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新婚之日了◎

清晨醒来时, 云笙睁开惺忪的睡眼,起身后发丝凌乱衣衫半褪, 被子却完好无损地盖在身上。

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去, 身旁却只有被叠得整整齐齐的衾被。

不远处散着餐点的香味,早点妥帖地摆在桌上。

看来是已经走了,她心道。不过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早点, 心头又莫名有些暖意。

推开房门, 清亮的光折射于墨色疏朗的竹林里,空气里全是清新的竹香,时不时有几声黄鹂啁啾,显得生机盎然。

这座偏院,倒是这几日看下来的最具生机的地方,离阙他处浑然是死气沉沉的。

“姐姐,早啊。”小雀手里捏着木制风车,一蹦一跳地朝她跑来。

云笙揉了揉她的发顶, 一手别在背后, 指尖驱动灵力,顿时呼呼的风吹动起来,木制小风车汩汩地转动着。

小雀看着它,颇有些雀跃, 一边盯着它轮头转动一边说道:“姐姐,我昨晚做了个梦。”

“什么梦?”

小雀抬起头,有些苦恼,小脸皱成一团后又犹豫了会儿, 最后还是噘着嘴说:“是关于殷姐姐的, 感觉这个梦很奇怪。”

云笙没打断她, 静静地听着, 小雀继续说道:“我梦见殷姐姐的房里,也站着一个大红嫁衣的姐姐,不过她脸上抹了好多□□,嘴巴红得像沾了血一样,有点吓人。”

她回想起那个可怖的画面,有些害怕地抖了抖肩。

“嗯,然后呢?”云笙蹲下来,轻轻摸着她的脸,又拍了拍她微微颤动的肩膀,带着些许安抚的意味。

声音也是柔和轻细的,浅浅散散的阳光在她脸上跃动,眸底那点细碎的光渐闪着。

小雀愣愣地盯着她,一时有些看呆了,很快心底暗生的害怕情绪也渐趋消散。

她咽了咽口水,接着说:“我听见那个姐姐在问殷姐姐,声音很尖很尖……”

迷雾微拢,只有昏黄的烛光印在铜镜里,有些模糊的镜子里映出的,是殷小姐那张脸。她慵懒地抹着发油,姿态轻柔地揉上发丝。

微微烛光被窗外阵阵寒风吹拂着,几欲熄灭,但还是顽强地落着点滴碎光照亮着昏暗的房屋。

“咚咚咚”的脚步声传来,紧凑而又急促。

暗风丝落落地吹着,殷小姐又拿起桌上的梳子,揽着脖颈处的长发正要梳理时,偶一抬头,镜子里蓦地映衬出一张苍白的脸。

白如缟素的脸出现在她的身后,双唇上抹着艳丽的红色,像是浸染上鲜血般,在昏暗的灯光下更加惊心动魄。

那女子也是一袭大红绸缎,花冠上满是金银钗饰,金丝边绣着凤凰和石榴图案,栩栩如生。

“啪”地一声,梳子从殷小姐手里掉落,重重地摔在地上。

她心跳开始急剧加速,死死地盯着铜镜里那面带惨笑的女人,身子僵硬着不敢回头确认。

昏黄的灯光被风晃动得厉害,暗金光芒打在她死白的脸上,殷小姐眼睁睁地望见,她嘴角缓缓扯出更深的笑容,一双深如死水的眼睛里毫无半点情感。

殷小姐双唇微张,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铜镜里,那女子弯下腰去拾起地上掉落的银梳,那嫁衣看着做工精细,却恍若纸糊的似的,折腰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殷小姐,这场婚约你满意吗?”尖细的声音蓦然响起,回**在房内。

“我……”殷小姐躲躲闪闪地看着铜镜里的女子,相视那一瞬间,她的瞳孔便顷然失了神,整个人垂下头去,恍若失了提线的木偶,有气无力的。

“你是不是被迫的?”那女子又继续追问道,但她说的很慢,像是循循善诱般。

殷小姐僵硬地接过银梳,毫无生机地回答:“我不满意,我是被迫的。”

她呆滞地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凄惨地扯动嘴角,饱满的双颊被她这么扯动,竟是瞬间凹陷下去,显得消瘦疲倦。

“那你喜欢那位新来的少年吗?”

