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黄点点头,这才出去,而我也把莫语叫在身前嘱咐了几句,然后他也转身走了。

朱定邦依旧汁水淋漓地站在原地,神情凶戾地瞪着我。

而我则找了个凳子坐下,然后透过窗棂望着远方,轻轻说道:“我见过一个女孩儿,南方女孩儿。细眉细眼的,算不上很漂亮,但温婉恬静。浅浅的嘴角弯弯的,笑或者不笑的时候都让人有一种想去呵护的愿望。她喜欢穿一身浅紫色的纱裙,手上还涂着浅粉色的甲油。”

我表情从容、声音也平缓,就像是自言自语,似乎这个故事就是讲给我自己听的。

“到了后来,她变了模样,脑袋塌掉了一大块,我猜是从公交车跃下的时候摔的,也可能是随后而来的车撞的。然后她左边的眼珠子已经从眼眶里掉落了出来,却因为有一丝肌肉牵连着,所以还在脸上挂着,沾染了血污后像钟摆一样在她的脸上左右摇摆……

左半边的脸皮都被蹭掉了,我猜她落地之后肯定被随后而来的车辆拖行了一段距离,所以才会把整个脸皮都蹭掉。不过不知道她当时到底死了没有?如果没死,我猜那一定是一段很痛苦的经历!

她的牙齿都破碎了,是左边的牙齿,然后从她已经被撕开的面颊上,我还能看见半截似乎还蠕动不止的舌头……”

这本来就是事实,因为我就见到过这样的多琴,所以娓娓道来,从容平静。直到朱定邦开始呕吐不止,直到他开始哭着喊着求我不要再讲下去。

“假的,你讲得都是假的对不对,你不用这样吓我,她已经死了,你怎么可能看见她!是吧?”朱定邦见我停止了讲述,抬起头对我惨笑了一下,然后说道。

我打了个响指,门被忽然推开了,没有人进来,室内的温度却陡然降低了许多。

然后在窗帘遮挡的一个角落里渐渐升起了一团雾气,雾气慢慢变淡,然后渐渐生出了人的影像……

是个女人,是个穿着淡紫色纱裙的女人……

然后她缓缓扭过身子,露出了真容,和我描述的一模一样,脑袋上塌掉了一大块,左边的脸皮已经没有了,露出了里面牵连的经脉和肌肉,而且无一例外都是血淋淋的……

“啊!”朱定邦惨叫了一声就跌落在地,而且一声高似一声,“别,别,赶紧让她走!多琴,不是我害你的,是我爸,你偷听了我爸的谈话,所以你非死不可!噢,是张文贵,是他,这都是她干的,我什么都没做啊!”

朱定邦这时再也不管不顾,从地上爬了过来,央求我赶紧让眼前这个鬼影消失,他什么都说。

我一出来,大黄就领人进去了,很容易就问出了口供,可再问张文贵和朱虎年之间到底牵扯了什么事,朱定邦就再也不说了。

我在房间里等着,大黄拿着口供来找我的时候,还一个劲儿夸我,“我说陆渺,那个匡晓阳给你提鞋都不配,你赶紧加入机构吧!让你这么一个能人在外面飘着,简直是罪过!”

莫语已经睡了,还是老规矩,一个单间。

“不是说那个多琴已经魂飞魄散了吗?你还有这本事,能找回来?”

看样子大黄对这个很感兴趣,我这时也灵机一动想起一件事来,于是笑着说道:“啊,是这样,多琴确实是魂飞魄散了,还是我亲自下的手。不过莫语却有本事制造一个虚境出来,对付行家自然是不行,但咋呼这个心里有鬼的朱定邦已经足够了!”

听到莫语还有这么大本事,大黄眼睛都亮了,我其实就是想趁着这机会,给莫语找个下家。

我也就这两年的事,别看莫爷爷说什么多积功德、勤练法术或许就能躲过这一劫,可我压根就不信。那要管用,他干嘛还要费那么大事找莫语做我的影身?

所以我得提前给莫语找条出路,他那性子,一般人还真受不了,可机构就不同了,只要你有本事,绝对可以保证生活无忧。

大黄说了几句就回去睡了,我还嘱咐他明天给朱定邦转监的时候千万要找专人护送,那帮人很可能会再次劫狱。

大黄说他已经向机构的主要负责人打过报告了,不仅如此,把匡晓阳的事也说了,接下来就看机构怎么说了。

能把多琴的案子定了,我就已经心头大定,所以我就准备收拾一下先回去,可却被连夜赶来的皇甫留下了。

“我也进了专案组,因为手头上还有点事没处理干净,所以才来晚了!匡晓阳的事我已经听大黄跟我说了,让你受委屈了。我建议你暂时还是不要走,因为你对这件案子比较熟悉,所以我们还得随时找你,如果觉得闷了就出去走走!”

