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两日就是毕业考核了,容真真复习到很晚,她刚刚放下笔,准备休息时,忽然听到院子里有动静,莫不是来了贼?
她谨慎的透过窗缝望去,看见一个黑黢黢的身影灵巧的从墙上翻下来,径直往潘二娘房门前摸去。
她当即拉开嗓子,大喊道:“有贼,捉贼啦!”
潘二娘房内顿时传来一阵响动,这是笸箩被打翻的声音。
潘二娘担忧女儿的安全,她怕那贼对女儿下手,想出来看看她怎么样了。
容真真竖起耳朵,听到她娘的脚步声一直走到门边,连忙高声叫道:“关紧门窗,不要出来!”
潘二娘隔着门提心吊胆问道:“福姐儿你怎么样了?”
“我在房里,他进不来的,你也千万别出来。”
这时左邻右舍听到了动静,都亮了灯,很快就有说话和走动的声音,翻墙进来的贼人原本是喝多了黄汤,一时头脑发热,被下半身管住了大脑,被容真真几声大叫吓得酒醒了一半,又听到邻居的动静,知道今晚是占不了便宜了,一面骂骂咧咧,一面翻过墙飞速逃
了。
这时邻居们也穿了衣裳过来,一家来了一两个人来询问:“贼呢?贼呢?”
潘二娘惨白着脸:“跑了。”
“跑了,怎么跑了?”众人都问道,“瞧清是谁了吗?”
潘二娘摇摇头:“黑灯瞎火的,哪里看得清?”
布店的周太太嗤笑一声:“是看不清还是不想看清。”
潘二娘抬头,厌恶的看了她一眼。
周太太冷笑道:“看我作甚?”
潘二娘强压着火气,又不敢轻易发泄出来,只得道:“我一个寡妇人家,您说话还是慎重些,我如今虽没了男人,却还是有儿子在的。”
周太太冷笑,她轻蔑道:“你还真当是自己亲儿子不成?”
容真真听了,忍不住要上前骂她几句,却被潘二娘捏了捏手背,不许她出头。
几个邻舍劝道:“天都已经晚了,都散了各自去睡觉吧。”
周太太一面转身回去,一面大声嚷道:“咱们这地儿八百年没出过贼,怎么偏偷到你家去?真个稀奇,难不成你那院子里有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旁人听了,虽然并未附和,却也在心里留下个疑影儿。
潘二娘同邻居们道了谢,关了院门,锁好门窗,灌了半碗凉水,依旧惊魂未定,心里又闷又气。
容真真气鼓鼓道:“娘,你为什么不许我骂回去。”
潘二娘面上满是苦涩:“傻孩子,形势比人强,你今日下了她面子,日后咱娘俩就更没法活了。”
“那也不能白让人欺负啊!”容真真颇不服气,自从赵朋走后,她自觉肩负撑起这个家的重责,说话做事也比以前强硬了几分。
“那你说她两句有什么用?她往后只会骂得更厉害,其余街坊也会看笑话的。”
容真真哑口无言,她又问道:“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周太太阴阳怪气的在说些什么?”
潘二娘紧绷着脸,不肯回答:“这不是你一个小孩子该知道的事。”
容真真委屈道:“还有什么事须得瞒着我么?”
看着她那伤心又不解的模样,潘二娘叹口气,却依旧没有动摇:“听话,早点去睡吧,没两天就要毕业考核了,别为家里这些杂事分心。”
容真真固执道:“你不告诉我,我哪里静得下心?”
她看着潘二娘面上显出几分迟疑,又加了一把劲儿:“那我自己去打听了。”
潘二娘这才无奈道:“外头的人都是胡说的,你不要随意听信,过来,我告诉你。”
听了潘二娘解释了前因后果,容真真怒火中烧:“娘你怎么不早跟我讲,刚才你就不该拦着我,不狠狠骂她一顿,其他人还以为是咱们做贼心虚。”
潘二娘眼眶微湿,忍气吞声道:“我怎么不想骂她?可你越是争执,信的人就越多。”
容真真呆住了。
“你说人家是希望看到我洁身自好,还是希望看到我真如流言里那样做了龌蹉事儿呢?”
世人都病了,他们的眼睛只愿往污泥里去寻,但凡看到一张洁净些的白纸,都恨不得将它染脏。
潘二娘没读过书,也没什么见识,她总是懦弱无能,也总是愚昧无知,可在有些事情上,她又看得比谁都通透。
所以她说:“就是菩萨下凡来证明我的清白,我也清白不起来了,人家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容真真气得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边哭边擦眼泪,边擦眼泪边哭,她竭力想使自己显得坚强点,至少要表现得像个能撑得住事儿的当家人——她是这么要求自己的,可她根本忍不住。
她那么认真,那么上进的读书,可到头来,她发现自己还是一点本事都没有,连自己的亲娘都护不住。
有时令人崩溃的不是自己无能,而是努力之后依旧无能,你发现自己还是那个随便谁都能踩一脚的弱者。
甚至不能安慰自己:我只要上进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潘二娘反而止住泪意来安慰她:“福姐儿莫哭,忍一忍就无事了,等你读书读出了头,就再没人敢欺负咱们娘儿俩。”
容真真哭道:“读书有什么用?人家还不是在欺负咱们?”
