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爬进来的?◎
红木桌前,小橘猫伸着毛乎乎的爪子,指尖勾着发出划拉声。
帘子半拉,透进来的光洒满窗棂,郁起云视线停滞于窗子外,手指在桌上漫不经心地点着。
桌前另一头,云笙斟酌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是这样的,郁师弟,我今日来是怕那天对你行为言语多有冒犯,心下愧疚特地向你赔罪的。”
郁起云浅浅地笑着,额前碎发随着笑意轻轻抖动,跃动的光在他脸上温和地跳着,最后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上。
“师姐还记得,那晚你做了什么吗?”
“不大记得。”云笙满脸正色,“但是我相信师弟一身正气,定然会遏制我意欲不轨的行为,有师弟在,我一定不会得逞。”
前面的少年盯着她看了一会,忽然又凑到她跟前,这般近距离,连他眼角一颗小痣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你咬了我。”他指着自己下巴,仔细看过去似乎还残留着难以磨灭的印迹。
云笙随意地扫了眼,也不敢多看,只消一眼便迅疾收回目光,心里早就炸开了花。
不至于吧,怎么还咬人了呢?他怎么不拦着点自己?
她不太确定地瞥了他一眼,见他正扬着眉,看着也不像作假,于是手指愈加缩成一团???*,指腹不断摩挲着光滑的桌面。
事到如今也没法了,云笙只好陪着笑:“要不让你咬回来?”
郁起云:“这倒不必,不过这账我记下了,师姐可别想抵赖。”
眼下还有更为重要的事,云笙见他不打算追究到底,自然连连点头。
“在想什么?”
云笙抬眸,停顿了下,又换上一张笑靥。
“无事,随意想想。”
她在思考,今晚去时还能不能碰见阿苗了,她是否被关在寨营深处。
郁起云眼珠一转,反握住她的腕子:“你身上有妖气,昨晚做什么了?”
他手心依旧滚烫,漏进屋内的光也带着和他目光一般的灼热温度。
“昨晚我在房中休息,哪来的妖?”
云笙反过头问他,视线从他抓着的手移至脸上,目光里带着不露痕迹的掩饰。
但她越是这般冷静自若,郁起云便越是可以确认昨晚定有不可告人的事发生。
他松开手,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唇角自然上扬却不显喜色。
小师姐大概还不清楚,自己身上这股妖气早就弥漫至她体内了,倒是不知是何方神圣竟能这般蛊惑心智……
说起蛊惑,郁起云徒然想起眼前的师姐体内还蕴着蛊虫。
顷刻,他的目光变得犀利,脑中不自觉想起那日师姐勾上胸前的模样,脸上不住有绯色爬过。
云笙坐在他跟前,看着他脸色不断变化,从一派了然于心到带着恼羞成怒意味,似乎在朝着一个奇异的方向驶过。
“就这样吧,我该走了。”她起身离开,再不走她便真会觉得师弟实在被吓得不轻,现今脑子也有些不如从前灵敏了。
那可真是可惜了。
又是黑夜噬咬灯光之际,檐角的灯笼正淌着光,云笙借口自己身体抱恙,躲在房里闭门不出。
她将门扉小心关上,又仔细检查了天窗,确认无误后才爬上床拿起藏于枕下的画卷。
墨染白纸,勾勒出山间寨子,浓郁的瘴气翻滚着,似乎还泛着阵阵凛冽的寒气。
上头这名女子的身影影影绰绰,手上好似还拿着什么东西。
云笙将头凑上去,细着眼仔细观察,不禁喃喃自语道:“怎么感觉像一串珠子。”
褐色的串珠又颗颗分明,紧凑地连在一条线上。
“是这样的珠子吗?”
一串珠子赫然浮现于眼前,云笙抬眼一看,几乎快要跳起来:“对对对,就是这个!诶——”
这珠子的确是与画上的相差无几,可沿着指节分明的手向上看,这张脸却是陌生而熟悉。
陌生是因为这张脸从未在自家房门里出现过,此情此景倒是头一回见;而熟悉则是因着白天里,他们才见过一面不久。
“郁起云!你怎么爬进来的?”云笙这下是真的跳了起来,两步上前抓着他的衣袖,做贼般警惕地扫过房内,见没有其他人藏着,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郁起云脸色无辜,小声地回道:“我自然不是爬进来的,而是正大光明地走进来的。”
事到如今把他赶出去已然不现实,云笙深吸一口气,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你来和我说说,你正大光明地走进来是想要做什么?”
“自然是有要事商量。”郁起云嘴角噙着笑,“我来时师姐尚还未至,所有我想着在这等着师姐,但一时忘却了时间反而昏睡过去。”
“再一醒来睁眼便望见你在嘀咕什么珠子,我听着很是熟悉便出言相告,结果你就骂我怎么爬进来的。”
话说至后头,他眼里的幽怨便随着显露出来。
云笙被气笑了,合着都是她不对。
“罢了,我不同你一般计较。”她拍着胸脯,又重新开始端详这珠子,“这东西你从哪来的?”