殷小姐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是顺着那点残余的意识捕捉到少年的字眼,沉默了片刻说道:“他长得很好看,我很喜欢。”

铜镜里,那张笑脸撕裂得更为强烈,她那双死如枯井的眸子终于带上了些许神色,盯着毫无意识的殷小姐,尽是一片深意。

很快,凄惨的笑声又回**在房内,烛台似乎是被感染了般,剧烈晃动着。

不知过了许久,殷小姐忽地惊醒,背后沁出一身冷汗。

她猛然抬眼,背后却是只有???*凉风阵阵,没有任何人。

……

小雀讲完后,却见云笙若有所思地看着远处,眼神懒懒散散的,有些认真却又很是疏懒,莫名和之前见到的那位哥哥很像。

“姐姐,这个梦好生奇怪。”她撇着嘴仍是心有余悸。

云笙回过神来,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不过还是放松眉眼安慰道:“无妨,既是梦境那必然与现实相反。”

小雀懵懵懂懂地点头,又弯起眼冲她笑道:“姐姐正好,我把这个梦和别人讲的时候,他们都说我定是又胡思乱想了,根本不会听我说完。只有姐姐会认真听完,还会安慰我。”

云笙站起身来,轻笑着:“以后若是还做了什么噩梦之类的,都可以和姐姐说。”

她眉眼柔和,温和的气质和明艳的颜色相映衬,倒是别有风光。待小雀走后,云笙顷刻间沉下脸。

不对,这很可能不是简单的梦境。

天边仍是悠悠白云在浮动,晃散着的竹林此刻也是一片祥和。云笙抬头,看着眼前一掠而过的飞鸟,心头隐约有不详的预感。

明日,就是新婚夜了。

府上均是沉寂的一片,云笙被殷老爷身边的仆从叫来,定定地立在外头观望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大红色的灯笼高高悬挂于檐角,洇出别样的深色来,室内均已布置完善,红烛轻点囍字贴门,宅子里也被清扫得干干净净。

新娘子早早地呆在闺房,白锦在身旁候着,有嬷嬷教导她新婚夜的规矩和步骤。

一切都在井然有序地进行着,但云笙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所有人的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来看热闹的乡邻们也不自觉地染上喜气,毕竟在这穷僻的村落里,已经许久没有这般热闹的事了。

红艳的灯笼照在他们脸上,个个都是面带潮红。

云笙抬头望天,适才还是蔚蓝天色的长空,不知何时聚拢了数群雾云,如细水长流般落在殷家宅院里。

满眼都是鲜艳的刺眼的红,显得奇诡瑰丽,像是真假未知的梦,云笙茫茫然地看着天幕和屋脊上端那抹红艳,有些恍惚。

真真假假掺和着,她怀揣着茫然,回到偏院静候。

今夜郁起云没有回来,外面静悄悄的。

云笙揽过冷衾,听着翠竹轻摇声,渐渐坠入梦乡。梦里,似乎所有人都带着模糊的面容,眼神却是凌冽而嘲讽。

忽地,画面徒然转变,又是冰天雪地的山间,漫天大雪落在肩上,她缓缓低头,手心握住的剑鞘上还淌着血珠,一点点浸染着地上平铺的白雪。

漫山遍野均是横尸一片,血流以极为迅疾的速度将白得不可方物的雪染红,放眼望去满是刺眼的红。

云笙看着自己独自立在长风之中,深深的脚印点在地上,鞋尖上已是杂乱的红褐,孤独地迎着寒风向上走着。

但每一处脚印很快被席卷而下的细雪覆盖,她漫无目的看着前方,心头莫名涌起一阵酸楚。

这是怎么回事?她倏忽间从梦中惊醒,背脊上已是汗涔涔的,沾湿了她压在背后的乌发。

这个梦,和之前与楼主比剑时恍然看见的一样。

帘子被紧紧地拉着,没有任何光线透进来,室内显得昏暗无比。

云笙深吸一口气,起身将帘子拉开,顿时略显刺眼的阳光直直射入她的眼底,她这才有了真实的感觉。

没过多久,那股无力的又带着压抑的气息又侵袭过来,密密麻麻的令她有些透不过气。

她飞快地穿好衣裳,却听见小雀在外喊她:“姐姐,今天是殷姐姐的大婚之日。”

是了,今日便是咒鬼前来索命的时刻了。

云笙心下了然,略施轻功飞至外头。

宅子上空浮着黑沉沉的乌云,像是被妖气层层包裹了一般,但云笙却没感受到有任何妖气浮现。

——

天蒙蒙亮时,殷老爷便从**爬起来,将头夜里准备好的新衣穿上。

妻子早逝,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如今天赐良机有个探花郎的学生前来入赘,女儿今后定是贵不可言。

只是他尚未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只见仆从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神魄未定地喘着气,艰难地咽下唾沫后苦着脸道:“老爷,不好了,姑爷他被歹人绑走了。”

“你说什么?”殷老爷唰地站起身,很是不可置信,“姑爷被人掳走了?”

这像什么话?一个大男人能被谁掳走,更何况这已是新婚之日了。

他有些气急,长袖一甩,“找到了没?”

仆从腰弯得更低了些,摇头。

“不过,听人说半夜里有人上了山。”仆从试探性地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说道。

“接着找!”他瞪着这仆从,眼珠子一转又道,“哪座山头,我和你们一起去。”

今日可是女儿的大婚日,若是出了这种岔子,恐怕今后她都会被人笑话非议。

那可绝对不行!殷老爷瞪着胡子急匆匆地跟着他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