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十八其实人还不错,只不过打小就被选成了家族的继承人,在严厉的家规、族规之下,人显得有些刻板而已。

熟识之后才知道他竟然还是佛学院本科毕业,虽然蔺家代代都有人修习密宗,但不属宗派,不进丛林。而且在风水、阵法上也自成一格、不落窠臼。

苏老现在还在医院,他那座小院子还没来得及修整,所以蔺十八只能暂时跟我们回了大王庄,于是我的小院里又多了一位住户。

还好,我屋里铺盖齐全,凑合几天还是没问题的。

而蔺十八也对这里很满意,找了个脸盆随便洗漱了一番就去睡觉了。这无疑增加了我们对他的好感,一个富家公子哥,竟然不挑不拣、随遇而安,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可后来我们才知道,蔺十八是把这次守阵当成了一次刑罚,所以条件再艰苦,他也一定会咬牙挺下来的。

苏老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可他毕竟年龄大了,我们还想让他再观察几天,要不然早就嚷嚷着出院了。

医大的事情算不上彻底解决,可也算暂时告一段落,张文贵身后的人再没有动作,我们也很默契地从对方视线中离开。

随后的几天,耗子和小西忙着考试,蔺十八去旧校区守阵,而我和沈剑则开始在车行帮忙。

眼看再有几天就要小年了,我们车行往年到了这时候早就放假了,可今年的行情火热,我就提前跟大家打了招呼,只要营业额上去了,红包自然不会少。

上午的时候,车行卖了一辆江淮瑞风出去,三万七的车价,性价比还是不错的。可中午的时候买主却找来了,我以为是车出了毛病,就让梁新出去看看,没想到是忘拿东西了。

梁新说他是见过一个大包,所以就让陈姐先锁起来了,可陈姐这时候去了车管所办手续,所以就只能让来人等等。

那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看起来有些着急,连声问我能不能催一催,他这儿还有急事呢!

我当时也没多想,就打电话让陈姐尽量快点办,这里也连忙安慰人家。

等从办公室出来,我见上午卖出的那辆瑞风,就停在车行大门口,边上还站着一个干瘦的老头。

陈姐那边把事情一办完就打车回来了,开了柜子就把那个包拿了出来。包上的拉链并没有全拉住,所以我看到里面有一些玩具,似乎还有小孩的衣服。

男人见我打量包里的东西,一伸手就捂住了,然后转身就往外走。

我当时也没当回事,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神情动作都有几分猥琐,几件小孩衣服有什么好遮掩的。

下午车行还是一样忙活,等招呼完最后一波客人,也就到饭点了。于是我请大家去了临街的一家东北菜馆,那里东西实惠,所以我们经常来。

吃饭的时候,我又看到了中午的那位买家,过户手续我看了,知道他来自西南省份。一边陪坐的就有那位干瘦的老头,还有一位容貌俊丽的少妇,手腕和颈间还戴着少数名族的银饰。

一个猥琐的男人,一个干瘦的老头,还有一位少数民族少妇,也许是这个组合有些怪异,所以我多看了几眼。

小西看见后,还掐了我一把,说晚上回去再好好收拾我。

吃完饭,我们结账出来,看梁新的车子走了,才发动了车子。

天气冷,所以车子得着一会儿,我在车上坐着,就看到那三个人从饭店出来。

少妇走在最前,老头落在最后,那个猥琐的中年人还四处打望。

清虚道长跟我说过,所谓面由心生的说法并非完全没有道理。一个人平日里做些什么,害怕什么,都会不自觉地表现出来,而面部特征又是随心而发,自然会有所显现。

比如小偷,就像那个著名小品演员说过的那样,正常人都是看,是直视。而小偷是瞄,是斜视,他怕人会注意他,还不想被别人发现,自然就会用这样的方法去观察周遭的事物。

这个中年人现在就是如此,四处打量还不算,还愣愣地瞧着饭店的二楼盯了片刻。直到身后走来的干瘦老头推他,他才发觉,然后上了车。

老头见我的车着了,临上车之前,还朝我们这边瞅了瞅。周遭昏暗,老头布满褶皱的老脸显得阴沉沉的,流露出一丝诡异的气息。

忽然,小西张口说道:“快看,车上有只猴子!”

