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院里从没有小厮这样高声的喊过令羽这个名字。
凤翎吓得不轻,自然下意识抬眸四处张望,总觉得自己在做不好的事被逮住了。
实际上这只是她自己心虚,几本对她来说的禁书,指不定在民间人人都看呢。
望向月门处的时候,凤翎是没有把站在门边的那人认出来的,相貌太过于普通,以至于大街上任何一个擦肩而过的人都有可能长成那个样子,他穿的是粗布衣,而不是摄政王府统一的下人装束,可见是从外头来的。
外头认得她的,也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青玄。
凤翎把书捡起来,往月门边走近两步,看清楚了他草帽下阴影遮盖住一些的漂亮眼睛后,才确信了这的确是青玄。
他喊得笃定,凤翎抬眸到走过来这几步,都一直是笑着在看她。
他不是捡破烂的道士么?怎么这会儿穿得像个苦劳工似的?手袖裤子都高高挽起,看着干瘦,不像有多大力气的样子。
怎么混进府里来的?
凤翎在好几米远的地方就停下了脚步,没有贸然上前,也没有贸然回应青玄,他这般大大咧咧的出现,可见不是一个人来的,外头方才开始就有些嘈杂,凤翎原也没太注意,毕竟府上白日里常有这样的响动,这会儿凑近了,才听清楚外面吆喝着要砍树,有人大喊了一声:“刘二!”
青玄回头应着,冲她挑眉:“不出来看看么?”
他换了个名字。
也换了个身份。
能这般轻松的混进府里来,胆子很大,本事也不小,绝不可能是个装神弄鬼的穷道士。
见凤翎没动,只是冷眼看着自己,青玄突然笑起来:“上次见不知道姑娘是这摄政王府里的贵人,多有唐突,不过这府里是好,却也困人得很,姑娘上回出门行色匆匆倒也说得过去了,不知道有没有解了姑娘的血光之灾。”
他这不是问句,说话间笑意浅浅,却不达眼底,那双漂亮的眼睛定格在她的脸上,像是要把她的轮廓描刻下来。
他认得这张脸?
他到底是谁?
凤翎的思绪凝不起来,刚有思索,立刻就被他打断:“这回就在外头瞧瞧热闹也不行吗,难不成脚上绑了绳子,真成笼子里的金丝雀了?”
那边的人又催促着喊了一声刘二,不去帮忙不行了,青玄这才动起来,压了压自己的草帽:“不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他这话说得很轻,风里打了个滚,立刻就消散了,像是凤翎的幻觉一样。
外面出事了?所以云曜一早便出了门,连院中的守卫也全部带走了?
凤翎绞紧手指,原本准备回去继续晒书的,可青玄的话让她挪不开步伐。
没一会儿陈嬷嬷等人便也听见动静声出来了,瞧了一眼外头忙忙碌碌的身影,还去同管事的说了会儿话,回来的时候凤翎握过陈嬷嬷的手,轻声道:“嬷嬷,这是怎么了?”
陈嬷嬷道:“说是大人要新修个花坛子出来,顺便把府里面长得太高太茂密的树都砍了,夏日里雷阵雨多,怕劈着了。”
说完,陈嬷嬷又补了一句:“昨晚上便打了好一阵的雷,你没听见?”
凤翎干笑了两声,说听见了,陈嬷嬷往里走的时候还问她站在门口做什么,凤翎说自己还想再看看,陈嬷嬷也没勉强她,只说院儿里的书别忘了晒。
凤翎满口应着,心里却发毛。
她上辈子心事积压太多,夜来睡不好,要点大量的安神香,非常伤身。
这辈子她还为自己能吃能睡,抗冻抗热的身子满意了几天,如今看来,未必是件好事。
她丢失了上辈子身体的‘直觉’和‘敏感’,从最开始的,睡在地上不知云曜何时起身的,更不知他何时给自己盖的被子,再到白衣男子进屋,她毫无察觉,昨夜不仅连一点雷声都没听见,今早甚至不知云曜离开。
她在厨房做下等奴婢的时候,芸娘总拿鞭子伺候,不到点便挥得啪啪作响,那时候她还没机会察觉到这些问题,现在看来,她哪里是睡眠变好了,她简直是要‘睡死’过去了。
云曜屋里从未闻见过安神香料的味道,她没有道理睡得那么沉才是,还是说……这具身体真就那么特殊,老天爷补偿她,该不会全补偿在了睡眠上吧?
凤翎心绪翻涌的站了会儿,外面传来齐声使劲的声音,从她的角度,能看见大树尖正在倾斜倒塌。
要建个新的花坛自然是遮掩的说辞,青玄显然知道更多的内幕,他们这边的动静越来越大,没多久就连好些天没见的徐幼清都赶过来看热闹了,跟着她一块儿来的还有好些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侍妾,但都远远站着,不敢靠近。
凤翎看不清她们的脸,但徐幼清快翻到天上去的白眼和鼻孔是看见了,她也没继续站在门口,这么多人看着,没机会问青玄什么,还不如回房确认一下自己的猜想。
云曜的房间摆放着各种各样的陈设摆件,光是炉鼎,随意堆在一起的就有五六处,加起来十几盏,凤翎一一查看过来,外面的什么都没有放,但有些能看出使用过的痕迹,大概是因为没有一直用的缘故,痕迹都很浅。
她没注意过香炉素日里的摆放,看完外面的往里面去,一一查看过,也没发现什么古怪。
她的视线在房间里来回看,脑子飞速运转着,最后把目光定格在了云曜当时跟她说不能碰的书房一角。
垫高脚往柜上看,在一个角落瞧见了一鼎没见过的香炉。
凤翎心头一颤,小心翼翼的把香炉捧了下来。
里面还有没清扫的香灰,凤翎捧着觉得不对,好半响后,反应过来自己没闻到什么味道。
她细细嗅了嗅,凑近了才有浅淡的香味,稍微坐直身子,便什么也闻不见了。
是近乎无味的香料,每日其实都点着的,只是因为闻不见味道,所以凤翎才以为没有。
这般想来,被关在柴房里的那晚,她虽然难受,却也头脑清晰的想了一夜青玄的事,天亮了才困得撑不住。
白衣男子来的那天下午,虽然稍微睡过了一些,却也在云曜回来前醒了的。
只有在云曜房里过的每一晚,都睡得毫无知觉。
白日里没有点香,只有昨夜的残留。
云曜夜来……也睡不好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