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若幸浅笑着，递了一杯茶给凤翎：“我知道你的名字，也不是第一次与你相见了，今日前来见你，慢慢说就可以。”

不是第一次相见？凤翎微微撇眉，敏锐的捕捉到了柳若幸话里的这个词。

他是非常慎重之人，文人底韵极深，不管朝堂上发生了什么，柳家又发生了什么让他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但骨子里的东西跟着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变的。

就像他的眼神变了，语气变了，背脊变得单薄，可凤翎还是能够一眼认出他是谁来。

人的风骨是变不了的。

至少对于柳若幸来说是这样的。

凤翎了解他，清楚他绝不会是随口一句说出‘相见’这个词来。

若说他不是第一次见过自己，那倒是极大可能，可他说不是第一次和自己相见，凤翎是完全想不起来的。

若她见过他，必然第一眼就认出，何至于成日里惦念着朝堂形式，疑惑云曜行事为何如此畏缩，池燕又为何十年未归呢？又何至于方才看见他的瞬间，如此震惊反应不过来？

太多的事情可以得到解释，同样又抛给了她太多难解的问题。

柳若幸就在跟前，她却不能问一句发生了什么。

握过茶杯，凤翎轻应了一声，随后抬眸看向站在一旁目光冷冽盯着自己的两人。

她倒不是怕，只是习惯了虎视眈眈盯着别人的是自己这边的人，被人这般上下审视，近乎于看透的盯着还真是有些难受。

但如今的身份不能挑剔什么，凤翎变换了一下坐姿，准备专心听柳若幸说一说进宫的事宜，若是柳若幸的话，凤翎便完全能够想象为何云曜会答应了，有他统筹，进宫必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但柳若幸完全没有忽略掉她轻微的不适应，开始说话前，抬手对着两人摆了摆，等凤翎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已经隐蔽到了凤翎看不见的地方去了。

她想起青玄带着流尘和自己往巷道里跑遇袭的那一次，暗中飞出的杀器瞬息之间便要了那群白衣人的性命，暗处的那些人……应该是柳若幸这边的人。

他能随身带在身边的这两个，便是真正的贴身心腹了。

凤翎原以为自己会看见青玄，这么多事情都是青玄来做的，凤翎想不明白为什么青玄没有出现在这里，难道他和锦烟一样，也在什么不能离开的地方？

凤翎觉得不会，青玄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太过于闲散了，好像没什么人能管他似的，就连柳若幸和云曜定好的伏击计划他也能随心所欲的杀人灭口，只是因为他觉得，问不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而已。

这个念头在凤翎心里飞快的闪过，柳若幸开口之前，她问了一句：“青玄没来么？”

柳若幸定神看她，轻笑道：“你倒是惦记他，还怕我强扣了你不成？这不还在你家大人的地盘上么？”

这话被他说得暧昧，好似自己出现在这里是对青玄有什么心思一般，凤翎叹口气，最怕柳若幸开始跟她话里带着钩子，一个套子跟着一套，她绕不过，以前就学会了察觉不对便赶紧进行下一个问题。

柳若幸不想聊青玄。

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问题，为何不想提？

“早前我这边废了不少功夫，原是想接你过来的，可我瞧着你倒是一直没有这个意思，如今怎么又肯了？”柳若幸浅尝茶水，声音淡淡的。

凤翎赶忙纠正，以防一开始就被柳若幸这人精带偏：“大人误会了，我依旧是摄政王府的人。”

“我与你家大人联手有一段时间了，若不是彼此信任，想必他也不会放心让你一个小姑娘前来见我，你应该也清楚，进宫一事非同小可，你若报以这样的心态，我是不是可以再问你家大人一句合作的诚心呢？”柳若幸的声音依旧清淡，他话里句句意有所指，就是想吓唬小姑娘，让她脑子里慢慢形成一种给云曜办事也是给他办事的概念，凤翎汗颜，堂堂御前阁老，柳家传奇人物柳若幸，跑来拐小姑娘，说出去真不知道旁人敢不敢信。

可惜坐在他对面的人不是真正的令羽，而是凤翎，凤翎不吃他这一套，或者说实在是太熟悉他这一套了，听柳若幸说完，也从容的回一句：“大人的诚心如何我自然是不清楚的，我只是一个小丫头，我家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您同我说这些，我可不懂。”

闻言，柳若幸愣了一下，随后发出了凤翎来这儿之后的第一声爽朗笑意，笑了会儿，柳若幸才抬眸看凤翎，别有深意道：“你可不是个小丫头。”

凤翎装傻，呵呵直笑，装听不懂。

柳若幸盯着她看了会儿，终于收敛了方才慵懒且淡然的姿态，不再执着于扭转凤翎想法这件事，而是认真问道：“你既是为了自由，为了摆脱身后的势力，那么你家大人不肯让你进宫冒险，你该庆幸才是，为何非要进宫不可呢？”

他这话说得，把青玄致力于哄劝她冒险办事给弱化了，说起来，反倒是凤翎自己非要进宫不可一般。

跟柳若幸说话，处处要提防着他给自己挖坑，几乎冲淡了故人再见的几分悲凉。

他句句暗示，你与云曜既是为了利益结合，那么离开云曜，转到自己旗下，又有什么不同呢？

凤翎能听懂柳若幸话里有话的探问，却没有办法立刻回答他这个问题。

因为凤翎发现，就算对面坐着的人是柳若幸，她也没有即刻到柳若幸身边去的冲动。

柳若幸虽笑着，眸光柔和，温润有礼，可他更是一柄锋芒毕露的利剑，有一双羽翼丰满的翅膀，她顶着这样的身份呆在柳若幸身边，比在云曜身边还要危险。

若要用好柳若幸这把利剑，要掌控他这双羽翼，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做回凤翎。

她与柳若幸共同经历了太多太多事情了，从年少到比肩，他们是战友，更是挚友。

若她坦白，若聆听的人是柳若幸，他有没有可能相信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