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故人所托◎
三年后, 苍山。
轻岚出岫,缭松迷石。
乳白色的纱将重山间隔起, 浓稠雾霭之中依稀可见有一袭青衣穿过蜿蜒山路。
虽说这日头几乎全被挡住了, 但跨过这般长的山路,戚珩背上还是不可抑止地浮起汗。
他将脖颈上的丝巾解开一圈,气喘吁吁地靠在古树上。
遮光蔽日的群树环抱于山间, 随着逶迤薄雾连绵而过, 所幸山涧小道途中搭建有一座竹屋,戚珩见状心下大喜,步履匆匆地朝那边走去。
他这一路走来可谓是费尽了力气,现在总算能找个地歇歇脚。
小二热心地端上茶水和点心,戚珩递给他银两后,又摸了摸胸口鼓鼓囊囊的位置,确保东西还妥帖放置在便放下心来。
茶香袅袅,最是能抚慰赶路人的心。
他正欲端起茶杯痛快地饮下时, 手中瓷杯被突如其来的石子击落, “砰”地坠落于地,里头的茶水随之倾洒。
戚珩猛地抬头,忽见对面大约有十多人朝这边望过来,虎视眈眈的将整座竹屋都掩上沉闷的气息。
为首的那个更为凶神恶煞, 额上一道冷厉的疤痕,挽起袖子的手臂里还可见刀剑划过的痕迹。他时不时地朝这边投来目光,手上还不住地甩着石子。
见他们来之不善,戚珩脸色巨变, “唰”地站起身, 可还没迈出两步, 肩膀便被人抓住。
“去哪啊?”出言的正是击落他茶杯的那个男人, 几乎快将大半个重量压在他身上。
戚珩顿了顿,额上冷汗冒出。
男人也不执着于得到回答,他冷笑了几声,额头上那道伤疤愈加狰狞可怖。
“各位大侠有话好说啊,小门小店何必动粗呢。”小二见这边动静闹大了些,赶忙过来调和。
只是他还没触到为首那名男子,便被其他人粗莽地推开:“滚开,这里没你的事。”
小二手忙招手朝他们笑着,急忙朝外奔去。
别座的客人见这群人个个手里都握着刀刃,便料定会发生一场恶战,忙不迭地收拾东西离开,连刚上好的茶都没来及吞下肚。
为首男子抽出腰间绑着红布的弯刀,似笑非笑地问他:“怀里什么东西,拿出来瞧瞧?”
戚珩手足无措地张了张嘴,仍是没有吭声。
“大哥,咱别跟他废话,直接杀了他把东西取走不就是了。”身旁人死死地盯着他,生怕他下一步会逃脱。
搭在他肩上的男人收回手,眼神落在那把闪着寒气的刀上:“说的也是,既然你什么都不肯说,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下一刻,他举起刀正要朝戚珩劈来。
刹那间灵光闪映,看着柔绵无力,却竟是直直地将刀袭落。
“什么人!”
手中刀被击倒在地,男子有些怒不可遏,四处去找那坏了他好事的人。
其余人纷纷循着灵光涌动的方向望去,四下人都逃光了,只有不远处的桌上坐着一名女子。
眉目如画丹唇皓齿,盈盈而转的眼波里满是魅色,双腿高高抬起,面上是明艳的笑。
“我当是谁啊。”那男人卒了一口,脸上堆满了不怀好意的笑容,“原是个小美人啊——”
话音刚落,又是光华浮动,在他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便先手落在他头上,顿时,这男人便失去了意识瘫倒在地。
彼时人头攒动,手下的开始按耐不住了:“你是何人!”
“他废话太多了。”云笙耸了耸肩,目光转向众人,“你们呢?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这般直勾勾的挑衅令他们火冒三丈。
那些人听了均是面露狠色,心里那点邪火被点燃,纷纷掏出腰间或手中的刀刃:“真是不自量力。”
戚珩失了钳制的压力,忙退至一边大声呼道:“这位姑娘要千万要小心啊,你势单力薄怕是——”
下一瞬,“不敌他们”这四个字被戚珩生生咽下去。
只见云笙拍桌而起,直截了当地掀起竹椅朝最近的那人头上砸去,他瞬间被砸得目眩头晕,额头大片鲜血淋漓。
紧接着,她挥展手脚,一拳勾起来人的脸将他震出竹屋,又是一脚将身后袭击之人踢到隔壁木桌上。
木桌受不住这般剧烈的压力,倾然坍塌。
飘飞的衣袂外浮现一层灵光,云笙凝气在半空划出弧度,周遭涌上来的人均被这灵力弹外,将木桌竹椅齐齐折断。
半盏茶功夫后,那些一窝蜂涌上来的人都被击倒在地,五脏六腑几乎快被震飞。
云笙将脚前飞来的一截竹椅踢开,拍了拍手上沾染上的灰尘,斜睨着他们:“现在是谁不自量力?”
