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赛进行得比想象中要顺利,哪怕中间出现了一些小的意外插曲,俞桥桥也是一骑绝尘,第一轮就获得了名额。

肖帆虽然不及她,但最终也赶上了名额的最后一个,下台的时候他们的培训老师激动得要跳起来,将两个人左拥右抱,狠狠地拍着他们的肩膀:“回去一定要好好庆祝一顿!”

俞桥桥疼得抽了口气:“老师,你轻点拍。”

一群人围着他们两个出了决赛的会场,俞桥桥的脚其实已经初步恢复了,他们却还是执意给她配了个专属的轮椅,俞桥桥就这样被推着走向了回沂岛的机场。

临走的时候她又不经意地看到了酒店楼下的那一棵银杏树,从她房间的窗户视角恰好能看到的一棵银杏树。

昨晚她闲的无聊,开窗透气,却意外看到了一个和乔以楚很像的人。

那人戴着鸭舌帽,白色运动鞋,一身利落的黑色着装,就连身高都和他出奇地相似。

他靠在那棵银杏树下,路灯昏黄,与周围的车来人往隔绝开来,像是遗世独立,又像是傲然于世。

她扶着墙壁跑出酒店的时候那个身影已经不在,只有那棵银杏树重新被带入了这繁华闹市,好像刚刚就没有出现过这样一个人。

俞桥桥在树下站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大概是魔怔了。

回到沂岛之后是连场的庆祝,老师组织的聚餐总要好好参加,俞桥桥尽量打起了精神去参加,碍于有伤在身,不吃辣不喝酒,庆祝得有些寡然无味。

第二天是王黎组织的室友为她庆祝,这群人比较随意,俞桥桥吃了一半便去包间呼呼大睡,她们也不介意,重点是终于有理由大吃一顿。

因为没有配音设备的需求,俞桥桥回来这几天也没有回2101,正好也到了开学的日子,以后她也只能是抽空去了。

也不知道乔以楚回来了没。

俞桥桥又不争气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的模样。

他们的缘分是真的止步于此了吧?

新一批的大一新生已经开始陆续地报到,和她们那时候一样,还带着稚气的脸庞,兴奋地排队领取军训服。

“一年了。”室友感慨。

“是啊,一年了,一年了老子还没有男朋友。”另一个室友也满腹感慨。

……

俞桥桥扔了拐杖,去医院做了最后一次检查。

“恢复得还行,不过还是要注意一下,近期不要长时间走路,更不能剧烈运动。”医生叮嘱道。

“谢谢医生!”

俞桥桥挽着王黎的胳膊出来,又拉着她去了乔文病房附近转了一圈。却没有看到他的身影,附近也没有方丽的身影。

难道是出院了?

确认了好几遍自己没有走错,俞桥桥拽住护士问了起来:“之前那位叫乔文的病人呢?”

“去世了。”护士匆匆回道,跑去了电梯口。

俞桥桥怔在了原地。

去世了?

乔以楚呢?

他怎么样?

无名的担心将她的理智狠狠地撕烂戳碎,她还是想看看他。

又是给他打了无数的电话,又是一遍一遍的暂时无人接听,她扔下王黎,匆匆往2102赶去,路上给陈一打了电话过去。

“他只是跟我说这两天有事要处理,漫画要断更几天,别的就没有了。”陈一如实道。

她向来不怎么过问他的私生活,就算过问,也只会迎来他的冷脸,所以现在锻炼得十分识趣,十分会看脸色。

只是认识俞桥桥之后,她又有点猜不透他了。

到了2102门口,俞桥桥深呼了口气,抬手落到他的门上,是熟悉又陌生的动作。

“乔以楚?乔以楚你在不在?”她边敲边喊着。

“乔以楚?”

“乔以楚!”

……

过了大概有五分钟,俞桥桥停了下来,是不在家吗?

可是他会在哪?在父母的家吗?

