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人在横梗在路间,就在我车前十几米的位置,蓦然一阵风吹过,纸人被吹到了车前,再次搭在了车上。
我的大灯开着,所以看得很清楚,纸人头脸上画着五官,两腮上还有胭脂,阵风拂来,纸人似乎又对着我磕起头来……
我背上已经渗出了细汗,不为别的,眼前的纸人就是刚才那个。我可以肯定,因为它嘴角画出的那一笔并没有闭合,显得很是滑稽。
这本来应该是一记笔误,怎么可能连续画错呢?别看眼前的这个纸人没有精神魂魄,可我能分辨得出来,因为我对它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就是刚才那个!
纸人扎得不算结实,画工也很一般,远远达不到传神的地步,可却真把我吓着了。
我已经开出一段距离了,纸人早应该被我甩在了身后,怎么又跑到前面来了?
长吁了一口气后,我从车上下来,伸手把纸人撕扯得粉碎,然后顺手扔进了旁边的沟渠里,还顺带浇了泡水进去,然后才回到车上。
就这么一转眼的功夫,本来还如丝如缕的雨丝竟然又变成了轻雾,然后堆积、沉纳,渐渐变浓变厚,直到变成了刚才的模样。
前方不远处再次出现了人影!
八个人,一个不少,而且都穿着孝衫,步伐整齐划一,齐刷刷朝我车前走了过来。
他娘的,又遇上了!
要是前些天,我遇上了说什么也不会躲闪,可今天不同,我眼看着就要回家了,不想再去主动招惹那些无谓的麻烦。
于是我回头看了一下后视镜,看到后面没人后就直接在马路上掉了个头,顺着原路往回走。
惹不起老子躲一躲总行了吧?
可车没开出多远,不远处又看到了那个四五米高的纸人,这次不是跪着或者趴着,而是直愣愣站在那里……
黑黢黢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白惨惨含混不清的浓雾,还有这个一点儿生气都没有的纸人,随便一条就够吓死人的,何况不远处还有八个身穿孝衫的人抬着一口漆黑的棺材缓缓移动。
下雨天留客,看来是走不了了!
得,那就会会吧!
我穿起了衣服,摸了摸兜里的虎符和鬼母的趾甲都在,心头总算松了口气。鬼母跟前老子都能放手一搏,没理由怕了眼前这帮人。
几乎像情景重现一般,男孩到了车前就朝我下跪,而我车后也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年轻女人。
我不知道这算是个阵法,还是什么人折腾出来的幻境,只是看着眼前这些人苦笑了一下,却没开口。
“年轻人,你从哪儿来?”依旧是那位中年人先开了口。
甩棍就在我袖子里,别看他们人多势众,要真放开了血战一场,还不知道谁输谁赢呢?
所以我呵呵冷笑不止,却一直没有张口说话。
“大哥,深夜不是赶路的时候,你……”从车后走来的那个年轻女人说道。
“直说吧,钱可以给,可我口袋里就三千,给我留三百油钱,其余你们都拿走!”
女人一听我这么说,就冲中年人道:“三叔,人家把我们当成劫道的了!”
“难道不是?我都见你们三回了,噢,你是第二回。大半夜的,你们也够辛苦的,赶紧的吧!”我靠在车前,手里却攥紧了甩棍,防止他们突然发难。
女人眼里现出惊恐的神色,“没……没,大哥,我是头一次见你!”
中年人也有些紧张,伸出来的手还直抖,“是啊,年轻人,我们是头一次见着你啊,哪来的三次?”
我登时觉得脑袋有些缺氧,如果我看见的不是他们,那么那些人是谁?那个纸人可作不了假,我是的的确确看到了三次!
难不成这后面还真有什么隐情不成?
下车后,我经过再三确定才确认他们确实是人,没有冰寒的气息,也没有反常的举动,不应该是鬼物灵属。
男孩儿给我磕了三个头就藏在了人群当中,身后就是黑漆漆的棺材,白色粗布缝制的孝衫和黑黝黝有些发亮的棺材一对比,气氛越发诡异。
中年人红着脸,嘴里吞吞吐吐老半天才说道:“我们不是劫道的,我们……我们是有事求你!”
“求我?这紧年根的,这大半夜的,还抬着棺材,是要喊冤吗?”
这也太他娘的搞笑了!
“大哥,我们也是没办法,先生说了,午夜之后碰着谁是谁!”见我横眉瞪眼的,女孩急促地说道:“我奶奶死了,这些天一直不消停,所以我们请阴阳先生看了。他说……他说只要半夜抬棺,在大路上遇着谁就是谁,把这灾气过了,奶奶也就安稳了!”
我一听就给气炸了,“你娘的,这是哪门子的缺德先生,出这种馊主意!合着把灾气过给了我,你们就好过了,那我呢?”
