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虽然还没有找到,但是毕竟有了新的线索。我二话不说,带着安静去见了见林森建筑公司的报警保安。虽说没发生命案带着安静有点不合规矩,但是关于许婕的事情,还是在她的见证之下来办比较好。

此时在派出所等候的是个二十岁出头的保安。他个头不高,长得白净瘦小,双手也不怎么粗糙。看样子就是个刚入社会没多久,并没有干过什么重活的小孩子。

他似乎不知道为什么会被留下来,因此表情有一点惶恐不安。不过他倒并不是特别地害怕,而是安静地低头坐在角落里,时不时地偷偷打量着来往的人群。

这种表现符合一般群众第一次进派出所的特征。有一种敬畏,也有一种好奇。

毕竟派出所每天人来人往,千奇百怪的事情一箩筐,既有群众之间的纠纷,也有一些大小不一的刑事案件。有的时候有人头破血流被压进来,有的时候还有人痛哭流涕的在大厅里撒泼打滚。总之,这里是一个最反映人生百态的地方。

从这个表现可以看出,至少这个小保安是没什么案底的。

保安也姓高,面对我的询问,结结巴巴地叙述了一下当时的情况。

“我……我今天早晨当班,和我一起的还有老马大哥。”保安小高说道,“这个女人直愣愣的往楼里闯,我一看是生面孔,就给拦下来了。她说她是警察,来这里是调查一个什么案子。让我们赶紧放她进去,而且不要声张。”

要说这个保安小高也不傻,当初也想报考过警校,一看许婕娇小的身材,心里就犯了嘀咕。按说这个身体的人,恐怕不能通过警校体检,所以小高就问她要证件。

许婕掏出证件封面晃了一下,越发加剧小高的怀疑,于是他要求仔细查看证件。虽然期间许婕撒泼耍横,但是小高恪守原则,坚持自己的合法要求。

最后许婕妥协了,掏出我的证件,谎称自己的证件丢失了,所以用大队长的证件来暂时顶一下。

这种说辞连三岁小孩子都骗不了,小高自然也起了疑。就在小高准备让同事报警的时候,许婕忽然抢走了证件,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之后就是小高报警,然后就被请到了派出所。

一口气说完了这一个事情,小高轻轻松了口气,然后有些怯生生地看着我。我不动声色地摸了摸下巴,忽然猛地一拍桌子说道:“小高,我劝你仔细想清楚了,这里是派出所,在这里说谎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我……我没说谎……”小高吓得一个激灵,然后哆哆嗦嗦地说道。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就差把心虚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丁天庆一看他这个样子,顿时心领神会,交替地捏着自己的十根手指,一脸狞笑着说道:“小子,别怪我没告诉你规矩!在这个地方,你要是遵纪守法的老实人,那我们把你当亲人供着。万一你要是敢懂点坏心眼……那可就别怪我代表法律消灭你了!”

丁天庆那一脸的横肉,配上其硕大的身材,倒颇有几分土匪的气质,配上几句恐吓的话,还真就把这个涉世未深的小高唬住了。

“我……我说!你们别打我!”小高抱着头大叫。

被这么唬一下子,小高也就不藏着掖着,把事情源源本本的说了一遍。

其实事情的大致情况和小高第一次说的并无二致。这当中撒谎的部分只有一个,那就是当时负责处理许婕的人,并不是他,而是和他一起值班的那个老马。

“当时我正在值班室看监控,发现老马大哥在门口拦下了一个女人。我好奇就出去看看,刚好看见那个女人逃走。”小高吓得哭哭啼啼,“我本来什么都不知道,但是老马大哥就让我来报警。他还说那个女人是逃犯,把这个举报立功的机会让给我,还有悬赏可以拿。我想着这也是个好事,所以就来了。我真没想着骗警察啊……”

“描述一下你说的那个老马。”我心里一动,赶紧追问道。

小高一愣,然后说道:“老马大哥看起来快四十了,个头挺高,脸有点长。他说他年轻时当过兵,后来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受伤了,一条腿有点瘸。”

“丁天庆跟我走!让汪所长派人支援!”听了小高的话,我一下子站起来,“跟我去林森建筑公司抓老马!”

虽然我已经第一时间突袭了这个所谓老马的公司和住处,但是依旧迟了一步,此人已经逃之夭夭,只留下一个空****的出租屋,还有锁在公司更衣室的少量私人物品。

刚刚我还不敢确定,但是现在已经基本上八九不离十,这个老马就是杀害吴昊轩的真凶!

面对着我的愁眉不展,安静却表现的比较兴奋。她趁着没人的时候,悄悄和我说道:“高翔,你今天真是神了!你刚刚那一番操作简直让我惊呆了,你都是怎么把这些东西联系到一起去的?”

