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身寻夫
军营里弥漫着血腥气,不时有担架抬着伤员匆匆而过。士兵手持利刃严阵以待,营场中央留下许多尸体,从打扮看这些尸体有官兵,有水贼,还有几具穿着江家私军的服饰。场中断肢残臂随处可见,宛如修罗场一般。
白云溪赶到后看到的就是这个惨烈景象。她直奔中军大营掀开帘布,一站一坐两个身影便落入白云溪视野。
坐着的青年是个老面孔,正是布局江南、意图争夺皇位的三皇子殿下。他穿着惯穿的金色华服,神情满是怨毒愤恨,双手被软布捆绑,背后还有两个暗卫看守。青年对白云溪视而不见,倒是背后的暗卫主动向白云溪行礼。
白云溪对三皇子也是一扫而过,注意力落在站着的那人身上。那人主动打招呼道:“白小姐,久违了。”
“张监军?”
这位张监军也是老熟人,白云溪完全没想到会遇到他。三皇子步步为营谋划,连圣旨都已经拿到手里。本以为是太子亲自出马才能阻止他,眼下却是张监军从天而降,看起来更掌握了江南军权,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
张监军也不介意,自嘲道:“我也没想到是我,还是多亏了江公子的一封信。”
发现被屠家算计,被拖进皇子夺嫡之争,江公子就已经明白江家手中的军权有多烫手。固然不能便宜三皇子,可若是投靠太子殿下,江家势必要被太子架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三皇子若是得手也会提拔屠家,太子不可能放任军权旁落。而江家没了军权就没了依仗,说话都没有底气,没落也是迟早的事情。
三皇子和太子都不行,最后江公子写信联络了张监军。
张家同样是军人世家,也算是世交。不同之处在于江家镇守江南,张家是守卫皇城,属于皇帝的直属派系。皇城处处都是显贵,张监军必须夹着尾巴做人,空有雄心大志平日里束手束脚。江公子以壮士断腕的气魄,请张监军到江南“协理”军权,以此赢得张家的认可合作。
张监军也不贪心,毕竟根基在皇城,背后直接站着皇帝,只是需要一个发展平台,双方一拍即合。只是计划虽好,执行起来并不容易。局中人才知道,江公子是押上所有进行了一次豪赌。
军权从古至今都是重中之重,任何调动必须经过皇帝的同意,哪怕是江家主动分割权利也不行。而三皇子深受皇帝宠爱,也是众皇子中唯一有资本和太子争夺帝位的人选。这么多年来三皇子培养心腹,积攒资本,与太子对峙数年屹立不倒,未尝没有皇帝的宽容放纵。三皇子插手军权调动,皇帝不可能一无所知,如果这次依旧装聋作哑,江家就是彻彻底底的悲剧。
江公子赌得是皇帝对三皇子的容忍限度。庆幸的是,江公子赌赢了。今天不是江公子人头落地;而是三皇子被暗卫软禁。
想到三皇子志得意满宣读圣旨,最后念出来的却是张监军的名字,那瞬间的错愕表情实在难忘。也是张监军此生最精彩难忘的瞬间,现在想想依旧心中悸动。
“江枫桥怎么样了?”
张监军转身拿出一个长形盒子递给白云溪:“当时局势混乱,江公子领私军剿杀水贼,我与他被乱军冲散,后来只找到这个。”
语罢张监军下意识看了眼被捆绑的三皇子,感觉更是复杂。三皇子计划破灭,毕竟身为皇子。张监军手中没有三皇子的罪证,只能纵虎归山。就算是有罪证,也是需要递到皇城由皇帝裁决,张监军还没胆子直接跟皇子翻脸。
江公子却发了狠,带着家族私军拼命追杀水贼,逼得水贼不得不拖三皇子下水,在数万将士坐实了三皇子罪证。就算三皇子倍受皇上宠爱,能躲过皇城劫难,地方上的民心军心已然尽失,以后再没有多少翻身余地。即使意图报复,也要看看自身斤两。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江家这番伤筋动骨,元气大伤为代价彻底绝了后患。太子那边想必也心中有数,等三皇子彻底倒下,太子之位再无人动摇。一旦新皇登基,江家复起指日可待。江公子所谋深远!
白云溪接过张监军递过来的盒子,握在手中并没有打开看,追问道:“江家私军呢?”