俞桥桥头抵到他的门上,浑身无力地靠上去,她对他的事情好像一无所知。

就那么对着他家的门贴了一会儿,俞桥桥似乎听到里面有动静传过来,拖拖拉拉的,像是人的脚步声,但是脚步深浅不一,像是一个人在趔趄着向前。

声音逐渐放大,脚步声也变得密集。

俞桥桥再次试探地敲了敲门:“乔以楚是你吗?”

门猛地被打开,一股酒气袭来。

乔以楚躬着身,看似艰难地抬起头来,双眼红得厉害,瞳光涣散,但还是尽全力地集中到了俞桥桥身上。

手依然紧紧地握着门把手,像是他此时能站着的唯一支撑。

俞桥桥微微愣了愣,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另一只胳膊,轻声唤他一句:“乔以楚。”

乔以楚猛地用力直起身子,又往前踏了一步,双眼迷离地看着她,嘴角鲜见地扯了扯,露出一丝笑:“嗯。你回来了?”

俞桥桥不确定这话是不是对她说的,看他烂醉如泥地,也够呛能认得出她。俞桥桥用他的一只胳膊圈住她的脖子,然后拽住他的手腕:“我扶你回屋。”

俞桥桥大概到他的下巴位置,实在给不了他多少支撑,说是架着他往里走,倒不如说是硬拽着他往里走。

他却又很应景地“嗯”了一声。

听起来像是个乖孩子。

两人艰难地靠近沙发,最终一起跌坐进去。沙发皮质比较硬,俞桥桥本以为会摔疼,不过摔下去之际她的脚突然被乔以楚的右脚一别,俞桥桥一个没站稳,整个人覆在了他的身上,侧脸贴在他的胸膛,能清晰地听到心跳声。

俞桥桥感觉自己跌进了一个火炉,哪里会摔得疼,只觉得烫得厉害。

俞桥桥忙乱地起身,将他的身子正了正。刚刚那清脆的一声响是碰的他的头,她先扒着他的头发看了看,看着没有什么问题才又摸了摸,将头发捋平。

他微微皱着眉,再次慢动作地挣开了眼睛,浅眸空洞,看到她时似乎是不确定地加深了目光。

俞桥桥俯身看着他,撞上他的目光,两人静静地对视了片刻,也许是酒气太浓,熏得她红了眼睛。

俞桥桥受不住地转身给他倒了一杯水,递到他的跟前商量道:“喝点水吧?”

乔以楚的目光始终跟随着她,点点头,又是很乖地回了一个字:“好。”

一杯水很快见了底,俞桥桥将水杯接过来,接着收到了王黎的电话。

刚刚她一时情急匆匆把她关在了出租车门外,意料之中地迎来了一声冷笑:“找到他了?”

俞桥桥看他一眼,点点头:“找到了。”

看在事关乔以楚的爸爸去世,王黎也没有继续敲打,无奈道:“你想陪他就陪他吧,记得休息。”

“收到。”

俞桥桥挂了电话,乔以楚开始仰头靠在沙发棱上,紧闭着的眼皮微微颤动,像是被恐惧环绕着。

“乔以楚?”俞桥桥又唤了他一声,坐到他身边去,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半天只低声道出一句:“你怎么样啊?”

乔以楚摇摇头,依然闭着眼,原来的姿势。俞桥桥忍不住地伸手,抚了抚他紧皱的眉头。

他的眉头好像没怎么舒展过,正如他好像从来没有开心过。

指尖略过他清瘦的脸颊,俞桥桥的手颤了颤,明显地感觉到他在强抑着某种痛苦。

俞桥桥再次耐下心来,握紧他的手腕:“乔以楚,你要不要和我说说话?”

空气仿佛是停滞了一瞬,乔以楚那强抑着的情绪随着轰然坍塌,他猛地侧过身来,一手紧紧地环上她的腰,将她揽进怀里,狠狠地用着力,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

俞桥桥愣住,半晌才反应过来,轻拍了拍他的背。

他浑身都在颤抖着。

两人静静相拥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俞桥桥感觉覆在身上的力气缓缓放松,慢慢地消失不见。他终于稳定下来,睡了过去。

俞桥桥实在拖不动他,打算将他的腿抬到沙发上,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只是手刚碰上他的左腿,他便猛地一用力,突然惊醒起来喊了一声:“别碰我!”

