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干笑一声道:“听说漕银亏空一案有了新进展,证人已然落网,寡人便跟来看看。”

“跟?”裴铮眉梢一挑,目光从我面上滑过,扫了苏昀一眼,客套笑道,“原来是去了苏御史府上。”

苏昀微笑回视裴铮,“裴相日理万机,竟然连廷尉府的内政也要过问,实在让下官惭愧。”

岂止是廷尉府内政,便是寡人的私事,他也要干预的。我悲愤心想。

我朝到如今算是太平治世,但难免还是有一些不和谐音,用民间百姓的话来说,就是君是**君,臣是权臣。

寡人这个**君委实是被冤枉的,他这个权臣却是实至名归。寡人十三岁登基之时,他在九卿里还只是初初崭露头角,当时的丞相仍是我父君,内阁是由母亲钦点的四位顾命大臣组成。到十五岁及笄,父君隐退,他便以丞相高足的身份上位,发起了“崇光新政”,曰革除旧弊,反腐反贪。彼时我仍年少天真,只当他还和小时候一样处处为我着想,便给他放了特权,谁知这权力就和出了阁的闺女,一放便收不回来了。一年内,四顾命大臣尽皆归隐,两年间,朝堂大清洗,元老几乎都下了台,全换上了他的门生。如今的内阁,虽说有五人,却只有两个声音,一个是国师,另一个就是他。

可以说,崇光新政之后,偌大朝堂,再无一人能与裴铮对抗了,包括寡人。

每想到此处,寡人便惆怅得很呐……

此刻,裴铮要到廷尉府提人,苏昀兼任廷

尉一职,漕银亏空一案本也是由他全权负责,自然寸步不让。我很是欣慰地在一旁看着,心道我看中的人,果然不畏强权,刚正不阿,比寡人这个**君有担当得多了。

“此案由廷尉府负责,犯人理当留下,裴相要强行带走罪犯,眼里可还有陛下,可还有王法?”苏昀双目如炬,直直盯着裴铮。

被点到名的我心上抖了一把,果不其然,裴铮向我看来,似笑非笑道:“那陛下如何说?”

我被看到心里发毛,苏昀也同时转眼看我,若然平时他能这般凝视我,我定然心神**漾、遍体酥麻,他要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拒绝。只是此时此刻,另一人也同样望着我……

我左右为难,搓了搓手,沉思片刻道:“其实吧……这犯人的供词只有一个,在丞相府提审和在廷尉府提审又有什么差别呢?”

“陛下!”苏昀眉心一皱,眼中闪过失望,看得我心上一揪。我真真怕极了他的眼神,午夜梦回都告诉自己,便是为了他的欣慰,我也要当个明君。

阻碍我当明君的奸臣——裴铮唇角一勾,眼底的笑意又浮上三分。

我咽了咽口水,继续道:“既然在哪里都没有差别,那还是由寡人带回宫审问吧……”

苏昀一怔,随即嘴角笑纹缓缓**开,看得我的心也**漾了一把,忍不住嘴角勾了起来。

“陛下所言极是。”

裴铮不置可否地瞥了我一眼,双手拢回袖中,唇畔笑意不减,只是含义有些许不

同。他走到我跟前,在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我登时有些呼吸困难,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忽地手腕一紧,却是被另一人拉着护到身后。

“裴相,君臣有别。”苏昀将我护在身后,挡在我与裴铮之间,我愣愣看着他的后背,又低下头来,看着他握住我的那只手——被握住的地方,仿佛被火点着了,那温度直烫到了心头。

寡人这趟出宫,值了……

没有听清他二人说了什么,待听到裴铮冷哼一声,我才反应回来,扬起头越过苏昀的肩膀看到他的眼睛——似乎不怎么愉快。

“时候不早了,陛下也该回宫了吧。”裴铮淡淡道,“既然陛下要亲自审问犯人,那微臣自当从旨。犯人自有苏御史押往崇德宫,至于陛下……还是由臣亲自护送安全。”

呸!就他被行刺的次数来看,被他护送走鬼门关的几率还大些。

但他既已退让了一步,我若再得寸进尺,激怒了他,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见好就收,寡人还是懂的。

这时苏昀已松开了手,我有些失落地暗自叹了口气,又有些回味地摸了摸被他碰触过的地方,这才自苏昀背后走出,对裴铮道:“既是如此,便有劳裴相了。”又转头对苏昀道,“那罪犯便由苏御史押运了。”

苏昀躬身道:“微臣遵命。恭送陛下。”

裴铮在一旁看着我,笑得有些意味深长。“陛下,请吧。”

我勉强点头微笑,跟着他上了马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