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就是已死之人◎

大门被一脚踢开,郁起云手执长剑,朝他笑道:“真是对不住啊,你那些死尸没能困住我。”

陈怀脸色沉了下来,死死地盯着他。

“你怎么才来。”云笙无力地抬头看向他。

郁起云将链子砍断,又望见她周身血迹斑斑,不由得皱着眉:“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束缚断了,云笙也没力气支撑着站起来,一头往地上栽去,幸得郁起云眼疾手快,在她倒地之前将她抱住。

少年清朗的气息盈满鼻尖,云笙躺在他怀里,阖着眼贫嘴道:“疼死了,这趟回去不放我休沐是说不过去了。”

郁起云嘴角勾了勾,又抬起眸子望向陈怀:“这该是你的真身了吧?”

陈怀冷笑道:“你大可杀了我,不过我看着你不久就会下来陪我了。”

“什么意思?”云笙倏地睁眼,瞥了他一眼。

“你听他胡说八道什么。”郁起云眼里闪着冷光,正想着要不要一剑了却他时,门外又是一声高呼。

“公子切勿动手!”

陈老爷靠在门扉上,带着祈求的眼神投向他。

“要杀要剐随他,不用你在这惺惺作态。”陈怀嗤笑一声,不欲多看他一眼。

“怀儿,我知道你现在对我恨之入骨,但我还是想解释一番。那一年我和你母亲是真的没想过要害你性命,无奈我们求子心切,这才轻信了那个招摇撞骗的道士。”他垂着头,白发苍苍的模样更显颓色。

闻言,陈怀哈哈笑着,“真是可笑,那我是该说你们一句悲惨,还是说你们完全没半点头脑?”

“木已成舟,如果不是为了你们这群人所谓的私欲,又怎会酿成这般后果?”夏姬也冷眼看着面露窘迫的陈老爷。

夏姬自小便是作为男儿养着的,因此习武念书是一样不落。

起初她还觉得有些自得,因为在城中只有自己不同于其他困于高门的女子,她可以见识到更广袤的世界,可以学到更深奥的学识。

可后来现实还是给了她一记重重的耳光,她终是被最为敬爱的父亲推进了深渊,从此万劫不复。

“既如此,那我们便先行出去。”郁起云搂着云笙向陈老爷点头示意。

“多谢。”

待出了门,他便寻了处游廊让她靠着,又丢了张帕子让她拭去血痕。

云笙接过帕子,朝他道了声谢,又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光滑的大理石。冰凉的触感缠绕在指间,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探着身子半坐上去。

“我还以为你没听懂我的暗示呢,手在上面挂半天了。”云笙揉着肩膀,有些轻薄的袖子上血迹分明,背上也有些隐隐作痛。

郁起云双手环抱胸前,有些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我竟不知师姐这般勇猛,有如此只身诱虎的好计谋。”

“勇猛谈不上。”云笙忽视掉他语气中毫不掩饰的讥讽,只当他在关心自己。

这样一想,倒还有些欣慰。

“他们人呢?”这是在问段流景和于奂。

“给陈府众人解化去了。”他神色淡淡。

云笙点点头,转头一想又觉得不对:“这还能解化?”

“陈怀炼化他们本就是一时起兴,也没想着拿他们做什么,解化容易得很,待解化后便是将他们都埋了吧。”郁起云勾了勾唇角,“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看住屋子里的那些人。”

“这是何意?”云笙还未弄懂前因后果,迷茫地问道。

“越地民俗,为求子而将大儿开腹抛尸,想必他们的长辈都做了这种蠢事。”一阵稚嫩的声音传来,云笙寻了好久才望见站在地面上的小食灵,他的个头似乎又缩小了。

云笙不由得睁大双眼:“你居然还在这里?”

“你这是什么话!我为何不能在这里?我不仅要在这里,而且我还跟定你了!”食灵很不满她的语气,撇着嘴双手叉腰朝她喊道。

云笙“噗呲”一声笑了,“那倒不是,我只是以为你也是虚幻的,没想到竟是真实的。”

食灵白了她一眼,气鼓鼓地转过头。

“所以,陈怀他真是因他们而死?”云笙抿着唇沉默了片刻,仍是不解地拍了拍郁起云的手臂,“怎么还会信这样的事啊?况且,为何这么多年过去到现在才想着解释?”

郁起云正想着去捏一捏那只小人,冷不防被云笙一拍,他抬眸后又摇头道:“大概都是打着对方能够回心转意的念头吧。”

语毕,又伸手去揉了揉食灵圆鼓鼓的脸,触感确实还不错,滑嫩嫩的与楼里那只小橘猫柔软的毛发截然不同。

只是被捏的小食灵更为气愤了,瞟了郁起云一眼还是郁闷地垂下头。

算了,打不过。

云笙垂下眼睫,陈怀和夏姬那副歇斯底里的模样又浮现于脑海中,眼里汹涌着的是滔滔如海的愤怒和失望。

他们也是无辜被杀害的人啊。云笙有些后悔出言激怒他们了。

但平心而论,倘若陈老爷没有听信这样的谣言,那就不会有这样的惨案发生。又假设他在一开始就解释自己是被吞厄利用,那也不会使陈怀怨气横生,直至现在都还记恨着他。

可是一个正常人,除非是走投无路了才会去采取这样惨绝人寰的方法,可陈老爷和陈夫人好歹是有些见识的,又怎么会......