“捡的。”
此言既出,云笙脸上有片刻扭曲,她挤出一丝和气的笑,声音却始终冷静不下来:“我怎么就捡不到这种好东西呢?”
郁起云接过串珠,指腹在上头一颗颗地摸过,滑腻的触感略过,他眼底寒光更深,却只是将眼稍眯,又是人畜无害的笑脸。
“那日刺杀,我在那位死去的圣女房中拿的。”
云笙沉默着,有些不可置信地瞥了他一眼,又垂下头开始细细思忖。
这幅画是她从那个真实的夜晚里带出来的,想必和阿苗息息相关,可这珠子却是那前圣女的,她们二人之间又有何关联呢?
如若此刻自己只身前往去救阿苗,怕是会正中她们下怀,可自己更不能放任此事就此揭过。
思至极,云笙略略抬起眸子望向身旁神态自若的郁起云,长胳膊长腿,于是眸光不自觉轻动。
她目光即刻开始变得柔和,连嘴里吐出的话语都仿佛细得能够掐出水。
“郁师弟,你看你现在闲着也是闲着。”云笙俯身上前,“为了让你明白劳逸的恶处,咱们又来了新任务。”
不由分说地,还未替自己稍加辩解的郁起云被她拉扯出门,腿脚一伸便直直朝远方飞去,动作一气呵成。
又是熟悉的寨子,又是这般漆黑的浓夜,郁起云一眼便望见了上次关押他们的那间木屋,心下有些戚戚然。
云笙凭着记忆在其中摸索,干脆利落地解决掉那些守卫后,她领着郁起云行至深处一间隔房。
“吱呀”一声,略显陈旧的门扉被推开,云笙攥着郁起云的衣袖,一步步小心地迈过。
这间房应当就是那晚梦中阿苗住过的没错了,只是这散落一地的物品仍旧未被拾掇,还有那已经碎得不成样的琉璃盏,阿苗被他们抓去后恐怕再没回来过。
“师姐,你是在找人吗?”郁起云轻拍着她的手背,稍稍带着些安抚意味,眼底笑意敛去。
“没错,你小心些别被抓了。”云笙松开手,敷衍地帮他把攥得皱皱巴巴的袖口抚平,在前头叮嘱道。
郁起云剑眉一扬,扫过她随手抚平的袖口,双手环抱在胸前,懒洋洋道:“那你把我拉过来,总得告诉我在找谁吧。”
“何况,你现在是他们新一任圣女,这般大大咧咧出现在他们视线里,不怕他们来一出瓮中捉鳖?”
云笙手上还在不停地翻找,手指翻过桌上杂乱摆着的铜镜、针线、画笔,又蹲下来歪头查看地上是否有线索。
可惜,地面上除了她鞋尖适才无意间踢过的还在不停滚动的白瓶,便真是空无一物了。
“照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云笙心下很是着急,将桌上摆放的物品来来回回翻了个遍,继而又转向那些细枝末节,企图想着从隐藏于墙角深处的墙皮上找到线索。
“在我看来,你那位圣女朋友要么被关在地牢里,要么被打晕置于其他隔房中,总而言之是不会在这。”
“你怎么知道她是圣女?”云笙总算察觉到不对劲,她停下动作,眯着眼不动声色地与他拉开了距离。
郁起云却仍旧笑着,甚至慢条斯理地整理着皱巴巴的袖口,动作散漫得仿佛真是出来踏月一般。
她总算明白他有何要事商量了,眼下看来,自己拉着他出门倒还正中他下怀。
但她还是存着许多疑惑,既然自己是被阿苗召唤来的,那郁起云又是怎么回事,那晚自己可是半点没见着他。
“不用着急,你这位小师弟还是他,我只不过是借用了他的身体,半盏茶功夫罢了。”
寒鸦立于枝头,发出一声声凄然的鸣叫,透过敞开的大门,可以很清晰地望见外头山色被黑压压的瘴气遮掩,所有的景色都是按照画中来布置的。
郁起云眸光一转,蓦地上前将她带出这间屋子。
云笙被他拉着,心下虽是怀疑他的身份,但这莫名而来的熟悉感却令自己无法推开。
“阿苗!是你吗?”云笙失声喊道。
只见郁起云脸上重新挂着笑容,仔细望去这上扬的弧度和恬静的阿苗却是如出一辙。
他伸出手置于唇边:“我带你去找我被关着的地方。”接着又将那串珠子塞到她手里,“拿好了。”
云笙心里冒着一连串的问题,咕噜咕噜的似滚烫的热水涌过,但眼下怕是不能得到回复,她只好默默压下,一言不发地跟着郁起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