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愿帮我一个忙◎

上空的瘴气愈演愈烈,几乎快要将他们二人整个包绕住。

郁起云牵着她,绕过瘴气弥漫晃入寨子深处,进到一间小隔房中。

即使天气转炎,地上也依旧铺着白色毛毯,门栏上方挂着几串晶莹剔透的珠子,手指一拨,还会随着发出清脆的空**铃声。

光滑的木桌上雕刻有细腻的花纹,一笔一划均是蛇兽图腾,单单就没有刻出眼珠。

踩过柔软的毛皮,掀起坠于隔板之上的串珠帘子,被单薄木板隔着的另一边,一名头戴玉簪女子手脚被束缚着,正闭着眼靠在案前闭目养神。

甫一进门,郁起云便没了声,云笙正要转头询问他时,却蓦地听见一声轻响,转过头来一看,他竟是靠在案前趴着睡???*着了。

云笙走上前来,伸出手轻轻戳了戳他俊俏的脸,有些蠢蠢欲动。

不知是不是来时匆匆,他脸上还染着些绯红,顺着双颊不断朝两边**开。

手腕处的袖口随着他向前伸的动作下滑,露出一截消瘦的腕骨,指尖还泛着粉。

他虚虚靠在案上,一手前伸越过案板悬于半空,一手置于脸侧下。

云笙凑上前,视线停留在他利落的下颌线上,不断上移,缓缓划过他微张的双唇。

其上长睫如羽,头发蓬松地搭着,在略显昏暗的灯光下泛着浅光。

云笙忍不住伸出手在他头上轻轻揉了揉,柔软而蓬松的触感令她心下有些新奇,刚想着进一步动作,手却堪堪停在半空。

算了,先把阿苗救出去再说。

她朝着另一边走去,想着将阿苗身上绑着的细绳解开,却发现不论她用何种力气,都挣脱不得这绳子。

“没用的,除非她亲自解绑,否则旁人根本解不开。”阿苗虚弱地睁开眼,朝她挤出一点笑容。

云笙仍是不死心地攥过绳子,直到粗粝的绳子划过手心,漾起一片红也是纹丝不动,她紧紧皱着眉,只得放弃。

“你师弟只是有些精神不济,休息一会便好了。”阿苗朝趴在案上郁起云努了努下巴。

“你们是怎么回事?”云笙还是忍不住问出心头浮着的疑惑,“你怎会突然附身在他体内?”

这确实令她百思不得其解,且不说他们怎么认识的,单单就是郁起云这一反常乖巧的举动也令她有些费解。

“这个稍后再解释吧,你们最好敛去声息,我感觉她很快就要来了。”

谁?云笙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便听见屋外有轻细的脚步声,朝着这边一步步慢慢踱来。

来不及了,她只好将尚还昏迷不醒的郁起云扯到帘子后,又捏了静音诀敛去气息。

随着珠帘轻响,门被推开,头裹格子长巾的大祭司缓缓行来,身上银片随着她的动作不断摆动相撞,金属碰撞的啷当声一点点敲打在他们心头。

云笙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手指捏得有些发白。

不知为何,这女人一出现便令她头脑有些混乱。

那日零星的记忆重新在大脑里翻转,燃着骨灰的香炉,不断蠕动的青虫,瞳孔中泛着的只容得下她的碎影。

似是一只只双翼震动的飞蝶从她眼前一略而过,如白驹过隙指间流沙。

“还在挣扎吗?劝你不要白费力气。”祭司走进了些,鞋子踩在毛毯上倒是半点声没出。

阿苗轻笑一声,转过头去不欲与她对视。

这一举动似乎惹恼了祭司,她伸出有些干枯的手捏住阿苗的下巴,其上头一道道黑色筋条如蛛网般密布蔓延,只消一眼便令人毛骨悚然。

祭司猛地扳过她的脸,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意味从头到尾地扫过,唇边的裂痕逐渐变大。

“怎么还没有人来救你呢?”她松开手,狭长的指甲轻划过嘴边,眸光一沉,那笑容片刻便消失殆尽。

屋内不知何时点上了一阵迷香,只用吸上一口,便浓郁得让人发昏。

阿苗口鼻均无遮拦,这馥郁的香味不断袭上她大脑,便是内力深厚也有些招架不住。

不一会儿,她便觉得手脚发软,整个人都毫无力气。

躲在帘后的云笙也没能好到哪去,尽管她驱使灵力尽力散去了迷香,但这股香就似一只长着血口的毒蛇,弯曲着身子不断爬来。

终于,在灵力支撑不住之时,云笙双腿瘫倒在地,发出一声重重的倒地音,在这静悄悄的夜里显得尤为清晰。

阿苗脑海里浮现出“咚”的一声,一颗心恍若掉入寒潭,料峭的有些刺骨。

大祭司嘴角重新曼起笑,诡异而狰狞。

“好像有只小老鼠溜了进来。”她拖着黑色长纱,放过阿苗后不断朝帘子后走来。

隔着一层绸缎珠帘,云笙脸色逐渐发白,身后紧贴着的墙壁传来冰凉的触感,她偏过头,发现自己已然是无路可逃。

倒地不起的郁起云此刻睫毛微动,似有醒来的预兆。

云笙心一紧,将手里那串珠子塞进他怀中,随后一把扯过帘子径直走了出去。

祭司脸上没有半点意外,她的眼底燃着熊熊焰火,双唇微启:“我早料到你会再回来,幸好你没有让我失望。”

