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以为没被看见,尚还能再退回去。

这下齐妃开了口,摆明是看见她们两个在这边要进不进的,专门出声喊她们。

躲是躲不掉了,温璐夕讪讪的撒手,从贺嫔旁边蹿出去,先提着裙摆往齐妃那边过去。

贺嫔看着温璐夕的背影,微微皱眉,但很快就平缓了自己的神情,也不紧不慢的跟上。

温璐夕走得快,片刻就到了齐妃跟前,没看这跪着一片的人都是什么脸色,上前先笑呵呵的开了口:“娘娘不是说累了么,怎么这会儿了还动气,可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说完下意识想喊晨露姑姑,下一秒意识到晨露也跪着呢,赶忙改口,还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瞧着是要起风了,娘娘坐在这里小心着凉凉着身子。”

温璐夕话音落下,贺嫔也到了跟前,她倒是没直接上台阶,而是站在一群奴才的前头,给齐妃见礼:“给姐姐请安,听闻姐姐劳累,便想着带些滋补气血的汤药过来给姐姐的,奴才们不懂事,便让她们自行受罚吧,姐姐喝过这汤药好睡,席间好些热闹姐姐没看见,我还想讲给姐姐听,博姐姐一笑呢。”

方才温璐夕说那些话的时候齐妃不为所动,目不转睛的盯着手里的画本,像是没听见般。

这会儿贺嫔开口,齐妃倒是有了反应,她抬眸看一眼站在下方的贺嫔,却没看身边的温璐夕,搞得温璐夕很是有些心里不舒服,却又不敢在齐妃生气的当口撂脸子,便只能这么傻呵呵的站着,看着齐妃和贺嫔两人遥遥相望,自己好似被当成了空气一般。

齐妃深吸口气,竟然把手里的画本放下了,她把手递给温璐夕,从椅子上站起来,随后一言不发的朝着里间走去。

温璐夕扶着齐妃往里走,这会儿才敢回眸看了好几眼跪在下面的人。

最前头低着脸的还真是晨露,她攥着自己的手腕搭在膝上,温璐夕瞧着不像是叠手,但没来得及细看,匆忙晃了一眼便专心去瞧门槛了。

贺嫔见齐妃进去了,倒是走到晨露跟前,稍稍弯下身子:“这是怎么了?”

晨露给贺嫔见礼,微微摇头,一言不发。

贺嫔撇见晨露的手,应该是烫着加扭伤了,红肿起来好大一片,捏着手腕强忍着也疼得微微颤抖。

“没事吧?”贺嫔柔声问一句。

晨露是跟在齐妃身边的熟面孔了,素日里得齐妃器重,很是沉稳,宫里头大大小小的事情张罗着,非常有分寸,这是什么疏漏害得自己都要受罚?

贺嫔实在是觉得好奇,可她不能让晨露感受到自己的别有用心,便也不能多问,只能故作关怀。

原本没什么,贺嫔这样接二连三的柔声问话,晨露还是有些招架不住,红了眼眶,她垂着脸,声音有些哽咽:“多谢贺嫔娘娘关怀,是奴婢自己做错了事,惹了娘娘生气,又一时没有注意,磕到了自己的手,待娘娘气消了,晚些时候上点药便无碍了。”

说完像是怕贺嫔再继续这么温柔的关怀自己,晨露深吸口气,赶忙道:“我家娘娘等着小主说话呢,小主快些进去吧。”

贺嫔还想问的话被堵住,她怔了怔,随后抬起身子来,朝着台阶上去了。

·

凤翎在**稍微躺了会儿。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自问自己根本没有做好揭开那封信的准备。

但现在的局势,现在的身份,她有资格等到自己准备好的那一天到来么?

凤翎撑着身子坐起来,双手合十拜了拜祖宗上下,拜了拜路过的各位神仙。

若真的是血淋淋的真相,她就不必揭开了么?

那些存在过的曾经,真的就因为她的身死而烟消云散了么?

这世上尚且还有人在为了故去的自己而寻找答案和心安,她自己先停下脚步,避之不及,还是凤翎么?

想来是不该这般优柔寡断,意下不决的。

凤翎睁开眼,从怀里将云曜交给她的信封摸了出来。

她方才刚从绣雾那边回来,发生了刚才那样的事,这会儿功夫里她应当是不会过来的,但也保不齐她在想什么,所以既然决定要看了,自然是越快越好。

凤翎将桌子上的烛台端到自己的床头来,凑在烛光下,小心翼翼拆开了信封。

这信封里放了一张薄薄的宣纸,折起来的,能看见另一侧上面的墨痕。

凤翎没展开之前便想起了云曜书房里四处摆着的画卷,不知怎么的,下意识就觉得,这应该是一幅画。

没有上色,只是很简单的勾勒。

彻底展开后,凤翎的瞳孔紧紧缩了一瞬,倒吸了口冷气。

宣纸上的确是画了一个人的样子,凤翎再熟悉不过的人,是司愉身着女官服饰的画像。

画上的人,是司愉,却又并不完全一样。

看得久了,凤翎能分辨出来,云曜特意柔和了司愉的眉眼,将不苟言笑的司愉,画成了一副更加柔美的模样。

像极了那一瞬间从小径深处走出的齐妃。

云曜是知道的。

他让自己进宫来,便是确认他的猜想。

云曜也在查,齐妃究竟是不是司愉。

凤翎深吸口气,沉下心往宣纸的下方看去,下面写了一行字,笔锋凌厉,很有云曜的风骨:

齐妃与画卷女子,是否容貌一致?

云曜让她递回去的信件,怪不得不怕被绣雾截下来看。

是,或不是,就这般两种回答,有千百万个问题可与之对应,从何想起?

烛光摇曳,凤翎在这空旷的屋里坐着,能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声。

她盯紧了宣纸上的女子,即便是不认得司愉和齐妃的人,也能看出这是同一人的水平,云曜的画,这些年当真进步了太多,可见是下了苦练的功夫的,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导致了他的转变,不爱吃糕点了,却爱画画了,真是奇事。

凤翎感慨了一句,将宣纸重新折起来,装回信封里。

信封一角燃起火苗来,火势迅速吞没了信封,向上攀升。

凤翎站起身来,走到空旷之处,将快要烧尽的东西扔到了香炉之中,看着这封信件,融进了灰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