,可使中毒者昏睡不醒,若无解药,终生不再醒来。而此花虽香,但它的茎叶却是辛辣无比,是炼制**的主要成分之一,中其毒者,浑身酥软无力,神智全无,虽没花粉之毒那么厉害,但也相差不大,想来山中之人将此草叶放于火中一起燃烧,让我们大伙嗅其味而失去反抗之力,在不知不觉中死于火中。”开口之人正是那卯达弄,他话一出口,众人一片大哗,纷纷唾骂放火烧山之人心肠毒辣。
阿叶却见奇怪,这卯达弄平日里不学无术好吃懒做,净干些偷鸡摸狗混吃混喝的邋遢事,如今这许多用毒好手都说不出个已然来,他竟然能说得头头是道,侃侃而谈?
阿叶虽心存疑虑,但此时情势逼人,也顾不得深究,当下忙道:“那依你之见,可有解法?”
卯达弄笑了笑,道:“这有何难?只是……”说到此处,却故意闭口不言。
旁边已有人骂道:“你个邋遢鬼,有话就说,有屁快放,磨磨蹭蹭想害死大家伙啊?”
卯达弄回首瞪了骂他那人一眼,口中冷道:“你厉害,你厉害你给大伙想个法子出来啊!”言毕冷哼一声,那人大怒,撩起袖子就想行过来打他,众人忙忙拦住。
阿叶高声道:“大伙别乱,先听他怎么说?卯达弄,你快说,别吊人胃口了。”
卯达弄嘿嘿一笑,道:“其实此毒并不难解,而且解药也是寻常得很,各家各户里都有,但是你们愿不愿意吃,那可是另一码子事了。”说着挤出到人群外,又道:“我是邋遢货,我可不怕,我现在就找解药吃去。”说着抬脚就要走,众人哪能让他这么就走,已是有人拦住了他。
阿叶沉声道:“吃不吃是一回事,你先说是什么解药再走。”
卯达弄环顾众人一眼,又是嘿嘿冷笑数声,道:“是茅坑里的蛆,你们敢吃吗?这一香一臭,正好相反,正是天生的死对头。”众人皆哑口无声,那些拦他的人也是目瞪口呆,不自觉松开了紧抓住他的手,他嘿嘿冷笑声中,自顾钻出人群外,踢踢踏踏声中是去得远了。
阿叶用手捂嘴,一想起要吃那些东西解毒,肚腹中便翻滚不止,恶心不已。有人叫道:“我去追他瞧瞧,看他是不是真拿那些东西作为解药,否则遭他戏弄可就惨了。”话声中,已有数人追那卯达弄而去。
火光冲天,将天际映得通红,热浪滚滚而来,众人已是被炙烤得浑身大汗,衣衫尽湿,离山壁处得近的几座茅屋已是耐不住热,先行燃烧了起来,好得这几处茅屋离主寨尚远,火势还烧不进寨子中来。
只是照此下去,就算火头燃不进来,那热浪也得把人烤死,何况风中还有那阵阵天香草叶之毒,阿叶已是手足无措,心头焦急万分,不知是汗水沾眼还是天香之毒入鼻,视觉又是模糊了几分。
不多时,那些追卯达弄而去的人众纷纷赶了回来,个个神情作势欲吐,古怪之极,众人瞧他们神情,早已是明白,想来那卯达弄真的是寻那些虫吃去了。
有人已是大声叫道:“死就死了,让我吃那些玩意,比死还难受。”此话一起,顿时引起众人附和不止。
阿叶也是把心一横,高声道:“这位叔叔说得对,死就死了,也绝不吃那……那东西!”阿叶平素极爱干净,此时叫她竟是去吃茅坑里的物事,打死她也不愿。
“你们不吃?一会怎么死都不知道!”卯达弄砸吧着嘴又转了回来,人没到声先到。众人瞧见了他,个个的神情顿时如同吞下了只苍蝇似的,恶心之至,他转到谁的旁边,谁就立马快快让开,不屑与他为伴。
卯达弄平时被人抵制轻视惯了,见众人如此也毫不在意,嘴中道:“你们可以为了骨气不吃,可想想还有那么多的妇孺孩童,也想让他们陪你们一块死么?那多可惜啊,再说了,这玩意味道还不错,闭着眼睛一口气吞下,滑溜溜的,也就这么一回事了。”面色还略微得意,只听哇的一声,已有人忍不住吐了出来,紧接着又有数人呕吐之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
阿叶强忍住呕吐反胃之感,虽知他话有道理,皱着眉头道:“卯达弄,你别呆在这了,赶紧走,走得远远的,别让我看见你。”
卯达弄偷瞧着众人的神色一番,哈哈一笑,哼着小调一步三摇的行出人群外,行到寨子深处去了,瞧其背影行走姿势,还甚是得意之极。