云笙一手扶着墙,一边朝着郁起云对面的方向退,嘴里倒也半点不落下风:“是吗?不过我来可不是为了你。”

“无妨,至少你还是出现了不是吗。”大祭司朝她一步步逼近,“不必害怕,我可舍不得杀你。”

“那可说不准啊,人心险恶,谁知道下一步你会不会取我性命。”云笙被她逼着退至墙角,已是无路可退了。

祭司眼里的焰火快要把她吞没,她对着云笙笑了许久,忽地长袖一挥。“嘶”的一声,从她宽大的袖口钻出一条正吐着信子的黑蛇,两根尖细的獠牙上还淌着毒液。

隔着倾泻而下的烛火,黑蛇那鲜红的蛇信子慢慢伸长,身上泛着银光的鳞片一闪而上,在她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便爬上了手臂。

有些凹凸不平的鳞片蹭着肌肤,不必刻意低头便能望见它荧绿的眼珠微微转动,一寸长的身躯所到之处皆透着刺骨的凉意。

云笙不敢动弹,整个身子僵硬着,任凭黑蛇慢慢滑过手臂,又爬至她的脖颈,一圈圈地将纤细的脖子环绕,尾梢微翘。

阿苗强打着精神想要站起身,但实在是没有力气,只得眼睁睁看着这条毒蛇漫过云笙,以一种极为蛮狠的姿态将她整个人环绕住。

烛火轻落,在她脸上投下几分晦暗不明的阴翳,一双黑白分明的眼里风露濛濛。

房屋里寂静一片,只有黑蛇呲呲地吐着信子,烛火摇曳下,竟是无人再出言。

阿苗手被剪在身后,她试着动弹了些,发现这束缚着她几日的绳子松垮了些。

风声在她耳畔呼啸,凛冽之意快要将她整个人吞没掉。

她猛地抬起头,除了被凉风吹得一角翻飞的珠帘,眼前竟是空无一人。

云笙和祭司不知在哪一瞬消失不见,连带着那条细长的蛇也一同不见了踪影。

不好!

阿苗的手脚开始剧烈挣扎,迷香在大祭司离开后便失了效,那些消散的力气正慢慢回归体内。

她挣扎了许久,终是一点一点地脱了束缚,待手重见天日后,她飞快地将已变得僵硬的腿解绑,撑着床沿停靠了些时间,才立着两双尚还发麻的腿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被掩在帘子后头的郁起云睁开双眼,只觉得浑身上下涌动着一股酥麻感。

“你醒了。”阿苗扶着墙一瘸一拐地朝他这边走来。

郁起云站起身,血气一下浮上大脑,令他有些发昏:“我师姐呢?”

“在我没注意之时,被人带走了。”阿苗靠在墙头,冷汗直冒。

“我以为救了你就没事了。”郁起云冷眼看她,“结果又搭上了一人。”

闻言,阿苗眼底有些幽暗,烛光被外风吹得晃动不止,投下的剪影也不断闪动。

“抱歉。”她低下头,双拳攥得紧紧的。

郁起云没再看她,而是提起剑径直出了房。

门始终敞开着,夜风徐徐吹拂着窗间珠帘,檐下悬着的串珠被拨动着泠泠作响。

她抿着唇,秀丽的眉头拧着,眉宇间尽是化不开的懊悔。

郁起云生有一双阴阳眼,能看破寻常人看不透的妖物,这也是自己找他合作的缘由。

祭司不是寻常人,她想要找到一个蕴含灵力的女子,挖取她的血骨以图欲望,而云笙正是这不二人选,通过这几日的观察,自己的猜测也得到了证实。

于是她施展法力,编造梦境将云笙牵扯进来,她在冥冥之中会循着一道牵引来到寨子。

其实那晚是郁起云发现了端倪,这才偷偷跟着云笙一路前来,只是他躲在暗处无人察觉罢了。

待送走云笙后,那些人将自己绑来这里。在这帘子深处,她感受到了这位少年的气息。

“你可愿帮我一个忙?”阿苗莞尔一笑。

这少年冷冷地立于墙头,红烛将他颀长的身影拓于白墙之上,眼睦之下是一滩化不开的浓墨。

“理由。”

阿苗见他有所松动,淡然一笑:“你的师姐身怀血骨,因此遭到各路妖怪觊觎,而这里恰好有这么一只妖物。”

“我只需要借你的身子一用,传个信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