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虞枝忧思重重,眉眼沉沉。
重新出现的绿萝伺候虞枝洗漱,虞枝愣了片刻后询问绿萝昨夜怎么没看到她人。
绿萝说她跟着跟着就很困, 然后倒在地上睡了。
说到这里,绿萝挠挠后脑勺, 向虞枝请罪, 她失职了。
闻言,虞枝若有所思, 并非怪罪绿萝。
“怎么了?夫人, 昨夜是发生什么事了吗?”绿萝提心吊胆道,说来昨夜她自己也真是奇怪。
她记得才出来时她也不困啊, 绿萝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虞枝神色僵了一瞬, 她吃口茶水定了定神,旋即道:“没什么。”
而虞枝心里则是在想, 不正常, 太不正常了。
藉由混乱的一夜, 虞枝不灵光的脑袋稍稍冷静下来, 如今又得知绿萝消失的原因,虞枝觉得事情蹊跷起来。
再加上昨日姜璟脱口而出的“只要您”,虞枝陷入沉思。
她虽然不想回忆,可是为找寻真相, 虞枝逼迫自己去回忆所有细节。
昨夜发生的一切很奇怪。
先是绿萝消失,然后便是遇上中药的姜璟, 他将她认错, 紧接着出现禁卫, 姜璟拉着她进了假山, 她还听到禁卫之间的谈话......
巧合太多, 疑点重重。
还有姜璟的解释,如今想来却满是破绽。
她当时怎么就信了?
信了也合理,一直以来,虞枝对姜璟所言深信不疑。
这是虞枝和姜璟之间长久以来建立的信赖。
正思索间,宫婢来禀,说陛下过来请安。
虞枝思绪中断,霎时就慌张了起来,“不见不见。”
她没想到姜璟竟然像没事人似的,还过来请安,这不是给虞枝添堵吗?
虞枝心里难受得紧。
绿萝不解,忙安慰道:“夫人,您怎么了?”
半晌,虞枝稍作镇定,她闭了闭眼,脑海中的荒唐画面历历在目,挥之不去,那不间断的喘息声犹在耳侧。
虞枝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下意识捂住那块犹似灼人的颈肉。
“夫人莫不是贵体不适?可要召唤太医过来?”绿萝担忧道。
虞枝灵光一闪,她摇首道:“我无事,对了,绿萝你去回绝陛下,就说我身子不舒服,让他免了这次请安,尽早回宫。”
两人昨儿出了那种事,虞枝脸皮薄,现在自然不可能再见姜璟。
委实尴尬不自在。
虞枝跨不过这道坎。
绿萝见虞枝这副惊慌的模样,猜测虞枝是和姜璟之间出了什么岔子,可是昨夜明明两人好得很啊。
绿萝困惑极了,憋着不解领命去了。
不久,绿萝回来,虞枝问:“他走了?”
绿萝颔首,道:“陛下托奴婢带话,石榴酒要记得喝完,让您务必珍摄贵体,另外他会寻时间亲自向您请罪。”
虞枝松了一口气,至于姜璟托绿萝带的话,虞枝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接下来用早膳,虞枝眉目忧愁,没什么胃口,案上的菜肴都没动几口。
“都撤了吧。”虞枝道。
宫婢们把早膳撤下。
虞枝枯坐良久从,愁眉苦脸。
绿萝道:“夫人,您是有什么心事吗?”她看出虞枝心里藏着事,定是和陛下有关。
虞枝淡淡笑了笑。
“都下去吧,绿萝,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绿萝道:“夫人若有事,一定要叫奴婢。”
“嗯。”
殿舍只剩下虞枝,万籁俱静。
虞枝摁了摁自己的眉心,整理所有猜测和思绪,寻觅其中蛛丝马迹。
她昨夜无缘无故身体发热,或许是姜璟所为。
也许是酒?
想到这,虞枝那剩下的石榴酒拿过来,吃了一口,然后静静等待。
结果什么都没发生。
不是酒,那就是茶水抑或是饭菜了。
毕竟昨日的菜皆是姜璟一人所做,他在饭菜里做手脚的可能性最大。
总之,肯定是和姜璟有关。
她越来越怀疑昨日一切俱是姜璟策划。
而且姜璟所做一切并不缜密,处处有漏洞,按照姜璟的性情,他做事历来是不会留下任何破绽,滴水不漏。
虞枝抖着手端茶喝,可惜她喝得不专心,水溢出来不少,嘴角湿润。
如果虞枝想得没错,姜璟就是刻意这样做的,他就是故意让虞枝发现......
思及此,虞枝一个激灵。
难道他是在试探她?
也通过这件事,虞枝终于意识到自己一直来以为的好孩子实际上包藏祸心,表里不一。
她该怎么办?
姜璟他真的......