“你有没有觉得,背后有人在推波助澜?”这事越想越不对劲,云笙拉扯了下他的衣袖,但又有些不确定。

郁起云抬眸看向她,漆黑的眼眸中流动着滚滚浓雾。

......

屋内,陈怀手指骨攥得发白,眼里闪着不悦:“你早就清醒了,又何必在这和我耗着。”

“你幻化成陈川,其实也在怀念以前吧。”陈老爷走上前,丝毫不被他那厌恶的眼神影响。

“不要妄自揣测我,怀念以前?你们配吗?”陈怀双眸眯起。

“但你并未杀了陈川,又为何要出言激你的母亲呢?”

“因为我恨他!更恨你们!”他脸上已然失去了温和的假象,脖颈上的青筋跳起,“凭什么他就可以得到所有人的祝福,他不过就是从我的一抹魂灵中散逸的,他骨子里流着的是我的血,从一出生就被种下了恶果。”

“他就该和我一样被无尽的黑暗吞噬,永远被囚禁于冰冷之中,痛苦和绝望会伴随他永生。”

陈怀的脸已经完全扭曲了,红血丝爬满他的眼球,疾言厉色之下就如一只发狂的巨兽。

“他不是你的影子也不是你的附属,你也不必化成他的模样。”陈老爷蹙眉,并不认同他的想法。

“无所谓,反正现在他也死了,你们也死了。”疯狂的情愫蔓延在空气中,戾气愈来愈重,气压被这一搅竟是慢慢冲破了那道结界。

“不好!”郁起云正百般无赖地逗弄着食灵,忽地感受到堂屋里的气息不对劲。

他猛地抬头,那上空的金色屏障正被一团团膨胀的黑色侵袭,并不断被腐蚀。

云笙此时已昏睡了过去,感受到腹中的灵力动**,又硬生生被拉扯醒,睁开眼时了无一人,只能望见那黑压压的雾色逼近。

郁起云赶到时,陈怀已然走火入魔了。

他眼尾一片猩红,一条条脉络清晰可见的青筋在脸周上鼓起,周身散发出阴沉的气息。

“怎么回事?”郁起云抽出剑,眉头紧紧锁着。

陈怀散出的层层妖气将他环绕着,带着空气中的温度不断上升,异样的热气在紧闭的屋子里飞速流动。

“郁公子你不该来的。”陈老爷深深地皱着眉,伸出手挡在郁起云前头,“从一开始我就厉声呵斥你们,想着将你们逼退。他的目标是适才那位小姑娘。”

陈怀此刻已没了意识,凭着本性想要扑上来将他们撕裂。

郁起云瞳孔一缩,正要迎上前去将他挥开,陈老爷却趁着这时将他一把推了过去,自己则被陈怀给扑倒在地。

他双手恍若一把尖刀,直直捅进陈老爷的胸膛,褐色的**顷刻流出,但陈老爷却像是感受不到痛苦一般,依旧面色温和地拍着陈怀的后颈。

郁起云被他这般猛地一推,一下摔倒在地,手撑着站起来时,却是望见这一幅场景。

“你在做什么!这样下去你会完全消散于世间的。”

本就是被陈怀炼化的死尸,若是再被摧毁肉身,那便完全复原不得,渐渐地连同魂灵也一齐消???*散。

眼下郁起云顾不上犯恶心了,起身拿起剑朝陈怀刺去。可正在那一刹那,陈老爷又迅疾地与陈怀换了身位,长剑直直刺入他的背部。

腹部本就被剜了个洞,此刻又被剑身刺穿,陈老爷胸脯的**哗然溅到陈怀脸上,他那消极压抑的焰火如同被一袭冷水浇灭了一般,只剩茫然。

郁起云也愣住了,握着剑的手顿时松开,僵在半空中不知所措。

他脸上带着焦急,又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

“无妨,我本就是已死之人。”不同于胸膛流动的褐色污渍,陈老爷嘴角处、眼周旁都留着鲜红的血液,身子已是虚弱不堪。

郁起云在他快要跌倒之时扶住了他,雪白衣襟上沾染一团污色,缓缓地顺着四周扩散。

陈老爷虚虚靠在他身上,静默地凝视着他,好半晌才道:“你怎么年纪轻轻就有短命迹象了。”

郁起云闻言僵在原地,扶着他的手微微有些蜷缩。

陈老爷叹息一声,知晓自己是惹他不快了,便摆了摆手,继而转头看着一旁面色苍白的陈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