人群里不断有人倒下,先是老人孩童,再而是体格较强的中年人,转眼间地上已是趴满了晕倒的人众,能够勉力站住不倒的,数千人中也不过只有半数之人了。阿叶也早就支撑不住,只能坐在地上勉强保持神智清醒而已,她怀中的小弟,早在一个时辰前就已不支倒下了,她眼瞧着寨中人众不断倒下,除了空着急之外,别无他法。
阿尼率领寨中青壮数千人,抵达洪水镇之时,风波已然平息,听了虫夫人之命,又带人火速赶回主寨,这日才刚过了刘家集,便见远处天边赤红如血,瞧其方位,应是龙虎山所处。便登高望远,那龙虎山乃是这方圆数百里地中最高最大的山脉,登高一望,一目了然,虽仍处得远,瞧不真切,但浓烟直冲云霄,却是瞧得明明白白的,知道龙虎山出了大事,暗道不妙,忙忙冲下山来,呼令众人加急赶路,返回救援。
众人家中亲人都在山上,此时一听家里出了大事,哪个不惊不急?个个都急红了眼,玩命往龙虎山奔去,但从刘家集到龙虎山,也得有好长一段路程,就算不眠不休一路狂奔,起码也得行个几天几夜,想要去救,已是不及,只能暗暗祈求上苍保佑了。
阿叶神智已是渐渐模糊,想拼力睁眼,已是不能,但耳边还是能勉强听到一些声息,知道再过一会,自己也终是倒下了,心中只得暗叹一声,放弃了想要睁眼的打算,任其自然吧,也不知道此时寨中,能够保持清醒的还有几人?
正迷迷糊糊中,感觉自己似乎被人抱了起来,耳边隐约听到一人道:“我本中意你家小妹,但此时此景,让你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就这么白白死了,也是浪费,还不如让我这个光棍先享福一番再说。”声音熟悉,但神智迷糊,一时间又想不起是谁,话声一落便听到一阵**之极的**笑声。
阿叶浑身乏力,想要伸手去推那人,又是不能,只是感觉自己正被那人抱着行走,耳边又听到身侧有人怒骂道:“你这龌龊东西,要干什么?快放下她!……”神智一失,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叶幽幽醒转过来,发觉自己却躺在地上,只觉得头重似有千斤,昏昏沉沉之感尤为强烈,身上仍然感觉不到丝毫力气,除了能微微转头之外,身子想动一丝一毫都是不能。
阿叶感觉自己身下似乎还垫着一人,只是脖颈僵硬,转动不便,也不知道是谁?她微微转首四顾,只见身前身后俱躺满了人体,看样子已无能够站起的人了。四周一片静寂,别说能听到半点人声,就连那些兽类的咆哮之声也是消失得无影无踪,静得煞是吓人。
她躺在地上,仰望着仍是赤红如血的苍穹,周身仍然感到热不可耐,想来大火仍是烧个不停,只是现在这会,火势是烧到哪了?阿叶想呼喊出声,开口了半天,除了自己能听到的咿咿呀呀声之外,一个完整的音节也发不出来。
“刚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抱我起来的人……哦,是那个龌龊鬼卯达弄,听他语气,想要对我不轨吧?可我如今怎么还躺在这里?难道他已……?”阿叶不敢再想,心头一阵慌乱,只苦于身不能动,也不知道是否已遭厄运?“好你个卯达弄,竟敢趁火打劫,干这龌龊的下三滥勾当,我阿叶就算做鬼,也绝不会放过你。”阿叶恨得牙痒痒,心中不知已是骂了那遭天杀的邋遢家伙多少遍。
天际间突然打起了一个惊雷,声响大得惊人,停不多久,余音未了之时,又是连接打了好几个,那是一个更比一个急,一个更比一个大,这雷声来势惊人,轰隆隆之声不绝于耳。转眼间,天宇间乌云盖顶,漆黑如墨,将那红透半边天的火光都压了下去,唰的一下,一道炽烈的闪电自云层中钻了出来,耀眼的光亮犹如一把锋利的长剑,顿时划破了长空。
闪电不断,雷声不绝,乌云层层叠叠,阿叶仰望天际,心中喜道:“该不会是要下雨了吧?老天真的是在保佑我们寨子的啊!”心中正想着,一滴雨水已是悄然打在她额头之上,冰凉凉的,她抬眼望去,只见天空之中,一道道水线洒落下来,先是稀稀疏疏,紧接着是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