可是虞枝拿姜璟毫无办法,姜璟是她看着长大的少年,金相玉质,温和谦逊,是霁月风光的君子。
这一路走来,多亏有姜璟作伴,也多亏他时时孝顺她关心她。
姜璟是失了分寸,对她做出过分越线之事,虞枝可以愤怒,可以恼恨,可是她讨厌不起来姜璟。
万不该如此的。
姜璟同她之间的感情紧密,她无法割舍。
虞枝不知所措,她逼迫自己想出办法,可是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破局的法子。
法子没想到,反而还逼得自己红了眼眶。
其实在昨夜,虞枝还天真地想,过了今夜,她和姜璟依旧会是单纯的“母子”关系。
然而现实残酷地打了虞枝的脸,搅碎她天真单纯的想法。
不可能了,不可能了。
她和姜璟断然不会再回到过去那样单纯的关系了。
早在成佑帝驾崩后,姜璟同她的关系就开始变质,从姜璟渐渐对她放肆起来时,他们之间单纯的关系已然岌岌可危。
只是那时候虞枝刻意忽视了,她在自欺欺人,直到现在虞枝方才真正认识到这残忍的一点。
虞枝闭眼,一颗心乱作一团。
今后该如何去面对姜璟?
这一次是用身体不舒服为借口避开了虞枝,可是借口总有一天会用完,且谎言一出,接下来就需要无数谎言来填补。
更何况,虞枝不善说谎。
下一次呢?
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虞枝很烦,前所未有地烦躁。
她在殿中静坐许久,心却越来越乱。
她起身,在殿中来回踱步,可焦躁仍旧不减。
忽见桌上石榴酒,虞枝咬着银牙,泄愤似的,把石榴酒全部倒进盆栽里。
酒液尽,她发现心头烦躁消了一点。
想到什么,虞枝把目光转移到自己手上的血玉镯上。
看着鲜红的玉镯,虞枝手在战栗。
.
三日后,姜璟过来别院给虞枝请罪,这一次虞枝又用相同的理由打发走姜璟。
姜璟留下御医和珍贵药材。
姜璟走后,虞枝才敢出来散散心。
天旋地转,又一个煎熬的日子过去。
绿萝照例给虞枝梳妆打扮,奇怪道:“咦?”
虞枝:“怎么了?绿萝。”
“夫人,您后颈这边有几块红点点。”
“我看看。”虞枝侧首,绿萝挽起虞枝的发丝。
铜镜里,虞枝看到自己后颈醒目的红印。
虞枝摸了摸,不痛不痒。
怎么弄的?虞枝也不清楚。
“夫人,要不要抹点药膏,或者叫御医过来瞧瞧。”
“不必那么麻烦,应该等会就消了。”虞枝浑不在意。
用完早膳,虞枝精神紧绷,便如寻常一般出来散步。
今日一过,两日后姜璟又要来了,下一次她要用什么借口?
虞枝烦躁,心口堵得慌,这几日她都睡不着,全靠安神香才能入睡。
虞枝漫无目的地在庭院中游走,走着走着来到湖边,心不在焉地散了把鱼食。
她想,她不能再待在长安了。
她得出去,得离开这里,最好离长安远一点,就算姜璟要过去,起码也要十天半个月。
可是她该去哪里?
除了家乡,她最熟悉的便是长安,那要回去省亲吗?
这个念头一起,虞枝很快打消想法,沮丧起来。
姜璟不会让她回去的,而且虞枝也不想牵连自己的家人。
虞枝脑子正乱着,耳边响起绿萝的声音。
“夫人,您看,这边的牡丹长势真好,奴婢掐指一算,想来不久就可以开花了。”
虞枝目光落在花圃中,点点头。
“到时候的牡丹花肯定好看。”
“这是自然。”虞枝说。
“不过这长安的牡丹花也看了很久了,奴婢听说洛阳的牡丹才是一绝,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真想亲眼瞧瞧。”绿萝蹲下来定睛欣赏尚未开花的牡丹。
虞枝闻言,眼睛一亮。
对了,洛阳,她可以去洛阳。
“绿萝,谢谢你。”虞枝高兴地握住绿萝的手。
绿萝二丈摸不着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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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底成佑帝出殡,彼时虞枝身子骨“不好”,姜璟说虞枝可以不用来,在别院养身子即可。
但虞枝还是出了别院送殡。
等成佑帝入皇陵,虞枝再返程后已然到了三月底。
待姜璟再来别院时,虞枝选择接见他。
两人隔着一扇屏风。
姜璟想请罪,虞枝直接揣着明白装糊涂,她别扭唤姜璟的表字,“你何罪之有?”
姜璟道:“那夜儿臣给您造成不愉快......”
虞枝打断他:“什么那夜,什么不愉快,我都不晓得你在说什么,那日我夜游回来就早早睡了。”
姜璟明白虞枝的意思,她这是要让他忘记。
姜璟微笑,不打算依着虞枝说的来。
“令容,我有件事要同你讲。”虞枝恰到好处转移话题,这回不是商量,而是用命令的口吻,不容置喙。
“这不是到四月了么,牡丹也要开了,我想去洛阳走走,瞧瞧那边的牡丹花。”
姜璟似乎没注意听,“您说什么?”
虞枝斩钉截铁道:“我想去洛阳。”
眨眼间,姜璟笑意凝固。
【作者有话说】
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