我沉思片刻后要求去找一下上次我们解救的孩子,因为有些孩子很小就被拐卖了,根本没有什么记忆,所以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家里人来接,都暂时寄养在西海市的福利院。

皇甫点头说可以,还给了我一张工作证,有了这个,我就算是机构的人了。

我和莫语是形影不离,可韩小伟就不能一直待着了,一个大老爷们整天闲着,迟早得出事。

于是我先让他回东平等我,就在车行里先跟这彭师傅学修车,好歹是门手艺,就算以后车行倒闭了,起码也能混口饭吃。

我先是去了一趟邱玉林和当地民政部门协办的那家收留中心,先查询了一下失踪人口,然后找了几个老人聊了一会儿才出来。

然后就直奔了福利院,我来这里是想找那些大点儿的孩子,看能不能问出点儿什么来。

关于医大案件背后隐藏着的那座巨大冰山,我只隐隐看到一角,要想彻底让它大白于天下,我得需要足够多的证据才行。

我还是找到了上次回答我问题的那个孩子,他的腿瘸了,可精神状态很好,人还胖了。

“林果,我又来了!”

男孩儿笑了,“大哥,黄有成死了没有?”

“快吧,他还犯了很多事,所以得交代清楚才能死。相信我,死容易,等死的过程对一个人来说,远比挨枪子的一瞬间更艰难!”

听我这么说,男孩儿想了想,然后再次笑了起来。

我手里的工作证是公安部印发的,表面上看去和警方的工作证件相同,所以我找到院长后,说明要找几个孩子协助破案,等办齐声音手续后已经快大中午了。

总共三个孩子,林果最大,其余的两个孩子一个叫小四,还有一个女孩叫张小妹,他们三个都已经被犯罪团伙裹挟了五六年,所以对那个黄有绝对是成恨之入骨。

我带孩子们出去吃了点好的,随后才一起去了许梦瑶的那家药企。知道我是代表警方过来查案的,市里驻药企的办事处还专门派了一位工作人员跟着。

不得不说,孩子门天性纯真,记性也特别好,仅仅凭着旧时的记忆,就找到了他们被林阿贵拐卖后藏身的处所。

这本来是一座中药库房,听说以前闹鬼,所以很早前就已经废弃了。

到了仓库门口的时候,林果和那两个孩子就不肯走了,“大哥,我们不敢进去,这里面真闹鬼,我怕!”

我一听他们这么说,心里也有了计较,随手把包递给了莫语,然后就独自一个人走了进去……

这里一定是徐梦瑶和林阿贵拐卖那些孩子的中转点,之所以会传出闹鬼的事情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

林果说了,他们在这里呆了几天,然后又做了全面体检。有一些孩子就被留下了,然后还好吃好喝地供着,而其余的孩子就被卖给了黄有成。

仓库很大,到处倒卧着存储中药的柜子,因为没有光源,里面黑漆漆的,即便有几个从顶层空隙中照射下来的光柱,也只是偶尔洒下几块光斑而已……

再往里走,是一个隔间,大概工作人员的办公室,可这里没有办公桌椅,而是一溜通铺,我猜林果他们刚来的时候就被藏在了这里。

许梦瑶已经失踪了,邱玉林也消失不见,案件的两个主犯相继逃遁,所以案件陷入了僵局。

朱定邦对他老子朱虎年参与的事情也许知道一些,但肯定所知有限,所以得把调查的重点重新转回东平才行!

这个秘密太大了,我觉得我自己一个人都快扛不住了,可这一切又仅仅是我的猜测,有的甚至只是凭空臆想。

这事说给谁听,那人都会把我当疯子看的!

于是我叹了口气,准备转身出去。可就在这时,我发现门口有个身影闪过,于是立刻迈步追了上去……

那是一个孩子的身影,大冬天还穿着夏天的衣衫,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看我跟来没有。

我跟了几步心里就大概明白了,因为周围越来越冷,而那个孩子的形象也越来越真实!

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在这时出现,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它的出现肯定和那些丢失的孩子有关系,或许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孩子的脚步并不快,还时不时等等我,一直把我从仓库里引出来,然后沿路朝厂子的后面跑……

我随后小步跟着,也没来得及招呼莫语他们。

小孩儿走到一处院落,然后顺着墙就走了进去,临了还回头朝我笑了一下,我这才看见那是个女孩儿。

我四处打量了一下,才发现这里我来过,这里就是许梦瑶在药业公司的住处——绮云居。

我没再往里走,因为我已经通过花墙上的镂空看到了一颗硕大的树木,树下站着十几个小孩儿,一个个都低着头,好像很不高兴。

于是我眯着眼仔细瞧了瞧,却被所见的情景吓得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那些孩子光着身子,而肚子上无一例外都有一道很大的创口,而且没有缝合,随风呼扇呼扇的,似乎里面的内脏都被挖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