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廉耻丢尽方可做官

学成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古代中国,向以做官为最光彩的事情。其实,何止是做官,在中国人的心目中人人都想做皇帝,卖草鞋的刘备和穷要饭的朱元璋做得我为何做不得?做皇帝,谈何容易,于是自命不凡之徒就转向了官场,面对权力和官位,眼红,眼热,甚至为跻身其中和扶摇直上不惜丢尽廉耻和人格。

古代中国的官场角逐之激烈堪比战争,因为中国古代官场不比西方,有政务官和事务官之分,在中国,一旦踏入官场就变成了职业官僚,除了当官别无他途,必须要不停地卖力往上爬,否则,就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退自然要被别人踩在脚下,并且别人还会在踩你的时候使足力气:借力起跳,才能跳得更高,更好,直到最顶层。这是古代中国官员的成功标准。

这样说来,那中国古代官员必是有超强进取心,中国古代官场也必然是遵循优胜劣汰的最好竞技场了?事实并非如此,在专制体制的总纲下,再好的制度设计最后都会走形,严格的官员选拔制度,细密的政绩考察制度,精致的监察防范制度,最后都成了淘汰清官的过滤器。

中国古代政治体制的先天缺陷:专制制度,决定了官员的选用和罢免权掌握在皇帝和个别权势人物手里。这就会因参杂太多的个人好恶和利益驱动而造成竞赛的不公平。由于皇帝的权力过大,他的个人好恶和道德素质几乎可以决定一个时代官员的整体素质。另外,官僚阶层本身也是一个利益集团,里面纠葛了太多的集体利益和个人利益,这在无形中也会增加官员升降沉浮的变数。俗话说得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哪个手握官员选拔或黜陟权的官员会愿意为了国家、皇帝的利益而选拔一个专门与自己与本利益集团作对的冤家栋梁呢。很多时候,很多人,为了让自己在博弈中居于更加有利的地位直至获胜,就是把官场搞得一团混沌也是在所不惜的。这一点,又是连皇帝也无可奈何的,所以,皇帝们也并不寄望于朝廷上下满是清官好官。尤其是昏庸皇帝,更不希望诤臣太多,那样自己也就没了自由。

正因为有了这样的体制,“搞定皇帝和上司”就成了古代官场之人心照不宣的最便捷的升官发财的途径,并且也只有这一个途径,才能保证求官者一路爬得更高,走得更稳。而要搞定上司,首先就要迎合上司的变态人格。为什么说变态?因为古代官场充满了激烈的角逐、复杂的算计、高压的统治,这一切与内心焦灼的期望、极度的失落绞结在一起,意志力再强大的人,也免不得要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的人格和心灵不变态才怪呢。基本上是职位越高,人性就越扭曲。面对这样的上级,做下级的要想升迁就必须要鲜廉寡耻,唯有此一途。正人君子在变态者跟前是行不通的,也不会有好果子吃的。于是,无耻之人、无耻之事甚嚣尘上,趋炎附势、见风使舵、欺世盗名、阿谀取媚、投机钻营、曲意迎奉、媚事君上等等,成为官场之风尚。

隋唐时期,皇帝觉得与高门大户合作太危险,于是,一改汉魏之制,采用科举制,对庶族寒门乃至全体国民敞开官场之门。这为制约权贵,扩大统治基础不无裨益。但是,凡事都有两面性,这些来自社会下层的没有贵族气质的读书人,深知在人屋檐下必须得低头的道理,为了光宗耀祖、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俯首低身,卑躬屈膝,摇尾乞怜,跪爬以求,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为了当官,连李白、王维、韩愈这样的大名人都去找门子,更勿论其他。

更让人不寒而栗的是,官场之人的下作行径竟完全是发自内心的。武则天当政之时,不少高官向女皇推荐自己的强大性能力,希望能为女皇服务;高力士权倾朝野时,太子叫他二兄,皇子公主更是呼他为翁为爷;韦皇后、太平公主得势时,四十几岁的御史大夫窦从一却以娶皇后七十多岁的奶妈为荣,六十多岁的司农赵履温挽起朝服给太平公主拉车;而出身低微的郭霸则选择了品尝上司的粪便以求进身。魏忠贤得志之时,投靠他的大臣竟有八十多位,形成了臭名昭着的“阉党”。其中位列五虎的佥都御史崔呈秀、工部尚书吴淳夫、副都御史李夔龙都有着极其光彩的正途出身:进士,但为了权势,他们却自甘堕落,追腥逐臭,蝇聚于一个为常人不齿的阉人门下,做他的干儿子。

投机钻营,趋阿比附的家伙步步高升之时,许多清正廉洁的官员则不是丢官便是被害,下场极为悲惨。这一点在宋明清三朝尤为突出,清官成为官场异类,根本没有立足之地。你不合作,大官会压制作践你,小官会欺骗引诱你。你想为民谋利益,必然会遭到排拒、打击、毁灭。大学士苏东坡因为清正高洁,不愿曲阿,不仅一度身陷大狱,而且遭遇半生流放。你才高八斗又如何?你名满天下又如何?官场的倾轧是没有法规制约的,你木秀于林,四周的同僚在感到寒碜和渺小的同时,必然会心生嫉恨,然后有形的攻击、无形的诋毁就会接踵而至。最后,一个好官,不是被毁灭,便是被同化为了贪官污吏,靠出卖自己的风骨、气节和良知来换取功名富贵。