俞桥桥吓了一跳,想起他左脚的假肢,明白他一定是不想别人知道,所以停下动作,耐心和他商量起来:“乔以楚,我不碰你,但你能不能自己走到**去?”

静默了片刻,乔以楚撑着沙发站起来,也没用俞桥桥扶着,晃晃悠悠地去了卧室。

俞桥桥之前没有进过他的卧室,但看起来和她想象的差别不大,仍然是清冷的灰白色格调,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和一台床头柜,左侧墙壁上有一个小门,应该是储衣间。

他一躺到**便闭上了眼睛,好像刚刚根本没有醒来过。

俞桥桥倒也省心,再次四处张望了一下,人在这种格调的环境下,想不压抑都难。远远地看到床头柜上倒是有一点与这环境不太搭的红色。

俞桥桥今天不过是想去复查,也没戴隐形眼镜,所以看不清那点红色是什么。转了一圈到床头柜跟前,俞桥桥才看清那是一沓人民币,而那点红色是在最下面的一百元面值纸币。

俞桥桥恍了恍神,像是她塞到他的外卖袋里的那些,不过零零散散地,她也不记得有多少。

纸币按照面额大小排序,有人像的一面朝上,整齐地落在一个精致的木盒里。俞桥桥端着木盒走了会儿神,这人这么精致的吗?还是说……

想着想着俞桥桥便自嘲地笑了笑,俞桥桥,你还真是自恋。

俞桥桥在这里也没什么好站的,但是他醉的厉害,还时不时地呓语几句,很难让人放心,所以俞桥桥也没离开。

不知不觉逛到了阳台上,才发现那株茑萝花已经开了,红星点点地,从她家一直延伸到他家窗户外,玻璃光滑,没有什么攀附点,所以萝茎只能沿着窗户边往上爬,看起来也很是吃力。

俞桥桥抿了抿嘴,干了她早就想干的那件事——把茑萝花迎进他的阳台。

小心地打开窗,将那向上的茎芽取下来,伸向阳台。然后回家拿了绳团,上下撤成和她家对称的模样,把迎进来的那一截萝茎手动放上去。

俞桥桥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点点头。希望他晚点发现,希望他发现了也不给她薅走。

乔以楚这一觉从中午睡到傍晚,醒来的时候觉得浑身充满了电,这几日的痛苦压抑似乎都被这一觉消解。

鲜有兴致地打开窗帘,天依然没有放晴的姿态,漆黑一片,一颗星星也没有。

就像乔文去世的那晚。

乔文去世他本该是高兴的,可是当他躺在病**使劲喘着粗气,对倚靠在病房门口的他说下最后一声“对不起”的时候,他并没有想象中的痛快,甚至连看都没有勇气看他一眼。

二十几年来他拼命地活着,努力看似比他好上千倍百倍,想做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可现在突然没人看了……

乔文他不应该这么痛快地走了的,他就应该时时刻刻愧疚着,被他无时无刻地提醒着,他不配做他的父亲。

想着想着,乔以楚几乎又要暴躁起来,快速起身走到客厅,打算去书房待一会儿,在他径直经过沙发的时候,余光里出现了一个身影。

他猛地停住脚步,迟钝地转身。

就像这段日子里每一晚的梦境一样,俞桥桥在她身边,咫尺的身边。

他无声地咽了口气,还是没有确定这究竟是不是梦,缓步向前,又怕再近一步她又会消失不见。

忐忑又期待地蹲到她跟前,他伸手轻抚上她的脸。是真实而灼热的触感。

灼热到像是火山爆发后的滚烫岩浆,他却保持着动作,沉溺其中。

她的双脚悬在空中,上半身窝在沙发里,姿势看着不太舒服,乔以楚又起身将她的腿移到沙发上,念着她的脚踝的伤还没恢复好,力道更放轻了些。

俞桥桥睡得死,经过他的一番操作之后也只是哼了一声,像是很满意这个新的睡觉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