我也就是急着赶路,要不非得找那个天杀的阴阳先生问问,这是他娘的解决问题吗?这不是祸水东引吗?
听她这么一说,我算是明白了,来回挡着不让我走的,恐怕就是女人嘴里所说的奶奶。
女人见我一炸毛,吓得躲到了一边,那个中年人却过来拦在了我身前,“小哥,实在对不起,我们是实在没办法了!要不然不会这么做的,现在跟你说,也是想让你提前有个准备,万一……”
我眼睛一瞪,“我可开着车呢?还万一,一出事肯定就是个死!到时候我再回来找你们全家索命,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看得出,中年人是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人,让我这么一训,登时就没了主意,慌里慌张朝身后几人望去,可那些年轻人也都一个个低着头不敢吭声。
女人这时候倒是开了口,“大哥,要不然你今天就先住下,等明天李先生来了让他再帮你看看,兴许就能把这灾免了!”
这就是一帮愚民,还碰上个老骗子,不吃亏才怪呢!
“李先生,我跟你们说,以后要再见着这个李先生,直接乱棍打死,这就是个贪财害命的骗子!”
说着话,我就朝棺材走了过去,那帮人以为我要做什么,都一个个围在了棺材周围,对我怒目而视。
我冲着棺材一笑,张口问道:“老太太,您今年贵庚了?”
听我这么一说,这群人呼啦一下就闪开了。
可不嘛?棺材里就躺着一个,即便是亲人可也已经死了啊!
中年人神色犹疑不定,似乎对我将信将疑,却又无法阻止,所以一手拉了那个小男孩,一手拉了女人,站在我边上。
我没吓唬他们,老太太确实就在棺材板上盘腿坐着呢,白惨惨的脸上透着一股子戾气,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
我这么一问,它没说话,却拿手跟我比划了一下。
“噢,八十四了?大岁数啊,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孔子老人家才活了七十三,孟夫子也就八十四,这算高寿了!”
我一说出了老太太的岁数,中年人直接就给我跪下了。大概觉得不合适,才又转向了棺材,嘴里还期期艾艾说着:“妈,妈,您别不高兴,有什么事你就给我托梦,我指定给您办妥!”
老太太没说话,连睬都没睬他,而是对着我比划起来。
鬼不能言,除非假借人身,所以老太太跟我比划了半天,我才算看出了一些端倪!
“成了,老人家,你也别闹腾了,这事不能张扬,我肯定把事给你办妥。你要有空,回头给那几个人托个梦,自然就水落石出了。人鬼殊途,各走各路吧!”
老太太大概还有些不情愿,瞪着我不说话。
“老人家,听人劝吃饱饭,要非得逼我用上了手段,怕你就好走不了了。”
虽然我没敢用风雷咒,可后面一句,已经雷声殷殷,老太太一听之下登时变了颜色,在棺材上转了个圈就消失不见。
中年人呆愣良久,见我半天都不言语,才从地上起来,结结巴巴说道:“小……先生,我妈她老人家怎么说?”
现在一帮人已经对我深信不疑了,都面容凝重地听我说出下文。
我没有说话,而是把中年人拉在了边上,“你妈的金镏子不见了,肯定是被人撸了。入殓的人都是谁,今天晚上老太太就会托梦给他们,等金镏子一回来,赶紧给老太太戴上,要不然还得闹腾。”
中年人一听登时低骂了几句,然后点头如捣蒜,临了还不忘给我磕了一个头。连那些个孝子也都过来给我挨个磕了,这才急匆匆抬起棺材往村里走。
看着这些人一个个走远,我还没忘了喊一声,“告诉那个李先生,以后别再给人乱看了,要不然肯定没有好下场!”
嗨,这都他娘的什么事,我慨叹了一声,然后转身往车前去。可就觉得脚步沉了许多,就连眼皮都有些发困了。
是该找地方歇歇,算算我自己也开了四五个小时的车了,而且这些天都没怎么休息好,感觉身体都被掏空了似得。
早知道刚才就答应了这家人,好歹也能眯一觉到天亮。
于是我用水壶里的水打湿了毛巾,擦了一把脸,登时清醒了许多。趁着这股劲我又开了一个多小时,直到进了另一个村子,才在村口一个庙宇一样的建筑前停下,它前面有一处空地,正好停车。
把车停好,我就从后座拽过来一件大衣搭在了身上,眼睛一闭就进入了梦乡……
我自从和马半城去省城接马月淼开始,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所以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一泡尿憋得我小腹隐隐作痛,才开了车门出去放水。
放完水我还想回去接着睡,却觉得周遭的温度忽然降低了很多,我心里迷迷糊糊,觉得半夜三四点可不就是一天最冷的时候么,所以也没当回事。
可等我转身回来,正准备上车的时候,却被眼前的情景吓得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