当曲意迎奉、媚事君上成为官场秘诀,当出卖灵魂与人格的人在官场如鱼得水,官场就彻底被染黑熏臭了。而被染黑熏臭的官场反过来又会以其巨大的力量,无情地撕毁官员的道德感和羞耻心,扯下官员的遮羞布,最终使官员变成非人非兽的怪物。

中国古代官场腐烂丑恶之根源大抵如此:廉耻丢尽,方可做官。这就是中国古代官场的“厚黑学”“奴才说”“潜规则”:官场规则权力为天,不把力气用来揣摩讨好领导(权力)岂不是傻瓜一个?有这样心理的人一旦丢尽廉耻,得到权力,就会疯狂地贪污腐化,然后再弄虚作假,遮掩劣迹,美化形象,蒙蔽上方。经过这样的修炼,这些脸皮厚心肠黑的人,已经不知道对自己的行为进行反思,已经意识不到自己的无耻和罪恶。

人有八种毛病,四类祸患,不可不知。

八种毛病是:不是自己的事非要瞎操心的,叫“总”;人家不想听,你还说个没完的,叫“佞”;揣摩别人心思说话的,叫“谄”;说话没有原则的,叫“谀”;热爱揭别人短的,叫“谗”;挑拨是非,不以团结互助为荣的,叫“贼”;对自己好的人,即使不怎么样也说他好,对自己不好的人,即使好也说他不好的,叫“慝”;好人坏人都来往,红黑两道通吃的,叫“险”。有这八种毛病,既搞不好人际关系,也会弄得自己身心疲惫。君子不和这种人交朋友,有头脑的长官也不会用这种人做下属。

四类祸患是:一、喜大贪功,热衷搞华而不实的政绩工程,做事爱拍脑袋,轻易改变原来的章程,用来捞取功名,叫“叨”;二、独断专行,将别人的成果据为己有的,叫“贪”;三、有错不改,不仅把别人规劝指正当耳边风,反而变本加厉的,叫“很”;四、自以为是,只认可跟自己一致的观点,别人看法和自己不一致的,即使是正确,也不认可,叫“矜”。

人啊,能去掉这八种毛病和四类祸患,才可以教导啊!

被渔父狂批一顿,孔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说:我是鲁国人,却被鲁国两次往外赶;到卫国,人家不好赶我,但我前面走,后面有人将我的脚印扫得干干净净;在陈、蔡,被人当小偷围困七天差点饿死。我不知我什么地方做错了,好像跟这四个祸患也搭不上边?

渔父觉得这人太笨,他说:说半天你还是不明白。举个例子吧,有个人讨厌自己的影子和脚印,想快跑把它们甩掉。他越走脚印越多,走得再快也甩不掉影子。还以为走得太慢了,狂奔不止,结果活活累死。这人笨在哪里呢?其实他只要走到阴影下,呆着不跑,就什么事也没有了。你明明知道仁和义的区别,明白动和静、得与失、爱与恨的分寸,在技术上,这差不多已经可以远离那些污辱了。现在你只要小心地修身、养性、求真、不虚伪,就不会那么累了。现在你自己不修身,却跑去问别人,是不是本末倒置了?

孔子被说得汗都出来了,难受地问:什么是人的真性呢?

渔父说:真,就是精诚到极点。不精不诚不足以动人。所以假哭的人,虽悲不哀;强怒的人,虽严不威;强亲的人,虽笑不和。真正悲的人,无声而哀;真怒的人,不用发作也能让人感到威严。真在体内,外表神情可以看出来,所以真是可贵的。表现在人际关系上,侍奉双亲就会孝顺,对待领导就会忠心耿耿,和大家喝酒就会开开心心,在丧事上就会悲哀。

对领导负责任,就是要做出成绩来;要喝酒就要喝得开心;参加丧事就应该悲哀;孝顺父母,就要让双亲舒舒服服。

所以说做好事情不能只用一种模式。侍奉双亲让老人家过得舒服就好,不一定非得怎么样。喝酒开心最重要,用不着挑杯子论盘子。处理丧事以悲哀为主,不是说一定要举行什么仪式才行。仪式和礼节是人定的,可以改,而真性是天生的,是不能更改的。所以有高深修养的圣人,以自然法则作为行为标准,看重真性,不受世俗约束。愚昧的人刚好相反。不知顺应天理,而整天为俗事忙来忙去,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以讲解《渔父》的玄学水平,谢安已经可以晋升一流官阶。但是谢安志向远大,不是琢磨着要奔怎样一个具体官衔,就像诸葛亮草堂高卧,他们需要成就一番事业的环境。

为了这一天,他需要不断苦炼内功。

官场学,是一门深厚而恢弘的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