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四果然小心,而且也大概推断出了警方监视点的位置,所以才会从这条窄巷里穿过。

我悄悄退在了阴暗处,等着他自投罗网……

脚步声越来越近,却忽然在我几步外的位置停下了,良久之后,才有一声干哑低沉的声音传来,“陆渺,是你吗?”

我没有立刻答应,静待片刻后才从墙角站了出来,“是我!阿四,你是怎么知道的?”

窄巷里不算特别黑,所以我们彼此都能看的见,阿四又瘦了。

“你身上有一种味道!”

我不知道阿四什么时候竟然有了这种功能,可奇怪之余也没忘了今晚早就准备好的那些话,“阿四,回头吧,我知道不是你,你是受了吴庆丽那个烂人的蛊惑,你……”。

我话还没说完,阿四就扑了过来,一下子把我摁在了墙上,瞪着眼睛神情凶吝地对我嘶吼,“不许这么说她!”

不知是他情绪太激动,还是我的错觉,我竟然察觉到他眼里腾起一阵雾气,像要凝结成水珠滴下来。

他居然哭了?

我和阿四在一起这么久,从来没见过他发火的样子,也从没见过他哭。他总是笑呵呵的,就算我上回拿着大棒把他扫地出门,他都没有发火。

大概觉得有些过了,他松开了紧紧抓住我衣领的手,退出去一步,可嘴里依旧轻声说着,“不许这么说她!”

阿四大概就是想这么走掉的,因为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就转过身朝吴庆丽家走了过去。

“等等,你叔判了……”

阿四顿住,然后转回身,“我对不起他!”

我本来准备好了一大通说辞的,想劝他回头,可阿四还是义无反顾地走了。

这些天我刚刚积攒起来的一点成就感,被阿四这么决然一走彻底打碎,阿四终归还是走了。

我没有告诉他警方的监视位置,那样就真成包庇了,何况即便是受了吴庆丽蛊惑,他一个成年人,最终也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一声叫喊划破了夜空,“站住,不许动!再动我就开枪了!”

然后我听到杂乱的脚步声在我身后不远处响起,我赶紧蹲在了一个小煤池里,这里冬天都靠烧蜂窝煤取暖,所以家家户户都有一个小煤池。

一个瘦小的黑影在我眼前闪过,他还回头看了一眼,是阿四。

随后又有两个人匆匆跑过,手里还拨通了手机,向上级报告。

我在煤池里蹲着,直到他们都跑远了,才从里面出来,然后往大路上走。

远处传来摩托的轰鸣声,然后是咒骂声,随后有人反身跑了回来。

这时的我已经避无可避,只能正对着来人。

来人是个瘦高个,昨天红脸膛他们实施抓捕的时候,他就在监视点守候,我们聊过几句,也算认得。

他见到是我后就问:“陆渺,你怎么来了?”

“没有,我和阿四朋友一场,想再来等等他,他要是能出现,我想劝他回头!”

他脚下没停,我也就跟着跑。

“嗯,作为朋友,你做得已经足够了。早点回去吧,大部队眼看就要到了。”

说着他走到一辆车前,开了门。

我近前一步,“我……我想和你们一起去追他!”

他再次皱起了眉,“这很危险!”

我摇摇头,“我相信他不会对我动手的!”

他这才点点头,让我上了车,我们在路口接到另一位姓朱的刑警,然后顺路追了下去。

“我已经通知刘队他们在前方布控了,这小子和吴庆丽是情侣,是个关键人物,这次一定不能让他轻易逃脱!”