“官兵追到这个地方断了线索。”张监军在地图上指给白云溪看。白云溪二话不说就返身向外走。红儿也要继续跟着去,又被白云溪拦住了。
“你不必跟过来,我自己处理就好。”
迎着红儿复杂难解的视线,白云溪坦然道:“三皇子之事还没彻底结束,太子殿下正是用人之际,所以江枫桥出事,暗卫消息比那孩子还迟半步。你通知我已经是在冒险吧。”
红儿明白白云溪说的是实情,握紧拳头十分不甘心,摸出地图交给白云溪,面罩下声音低哑道:“一定要找到他。”
“我会的。”
白云溪点点头,翻身上马飞奔离开军营,直奔十八湾水道。那里是水贼的大本营,也是江枫桥失踪的地方。寒冬狂风凛冽,刮在脸上犹如刀割,白云溪握紧手中盒子,眼中杀气四溢。
江家私军悍勇,江枫桥必然还活着,也不知道现在伤情如何。那些水贼最好祈祷江枫桥还活着,若是伤了江枫桥性命,她白云溪必定尽屠水贼老巢,十倍百倍的偿还!还有水贼背后的那些人,一个也别想跑!
十八湾水道是江南最复杂的水路之一,多条江河在此汇聚,水路纵横交错,暗流涌动。寒冬季节河道两旁的芦苇杆变黄,开出白色的芦苇花,哒哒马蹄踏破了河岸宁静,大片飞鸟腾空而起,扑棱棱直冲天际。
白云溪勒住马匹,紧盯着地面上斑斑血迹,周围足印混乱,显然是经过一阵厮杀。再往后几步就是河滩,线索就此断掉。没有暗卫辅助,在茫茫河岸边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去找船?
不对,江家私军人数不少,不可能都乘水贼的船,必定有其他路可以走。
白云溪掏出地图,反反复复研究,最近的路途也需要绕行数十里地,江家私军应该不会长途奔波。脑海中忽然灵光一现,或者江家私军没有走大路呢?或者他们干脆自己开辟了一条路呢?
白云溪拿着地图,边走边看,尝试找最接近水贼老巢的河岸。不多时就发现部分芦苇地有被践踏的痕迹,赶忙策马过去,验证了心中所想。
选定方向,白云溪就要继续追赶,座下马匹却打个喷嚏,前肢骤然垮塌。多亏白云溪反应机警及时跳下马背,没有连带摔倒。连续奔跑数十里地,军马嘴边泛起白沫已经撑不住了。爱惜地拍拍军马头颅,白云溪扯下披风,取出马背上的盒子和长剑,义无反顾进入芦苇**,在漫漫芦苇丛中寻找江家私军的痕迹。
边走边看地图,头顶上的斜阳不知不觉已经换成满天星光,夜幕笼罩下河岸倍显凄凉。狂风摇曳芦苇,在白云溪手上留下或深或浅的划痕,白云溪似无所觉。眯着眼睛对比地图,河对面就是水贼老巢,幽暗夜幕中看不真切。眼下哪怕是龙潭虎穴,这一趟她也走定了。
白云溪绞尽脑汁考虑如何渡河,不远处芦苇摩擦声引起白云溪注意,似乎有人。白云溪握紧长剑直奔过去,对方也注意到有人过来,利刃破空伴着刀光,凶狠劈向白云溪。
刀剑碰撞火花四溅。
那人身上熟悉的服饰让白云溪眼热,挑飞钢刀后直接揪住那人衣领,吼道:“江枫桥呢?他在哪里?”
这家丁也缓过神来,只觉得眼前少夫人黑眸锐利,刺得皮肤生疼,下意识道:“少爷他在对岸……”
“带我去!”
江家私军已经把水贼屠戮殆尽,贼首被俘,军饷也全数找到。这家丁被派出来搜索残兵败将,不期然遇上了白云溪,摇着小船立刻送白云溪渡河。
临时占据的房间亮着灯光,平安守在门外严加戒备,看见白云溪靠近后有些愣怔,犹豫道:“少夫人,您怎么来了?”
白云溪充耳不闻,越过平安直接推门而入。背后的平安张张嘴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说出口,眼神晦暗不明。
看见灯光下的人影,支撑白云溪的信念轰然消失,脑海中只留下那人惨烈模样。
江公子疲惫地靠坐床边,脸色苍白的可怕。衣衫褴褛染满血迹,身上多处带着刀伤,眉角处的伤口留下一道干涸血痕。最严重的是他的左手,从手肘部位齐根断掉,用布条胡乱包扎着,透着血色殷红。
他看见白云溪时颇为惊讶,完全想不到她会出现。这惊讶的表情很快收敛起来,目光在白云溪手中长剑上转悠,略带嘲讽道:“江某有眼无珠,竟然不知道白家大小姐文武双全。”
白云溪默不作声,目光凝在江公子脸上许久不动。江公子毫不示弱得与白云溪对视。
白云溪蓦地拔剑,锋利剑刃直接架在江公子脖子上:“江枫桥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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