就在这时,一只毛茸茸的小手搭上了老头的肩膀,然后伸出来一张拳头大小的小脸来。

而我则沉默不语,因为我看到的不止猴子,还看到了一只白嫩的小手……

猴子趴在干瘦老头的背上,而那只小手则趴在了猴子的肩头。

我没有再看,而是轰了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到家的时候,见家里亮着灯,进去一看沈剑和耗子正王者呢!而十八正在一边看书。

苏老那里已经准备办出院了,有沈剑和十八俩人帮衬着,小院子也已经收拾齐整了。

我把学校的意思告诉了苏老,说旧校区里不太平,既然已经设了法阵,还有十八看着,多少对他也算是一种保护。

苏老丧女多年,这些天和我们这帮年轻人一起混着,难免也有了些情义,家里有个人陪着,他也是求之不得。何况十八长相儒雅,又没我们这么闹腾,苏老自然喜欢。

刚才那三个人肯定有问题,那只小手的主人我没看到,但我能肯定那绝对不是人类。因为那只小手出现的时候,猴子根本毫无所觉……

小西这妞有一点好,做什么事都是全心全意,一副拼命三郎的架势,比一般爷们都强。

所以忙活了一天的她早早就睡了,我关门出来,就把那三个叫了过来。

他们听说我这儿有事,就都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凑了过来。

我就把刚才吃饭时候遇到的怪事跟他们说了,沈剑眉头一皱,“怪不得呢,你说那个干瘦老头是不是在养小鬼,你不说包里还见了小孩儿衣服和玩具了吗?”

我点点头,“起码那个猴子背上的绝对不是人类!”

十八也大不了我们几岁,平时有蔺家的光环罩着,去哪儿都是黄土垫道、清水泼街的,哪能遇着这事。听我这么一说,就来了兴致,“陆渺,你常遇这事啊?”

我抬头一见他一副羡慕的神情,就像抽他一巴掌。这他娘的又不是什么好事,值得你这么羡慕吗?都快流口水了!

大概见我神情苦楚,他连忙摆手,“不是,陆渺,降妖除魔是我辈的责任所在啊!你能经常遇到,那是缘法,能亲自解决就算积了大功德,是好事啊!”

我叹了口气,“哎,十八,我问你个事,你家那么能耐,有没有什么法子把鬼眼消了?”

十八想了片刻后才摇摇头,“没有,我会开,但关不了!”

我抬手看表,已经九点多了,于是安排耗子在家里守着他二姐,我和沈剑、十八去看看。

这事要发生在几个月前,我是不会主动掺和的。除了我能力有限,也因为当时的目标,就只想找个稳定的工作,想办法给妹妹凑医疗费。

可随着事易时移,我现在已经成了车行的股东,当时如天价般的手术费,对我来说已经不成问题了。而我也越来越多地从清虚道长学到了做人的道理,包括前俩天刚走的蔺十七。

别看他们俩个一个在京畿帝都,一个在山野丛林,可对江湖人生的看法都很相似。

那就是万事万物都有一定的义理规矩,没有什么事是没来由出现的,凡事物出现在一个人面前,都或多或少都和他有一丝因缘牵扯。

还有一点,一味地退避和忍让只会失去更多的主动性,事情到了不可掌控的时候,再以另外一种形式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也许你只能被动接受了。

虽说这些说法终究是一些宿命、唯心的说法,可我进入社会后,无情的事实一再让我认识到,事实就是如此。

一旦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进入到你的视野里,那么这些人或者物终究会跟你产生某种联系,或者对你产生某些影响,不论是显性的,还是隐性的。

要套用一句高大上的口号,那就是能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而且这些事情不会因为你假装视而不见就不会发生,所以与其消极回避,不如主动接触。

那个猥琐的中年人走出饭店的时候,盯着二楼愣了好久,似乎发现了什么,所以我想他们一定还会去而复返的。

于是我们把车停在了离东北饭店不远的一条街巷里,然后三个人悄悄摸了过来。

饭店依旧灯火通明,看起来离关门还得好久。

我们三个虽然穿得厚实,可在深冬腊月里的街头站着,没一会儿就被吹透了。

十八自小就锦衣玉食,哪受过这罪,不一会就连打了几个喷嚏,我赶紧安排他先上车等着去,要冻感冒可就不好了。

可这小子脾气拧,死活不肯回去,只是把衣服紧了紧,藏在了一个角落里。

可天气也好似捉弄我们似得,没过一会儿还起风了,寒风呼啸而至,把我们三个冻得直跺脚。

正当我们准备回车上暂时躲躲的时候,忽然一个小巧的身影,在街对面的一条小巷子显现,然后连滚带爬朝饭店这边蹿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