我想了想,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说起,只好苦笑着说了一句:“或许是直觉吧……”

本来我很讨厌陈陆说的这句话,结果现在好像却不得不接受他的说法。

不过事后冷静下来想了想,所谓的直觉,应当是基于经验的一种意识超前于认知的感觉。简单来说,就是通过自身的经验,你的大脑已经在瞬间得出了事情的结论,但是中间省略了很多中间过程,以至于让你在回想的时候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因此归纳为直觉。

比如这件事来说,小高在对于事件的描述并没有什么明显的问题,但是他口中的自己对这件事的处理行为,要比他看起来成熟得多。给人的感觉就好像一个小朋友用第一人称讲了一个奥特曼打怪兽的故事。虽然没有那么夸张,但是在我听起来,一下子就显得那么突兀。

因此我只是稍微诈了他一下,他就把事实交代了。

至于这个老马的问题,则是由于他让小高撒了一个很没有必要的谎。对于抓捕许婕,警方并未设置悬红,老马以此来欺骗小高,思来想去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他不想见警察。

一个有格斗能力的瘸子,又不想见警察,一下子就让我想起了杀害吴昊轩的凶手。

许婕没有抓到,倒是把最开始找寻的凶手给勾出来了。虽然也没有抓到,但是好歹有了不小的进展。至少在掌握了嫌疑人的相貌之后,通缉起来也更加地方便了。

白天的时候,我用一句直觉搪塞了安静,这让她有些不满意。于是在下班之后,我请她到大排档撮了一顿,同时把自己的分析和她说了。

一开始安静还听得津津有味,不过很快她就皱起了秀眉,一点朱唇也不由得噘得高高的。

“怎么了?我哪里说错了话?”我吃了一惊,赶紧问道。

“哼,这么看来,那个许婕对你倒是不错啊!”安静白了我一眼,狠狠地把一串烤肉撸到了自己的嘴里,“我就说一个心思缜密、行为大胆、且常年混迹于社会底层的女人,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就犯蠢了。原来是人家心有所属,冒着生命危险为咱们夷陵的刑警队长指引案件侦破的方向呢!”

“啊?!我就说哪里觉得怪怪的!原来是这样!”听了安静的话,我如梦方醒,猛地一拍脑门说道。

安静看我的样子,顿时醋海翻腾,一股巨大的能量已经在她娇小的体内酝酿,似乎随时都会把我给吞噬掉。

而我此刻完全没有注意到安静的异样,此时我的内心都被发掘真相的喜悦填满了。我劈手夺下了安静手里的签子,胡乱地丢在一旁说道:“快别吃了,我有重大发现!跟我走!”

安静又惊又恼,一边挣扎一边喊道:“着什么急啊!干活也得先吃饭!我的锡纸脑花和大腰子还没上呢!……”

最终,安静也没吃上自己梦寐以求的美食,而是被我一路拖到了警局。我需要用警局的系统查询一些信息,但恰巧今天没人在局里值班,于是我只好亲自跑一趟。

“你快说,这么火急火燎到底要干什么?要是不说清楚,看我不把你的脑花打出来!”安静愤怒的挥舞着小拳头,用最可爱的气势,说出最恐怖的威胁。

“先别想着吃,陪我查点资料!”我一脸兴奋地说道,“我早该想到的,这个许婕如此冒失,就是在向我传达信息。不仅仅是那个杀了吴昊轩的凶徒,而是那个林森建筑公司!”

十分钟后,我将查到的资料整理出来,神情多了一丝凝重。

不出所料,林森建筑公司。表面上看,这只是个排在新东市三流的一个建筑公司,从资产到业务开展毫无亮点。但是从官方的登记系统,沿着公司的股东一路向上搜索,经过几十道程序之后,就会搜到了一个夷陵龙头企业,端木集团的头上。

这个端木集团,就是司徒端木的企业。

根据案件侦破的一般理论,当一连串相关案件,都和同一个线索有关联的时候,这个关联线索百分之八十就是破案的关键,或者说幕后的真凶。

“只不过……我还真不想和这个司徒端木扯上关系啊……”我懊恼的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对于这个将触角伸到夷陵各个角落的庞大势力,可以毫不费力地查到每个人最隐秘隐私的集团,绝对是我遇到过的最危险的对手。

安静也翻看了我打印出来的资料。以她的冰雪聪明,瞬间明白了我的纠结。此时她不再是那个撒娇吃醋的小姑娘,而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我身旁,将我的手紧紧地握在她的手心里。

已经全黑的办公室内,唯有我的办公桌头点亮了一个小台灯。不算明亮的灯光照在我的脸上,在我身后拉出了一道又长又黑的影子……

说实话,曾经一往无前的我,在这一刻有些患得患失起来。从我和司徒端木短短的接触来看,我知道这是个控制欲极强,而且极度自我的家伙。如果最后的调查结果真是把他刮进来,那他定然会不惜一切代价自救,然后消除一切不安定因素。

杀掉我,就如同杀一只鸡一样简单。即使是安静,恐怕也难在家族势力范围之外的夷陵,护住她的周全。

我忽然理解了警校导师语重心长的一句话:“警察也是人,有时候人性的抉择,要比执法难得多。”

就在我患得患失的时候,一夜时光很快就过去了。当东方的天边露出了鱼肚白,一缕火红的阳光照在了墙上的警徽时,我猛地一拍桌子。

“老子是高翔,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纯爷们!既然在警徽下发了誓,那就要誓死捍卫!拉屎往回坐不是我的风格。别说你一个区区的端木集团,胆敢在我面前搞些违法的勾当,天王老子我也给你拉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