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铮的马车极好认,谈不上极尽奢华,但却是我坐过最舒适的马车,不同其他马车那样颠簸得我晕眩酸痛,恶心想吐,这马车行进平缓,里间又尽是软垫,还熏了宁神香,让人舒适得昏昏欲睡。
我背靠在软垫上,几乎整个人陷了进去,眯了眯眼睛,开始有些犯困。
可是对面坐着那人却让我如坐针毡,难以安眠。
“陛下今日微服私访,是为了看国师,还是为了看苏御史?”裴铮倚在一边,挑着眉看我。
我打了个激灵,坐正了身子,扯扯衣袖淡定道:“国师为国操劳,卧病在床,寡人理当前去探望。”
虽然明知他绝不会相信,但我仍是要这般回答。
当年琼林宴上,谁都以为我是在看那探花郎,只有裴铮发现了我的秘密,在琼林宴因探花郎落水而乱成一团时,走到我身边,似笑非笑附到我耳边说:“苏焕卿确实一表人才,陛下可是犯病了?”
当时吓得我手一抖,酒洒了一身,他却施施然远去。
国师苏秦,四朝元老,累世公卿,往上数还有开国功臣。别人家死了人都埋在土里立个碑,他们家的却要挂在墙上供人膜拜,便是所谓的一门忠烈。到如今只剩下苏昀一人身系苏家的使命,苏家家训里赫然两条,不结朋党,不媚君上,苏秦指望着苏昀当个贤臣、能臣、忠臣、名臣,我又哪里敢流露出一丝不轨,让他落为佞臣……
满朝文武,近身宫人,无一人猜得到寡人心意,却让裴铮一眼看穿天机。
寡人怕他,是真怕,只因他的师傅强过我的师傅。
我的师
傅是国师,他的师傅却是我的父君。我有五个爹,行一的是前任丞相,行二的是我的亲生父亲,也是武林盟主。他是我生父收养,又由父君培养成才的。父君乃明德朝中第一文臣,却还说裴铮文武双全,青出于蓝,能得父君如此夸赞的人,我怎能不怕。
本来,我也该认父君为师,但母亲和几个爹爹后来都觉得父慈女恶,须让我交由别人管教,这才让我拜了国师为太傅。对此我倒也没有怨言,若非如此,我又如何能遇得到焕卿……
只不过,一个是我的师傅-国师的孙子,一个是我的父君-丞相的徒弟,茶馆里那些人说什么“裴相苏卿”,哪一个,都不是寡人下得去手的。
裴铮说:“陛下早已过了适婚年纪,苏御史今年也二十有三了,听朝中同僚说,说亲者几乎踏破了苏家门槛。”裴铮顿了顿,斜睨我,轻笑道,“陛下难道就不担心?”
我正襟危坐道:“个人事小,寡人一心为国,无心婚事。苏御史光风霁月,国事为先,寡人甚是钦佩。”
裴铮又道:“可惜啊,苏御史至今仍未点头,听说是早已心有所属……”
我被他那意味深长的尾音震得心口一**。
心有所属,是谁?
我偷眼看他。
他却作势撩起车帘,看向车外。“已快到宫门了。”
我捏了捏自己的手心,装作随意问道:“不知苏御史心属哪家闺秀?寡人若知晓,自当为之赐婚。”
裴铮眼角瞥过我,嘴角噙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陛下真想知道?”
我轻轻点点头,心想反正他都知道
我的心思,承认一下也无妨。
他放下帘子,俯身向我靠来,我附耳过去,便在这时,马车忽地刹住,我重心不稳向前扑去,感觉到一丝凉意擦过我的脸颊,心下颤抖了一把,整个人滚进他怀里。
听到头上传来一声低笑。“陛下这是在投怀送抱吗?”
我慌慌张张从他怀里挣了出来,扶了扶发冠,干咳两声,感觉脸上有些发烫。
“裴、裴相说笑了。”
“陛下,大人,到宫门了。”外间通报了一声。
“我、我走了!”我急急忙忙跑下车去,带着小路子左脚赶着右脚往宫门里走去,待走到宫门口,才想到还没来得及听那个答案,于是回过头去,看到马车还在原地等着,裴铮倚在车门边上,双手环胸向我这边看来,我眼力并不算太好,但隐约察觉到了他嘴角那抹戏谑的笑。
我心里一慌,又是一恼。心想罢了,另外找谁问不是一样,明知道他最爱戏弄于我,结果还是着了他的道!
想及此,更加迅速地逃离此地。
回到御书房已是日落时分,小黄门通报,说廷尉府那边把人送来了。
“可是苏御史亲自带人来的?”我问了一句。
“回陛下,苏御史将人带到便离开了,只留下了罪犯的资料。”说着让人呈上来。
我有些失落地哦了一声,摆摆手让人退下,又吩咐道:“先把人收押好了,寡人明日再审。”
今日身心俱疲了。
我摊开卷宗,看了一下资料。这资料是苏昀亲笔书写的,字体一如其人清隽,让我看了也精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