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着火光吞噬一切的感受说不上来的微妙。

凤翎心绪千回百转，只觉得胸口堵着一口浊气，好半响后，一阵恶心涌上心头，她干呕了一声，捂着嘴弯腰，很快又忍住了这股涌上来的恶心。

凤翎并不是没有见过肮脏心思的人。

她见多了。

只是想到自己身边全身心信赖的人里，有人每日用那样的目光注视着她，她就忍不住的觉得恶心。

将心比心，换来一碗毒药。

世上没有比这个更可笑的事了。

但这样的事就是发生了，真切的发生在她的身上，而她却连谁是这个居心叵测的人都分辨不出来。

直到现在也不能确定，到底是谁。

他们都伪装得太好了，那样真切的眼神，那样生动的过往，好像还在昨日一般，凤翎甚至连一个背叛的理由都无法替他们想出来。

可人心就是这样的。

说不定什么时候，便越离越远了。

凤翎重新坐回床边，在心里不停的暗示自己，是烟的味道太呛口了，才会觉得难受。

坐了片刻，或是更久，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凤翎下了个激灵，警惕的抬眸看过去，随后想起来自己该看的都看完了，该烧的也都烧干净了，这才稍微放松下来，开口道：“谁？”

她方才有些哽咽，情绪尚还没有缓和，这会儿突然开口，声音听上去带着酸涩感，自己都觉得有些陌生。

外面的人顿了一下，随后开口：“是我。”

绣雾？

她怎么过来了？

凤翎来不及细想，绣雾的敲门声再度响起：“你开开门，我有话跟你说。”

方才还诈她，这会儿怎么又有话要跟她说了？

凤翎撇眉，但还是起身去开了门。

绣雾背对着她，正朝着院门外的方向张望，听见开门声才回过头来，然后拉着凤翎进了屋，反手将门关好。

凤翎由着绣雾这般拉扯着，想看看她到底要干什么。

屋子里的烛台被绣雾搬到桌上去，她一边让凤翎坐下说话，一边低声道：“怎么把烛台放床头去了，要小心烧着纱帐燃起来才是。”

说罢，绣雾抬起眼帘来，两人中间隔着烛火的光，看上去像是带了一层朦胧感。

“我方才去齐妃那边了。”绣雾开口，说了件在凤翎听来算是很寻常的事。

齐妃时时召她，晚宴结束后见一见也是正常的。

绣雾看凤翎没反应，深吸口气后，接着道：“无人传召，我自己去的。”

凤翎扬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原本也只是碰碰运气。”绣雾说得轻巧，好像只是临时起意一般，“过去看看齐妃回来了没有，靠近便看见屋子里有光，门口却没人守着，我便去了。”

凤翎听到这儿才觉得凶险，伸出手放到桌上撑着自己往前倾了倾身子：“姑娘这样，是否太冒险了些？”

绣雾神情淡淡的，对自己做的事似乎都很有把握：“我只是个炎阳镇的民妇，宫里的规矩说懂也懂一点，但遇着事了慌张，错了规矩也是有的，况且这事儿上错的离谱的绝不会是我一个小小妇人，门口无人看守，齐妃又仰仗着我的本事，火气不会洒在我的身上。”

凤翎垂下眼帘：“你这样还是太冒险了。”不过事已至此，绣雾既然完整无缺的出现在自己眼前来，想来是这趟冒险值了，“你看见什么了？”

绣雾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来，神神秘秘的对凤翎招了招手，让她靠过去耳语。

凤翎半信半疑的凑过去以后，听见绣雾说：“秘密。”

凤翎愣在原地，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还发愣呢，绣雾已经喜滋滋的收了手坐回去了。

绣雾扬眉，脸上露出了少女一般胜利的得意表情，好像戏弄一下凤翎，是多么值得夸耀的事情一样。

凤翎太久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或者说，前世掌权之后，根本没人敢这么跟她说话，今生醒过来以后，也没人会跟她这么一个小丫鬟说这样的话，绣雾这样不加掩饰的戏谑简直把‘我不喜欢你’这句话刻在脑门上给凤翎看。

到底是哪儿招惹她了？

还是说云曜招惹了她家主子，她不好找云曜算账，就把气都发在自己的身上？

凤翎觉得很有可能是这样的，看绣雾这个样子，对她家大人可谓是崇拜得很，这样的心情凤翎也很能理解，对于她这样突然过于幼稚的行为也忍下一口气来，毕竟就是逞一逞口舌之能而已。

凤翎重新坐好，脸上的错愕已经消散不见，反倒是心平气和的问一句：“姑娘既然不准备告诉我，那过来找我干什么呢？”

这下轮到正神气的绣雾傻眼了，她上下打量凤翎，确定她是真的没把自己的戏谑放在心上，并不是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反而皱眉，有些不甘心的追问：“你怎么不生气？”

这个问题问得好，凤翎被她这横眉立目的样子逗笑，烛光下，终于知道了一直以来觉得的违和感是什么。

绣雾似乎谎报了年纪。

平日里那般沉稳持重的样子，应该都是做给齐妃看的，现在这一瞬间暴露出来的顽劣娇憨，应该才是真实的样子。

凤翎大胆揣测，绣雾可能还没过二十，她们掌握着易容术，将她装进绣雾这个身份的衣服里，假扮成一个让齐妃信服的，容光焕发的妇人，以此博得齐妃的信任和重用。

实际上，齐妃还是被自己的眼睛欺骗了。

见凤翎发笑，绣雾才稍微深吸口气，收敛住自己的神情，她哼一声，嘀咕道：“我只是过来问问你，有没有什么要带出去的信条。”

她的确不喜欢凤翎，但大人交代的事情，还是要办的。

凤翎颔首，应了声有。

绣雾伸出手，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给我。”

看样子她的确看到了什么，所以急着要给自己的主子送信，想起自家主子交代过的照顾凤翎这话，所以才顺带着来问问她，顺便想了个由头想看她跳脚的样子。

结果没气到凤翎，绣雾自然也没有了继续坐下去的欲望。

正撞上绣雾来要，凤翎便站起身来，走到绣雾身边：“那去姑娘的房里吧，我这里没有笔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