虽说已经是午夜光景,可因为这个城市地处两省交界,所以运输繁忙,晚上有不少大货车,在公路上实施抓捕还是挺危险的。

有几次在追逐的过程中就差点发生危险,我这才知道吴警官说的危险是什么。

阿四自小就对机械有偏好,所以驾驶技术高超,几次都险而又险的避开了来车,摆脱了我们。

终于在一个拐弯上吴警官猛踩了一脚油门,然后方向盘侧打,把阿四别进了旁边的绿化带里。这儿车一停,朱警官就开门下去,嘴里喊着“不许动”,回手就拔出了枪。

阿四见状不妙,扔下摩托就顺着这条小路跑了下去。

朱刑警就一路猛追,我也随后紧跟,后面检查了摩托车后的吴刑警也跟了上来。

我不清楚这里的地形,所以只能跟着朱警官没命地追逐着前方的阿四。

阿四说过,他自小就在山区长大,比脚程恐怕我们三个加一起也不是他的对手。于是吴警官他们决定分头包抄,而我则仅仅跟在了吴警官的身后。

这里地处中原,虽然已经进入寒冬,可那些这针叶林依旧茂密,还有那些混杂其间的灌木和衰草,上山比平时走平路要困难数倍。

刚开始我们还算能紧紧咬住,可没一会儿功夫阿四就不见了踪影。

我跑了十几分钟就已经被累劈了,呼哧带喘抱着一棵树,朝他们摆摆手,表示自己死活走不动了。

吴警官摇摇头,把钥匙递给我,示意我先回车上等着,大部队一会儿就到。我这才如蒙大赦,连滚带爬下了山。

我回到车上先是抽了根烟解解乏,然后才从车上下来。

阿四已经公然拒捕两次了,就算现在自首恐怕不会有什么优待,也真如他所说,回不了头了。

远处山头的松涛阵阵,呜咽着如同男低音,浑厚苍凉。

一只硬物顶在了我的腰间……

“把钥匙给我!”

声音低沉、嘶哑,一如刚才风过松林,是阿四。

他竟然已经摆脱了两位刑警的追击,又杀了个回马枪。

我扭回身,却看到他手里竟然拿着一把枪。

“阿四,你到底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变这样了?就因为那个吴庆丽?”

“闭嘴,你不能说她,把钥匙给我!”

他拼命压低了声音,还挥舞着手里的枪,再加上异常扭曲的面容,看起来就像一只恶鬼。

我真怕他会走火,于是急忙举起了双手,“醒醒吧!你真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阿四有些动容,本来拼命压制的情绪突然爆发了,“我怎么了?我哪能和你比,你是大学生,一进车行我叔就高看一眼。可我呢,我能混到现在的样子,都是我没日没夜地苦干才落下的。赶紧把钥匙给我!快!”

“你就是让那个吴庆丽给洗了脑了,你怎么就……”

阿四跳了起来,眉眼都快变形了,“闭嘴,不许你说她。她也许不漂亮,也许不能干,可她是全天下除了我妈对我最好的女人。”

我也当场就怒了,“好个毛,好能让你去吸货,能把你拉到这条路上来?”

他沉默了下来,好半天才张口,“你不懂,庆丽是醉酒后被人注射才染上的,不是她自己愿意的。我吸也是为了让她看看,这玩意儿能戒掉!陆渺,她对我是真得好,临死前都不肯买好料抽,就为了能省点钱给我充话费。”

月色清冷,我能看见阿四眼里有泪光闪动……

死了,吴庆丽竟然已经死了,那一切的罪孽都应该还完了吧!

我忽然想起阿四背着的那个包,里面的东西像一个盒子,那大概就是吴庆丽的骨灰吧!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阿四几次三番不顾危险往吴庆丽家跑,应该是想送她回家!

说完这一切,阿四眼里又凶光毕现,他把枪头一挑,“钥匙!”

“阿四,回头吧!你现在不过二十出头,住几天出来也到不了三十,人生完全可以重新开始。”

我还准备再劝几句,毕竟他不是主犯,只是帮助销赃而已,能判几年?

可阿四却嘶哑着哭了起来,“渺,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

说完就合身扑了过来,抢夺我手里的钥匙。

他这下很突兀,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抓紧了我的左手。

我当时一着急,手腕一用力就把钥匙抛向了右手的位置。

等阿四朝我右手扑过去的时候,我已经把钥匙远远地扔在了路中间……

他现在眼光已经全部放在了钥匙上,因为这是他逃走的希望,所以不管不顾朝钥匙扑了过去。

而远处正有两辆大货车依次朝我们驶来,大灯连闪,不知是发现了车子,还是发现了人。

“阿四!”我大喊一声就朝他扑了过去,拼命往回拉他,而大货车已经开始摁喇叭了……

阿四像是毫无所觉,挣着手去够那把车钥匙,仿佛那钥匙真的能开启他新的生活。

“你不要命了!”

我抬腿就是一脚,把他踹了个大马趴,阿四这才回头,然后看到了那两辆并行而来的大车。

我们所处的位置刚刚在一个急拐的路头,即便大车发现路况不对就开始减速,可反应距离也太短了。何况这两个大车深夜行进,并没有想到路上会有这样的情况,压根就没有减速。

电光火石之间,第一辆大货车毫无悬念地撞在了那辆没有停车指示的警车上。因为速度很快,又满载着货物,巨大的动能使它推着那辆警车就朝我疾速撞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