他们被她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眼巴巴地向她点头陪笑:“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是我们太自不量力了。”
“我数三个数,即刻从我的视线里消失,否则我可不能保证会不会继续折断你们的手脚。”她慢吞吞地伸出手,“三、二、一。”
竹屋里满是喧嚣,那些人忍着伤痛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忙不迭地滚出去。
这些尽被戚珩收进眼底,他倒吸一口凉气,身子都有些站不稳当。
“多谢姑娘相助。”他朝她行礼致谢,旋即又带上迟疑的语气,“可要是他们再去叫人卷土重来怎么办?”
云笙眼里满是不屑:“随他们好了,以他们这种货色,就算再来几百号人都不够我打的。”
戚珩顿时肃然起敬,眼里逐渐换上钦佩的目光。
待到里头动静消失殆尽后,躲在门外的小二这才拍了拍胸,又换上一副笑脸迎面而来。
“二位真是有惊无险啊。”他望着满地狼藉倒是还能笑得出来。
看着原本安好的木桌竹椅化为满地碎渣,戚珩倒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事因他而起,眼下看来确实难以交代。
小二仍在傻傻地笑着,云笙眸光微动,看向戚珩的眼里多了些考究:“我竟不知你倒也是块香饽饽。”
戚珩下意识地挺直了背,却是没能反应过来这话的深意。
他正想询问眼前这位姑娘意欲何在之时,长剑出鞘略过他的发梢,耳边是剑刃破风擦过的声音,几乎快要贴上他的脸。
身子恍然僵住无法动弹,他来不及闪躲,只得眼睁睁地盯着利剑朝自己袭来,又蹭过脸颊朝后刺去。
凌厉的剑气湍飞,她手腕轻旋,剑光便似蛟龙游凤翻转。戚珩只是眨眼功夫,便见身后那小二嘴角有鲜血汩汩流动,剑身所指之处也是大片殷红。
“这……姑娘你怎么随意伤人啊。”戚珩双手摊着有些无措。
云笙稍一用力握住剑柄,长剑便刺得更深了,小二双眼死死地瞪着她,口里满是腥味。
随后,她左手捏诀,金光漫射将这小二沉降住,很快他的整张脸脱落下来,原型即刻显出。
是一只青面獠牙的山妖,剥了人类的皮只是为了降低他们的警惕心,好将他们拆吞入腹。
她挽了一个剑花收势,不顾戚珩震惊的目光若无其事地将剑擦拭干净,这才重新插回剑鞘。
戚珩眼底的震撼不住地翻转,他望着这???*死前还睁大了眼的妖怪,心里顿时如浪涛翻滚。
云笙察觉到他的目光,冷笑了声:“怎么,可怜他?”
她收回灵力,走上前拾起地上那张浸满血色的人皮,皱了皱眉。
“我倒是希望你在被他吃下去的时候还能怀着这份怜悯之心。”
云笙神情自若地将这张皮递于戚珩,指尖甚至还沾染上几分流动的红,与她唇间那抹殷红相映衬。
戚珩哪敢接过来,手滞留在半空许久愣是不敢向前,仍在不住地颤抖着。
他面有菜色地看了眼死去的山妖,试探性地问道:“他真是只妖怪?”
“这有什么,众妖横生的世间,遇上那么几只妖怪很稀奇吗?”云笙嗤笑着,“不过我得提醒你,若是遇上了那些本性纯良的妖怪你大可不必担忧,可若是怜悯这种十恶不赦的妖,我也只能说你真是妇人之仁了。”
戚珩脸色郝然,他适才的确觉得云笙这一举动着实不妥,实在不必再造杀孽。
“刚才那些只是想取你钱财的山贼。”她指着地上死得惨然的山妖,“这个可是披上人皮将你当做腹中餐的妖怪。”
他悻悻然地点头,不禁又拉拢了些衣襟:“多谢女侠劝告,在下受教了。”他直起身来又眨眨眼道:“还没问女侠尊姓大名呢,在下姓戚名珩。”
云笙将人皮放在仅剩的还未被摧毁的木桌上,满不在乎地挥手:“我姓云,单名笙,这趟你是要入京对吗?”
戚珩点头。
“我受你的一位故人所托,要将你平安送至京城。”云笙似是想起了什么,又背起手接着问道:“你记不记得,以前有遇上过一位女子与你羁绊颇深?”
“大概……没有吧。”他垂下头细细思考后,茫然地看向云笙。
这些年来他都是独自一人,连女子都甚少遇上,更别提情感颇深了。
“怎么会!你再仔细想想?”云笙顿时有些激动,秀眉紧紧锁着。
怎么会这样?她心下大惊,抬起眼开始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人。
可他眉宇间萦绕着的疑惑似是不假,倒不像是在骗她,莫非其中还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