潘二娘搂住她,细细劝道:“你怎么钻了牛角尖?之前你二叔来争遗产,你不是就处理得很好?娘觉得你很厉害,若是不读书,福姐儿能解决得了么?”
容真真闷闷的摇了摇头。
潘二娘说:“等你读更多的书,变得更厉害,周太太就不敢说闲话了,娘还等着要靠福姐儿呢,福姐儿现在是不是觉得读书有用了?”
容真真重重的点点头,用力抹掉了眼泪。
潘二娘拍拍她的背,“去睡吧,娘再给菩萨上炷香。”
容真真躺在**,想着今晚这桩事。
族里立的嗣子显然是靠不住的,若真靠得住,些许流言就不会传得这么沸沸扬扬,今晚也不会有贼摸进来,更不会有人在这时还说风凉话奚落她娘,可这都没关系,她以后会成为这个家的靠山!
关于娘的流言实在来得邪乎,若无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哪里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传得人尽皆知?
可容真真这几日要参加考核,也没空搞清楚是谁在弄鬼,只好请妞子时刻注意着家里的动静,万一出了什么事儿也好及时应对。
到了毕业考核那天,容真真收拾好笔墨,配着腌萝卜吃了潘二娘一大早起来做的鸡蛋烙饼,又喝了半碗街上买来的豆汁,同她娘告别:“娘,我出门了。”
潘二娘紧张的在罩衫上擦擦手,几乎是下意识的叫道:“等等……”
容真真疑惑的看着她:“还有什么事吗?”
潘二娘叫住了女儿,又不晓得该说什么,她想嘱咐两句,一时也找不出词儿,她一向只会料理家长里短那些事,对读书考试真是半分也不了解,只是瞎操心罢了。
此时她亦深恨自己为何没有文化,在这种关键时刻起不到半点作用,憋了半天,才道:“你笔墨都备好了?”
“昨晚就备好了,还有一套备用的,早上又检查了一遍。”容真真拍了拍书包,“别担心,一切都会顺利的。”
“那……你记得早点回来吃饭。”她干巴巴的嘱咐了一句。
潘二娘目送着女儿离去,虽然知道她成绩好,可心里还是止不住的担忧。
别看只是个小学的毕业考核,这可是顶要紧的大事,小学也不是谁都能读的。
读完小学,男子就能去做账房管事,不必再如那些劳苦人一般靠卖力气挣钱,而女孩识几个字,婚嫁上就提了许多身价,能嫁到更好的门户去。
若是能再读中学、大学,那一般人简直不敢想,男孩还好些,女孩子几乎读了小学就完了,若是读完小学还没到婚嫁年龄,才有可能继续上中学,大学里的女孩子更是凤毛麟角。
因为读书这么重要,所以即便许多女孩子只打算读个小学,也会好好完成最后一步——参加毕业考核。
但是今天同样要考试的赵珍并没有来,虽然她来了也多半过不了。
容真真还敏锐的发现,不仅赵珍没来,连一直同她形影不离的周秀也没来。
等到先生宣布马上就要开考时,周秀才神情黯淡的急匆匆赶到。
周秀看起来状态很不好,头发凌乱,眼睛红肿,嘴唇焦黄,神思不定,她慌慌张张坐下时,还不甚将座椅勾到了,在地上摔了个大马趴。
明明只是件小事,却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周秀坐在地上,崩溃的大哭起来。
监考的先生问她:“出了什么事?”
她沉浸在自己的痛哭中,没有回答。
监考先生劝解了好久,她的哭声才慢慢小下来。
先生说:“考试要开始了,你若是再哭下去,就会影响其他同学,如若实在不能考,我派个校工先送你回去罢,明年再来参加考核。”
周秀慌忙摇了摇头,哽咽道:“我能考的。”
她努力忍住哭泣,只一抽一抽的打着哭嗝。
容真真心里纳闷:她这是出了什么事儿?还是第一回见她哭呢。
周秀是个小官之女,家里条件一直很不错,父母兄弟都疼爱她,便养成了个直脾气,虽然心眼不算太坏,可一般人也受不住她的口没遮拦。
她原先跟赵珍玩得好,就时时护着赵珍,也跟容真真互怼了几次,不过她也不是特别过分,因此容真真虽然有些烦她,但也说不上讨厌。
不过目前最重要的是通过考核。
容真真很快就把好奇心收起来,她检查了一遍试卷,发现并无错漏,便端端正正写下自己的名字,开始作答。
作者有话要说:
这糟心事儿也太多了,写得我心累,下一本还是写无脑轻松小甜饼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