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人盯住东宫!其余人往北搜!”
季青珣说罢, 掉转马头要出城去。
许怀言急道:“主子,如今看来是太子所为,放任他们两败俱伤, 咱们不就坐收渔利了吗?”
季青珣回视的眼神锐利如刀,“你真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是!可主子不是已经……”许怀言在他的瞪视下艰难开口, “已经不在乎公主了吗,她死了岂不更好?”
“她要是有事, 我就把你阉了, 送到皇位上坐着。”
季青珣说得认真,许怀言身子一抖,连连摇头,“我怎么坐得……”
阉了当皇帝,这也太狠了, 一定是跟他开玩笑呢。
不过这两年主子根本就是装的, 他果然还是在乎那个李持月,在乎得要命。
许怀言即便忠心耿耿也会有怨言, “宇文家的半壁江山,曾经上万将士的冤屈, 鬼缩龟兹几十年的屈辱, 这些,主子你都不在乎了吗?
就因为一个女人, 你一再废志,这样下去,我们要如何追随?”
季青珣一臂勒住了缰绳,回过头望他, 目光沉沉,“你一直这么想的?”
他为什么要在乎?
就算宇文军再冤屈, 可这些就是绑架他两世的借口吗。
季青珣不记得自己欠宇文家这么多。
许怀言抱着必死的决心,眼神坚毅:“是!主子,你已经为了差点丢了两次命,背弃韦家,烧了遗诏,究竟还要付出多少?”
他苦口婆心,只想劝主子回头。
季青珣却看向尹成,“你也是这么想的?”
尹成凝眉,点了点头。
得一声冷笑。
“你们要宇文军重归大靖,要史书重写,除了我不做皇帝,这些都能做到,那我要的呢?”
许怀言一怔,他以为主子也该和他们一样,以复兴宇文家,讨还江山为己任,这难道不是他要的?
“我最烦做皇帝的事,现在只想去把人带回来,你们若是不服,也可以不认我这个主子,自寻良主去。”
说罢,马鞭一扬,绝尘而去。
许怀言呆愣被甩在后头。
尹成到许怀言身边,说道:“算了吧,主子在龟兹几年,又在公主府的几年,他的心里唯一在乎的就这一个人,
主子说的也没错,宇文家的血脉对他只是枷锁,恩德实在说不上,我们也束在这个祖训里,不知道若是没有这个目的,人生原本该是什么样的,
而且主子就算不当皇帝,未必就会任人左右,他应下的事一定会办到,旁的他不想做的事,就算了吧。”
“我知道了。”
许怀言深吸了一口气,策马追了上去。
公主被摩诃挟持还有济芳坊火药的事都传到了皇帝的耳中。
“摩诃用济芳坊百姓的性命,逼迫公主为质,挟持公主逃出了城去!”
皇帝听了,猛地站立起来,又有些身子不稳,摇晃了一下。
李牧澜原本低眉敛目,见皇帝差点跌倒,赶紧起身去扶住。
皇帝抚着心口,“让金吾卫无论如何,一定要把三娘带回来!”
金吾卫的头领下去了。
李牧澜让人去请医正,回头说道:“阿爹!济芳坊的火药还有隐患,让儿臣带人去搜寻吧。”
他亲自布置的火药,当然要亲自去收回来,顺道再出城
皇帝点头:“你一定要查清楚,摩诃到底是怎么弄到这么多火药的。”
“是!”
李牧澜带着十率府的人出了宫城。
一时间,几支隶属不同的队伍的人出了城门,往北面追去,背面的城门只看得见烟尘滚滚。
摩诃并未往北去,所有人都以为他要逃回故国的时候,他却南下了。
李持月想问他为何南下,但是被堵住了嘴,什么话也说不了。
等马匹停下的时候已是入夜,他们在一处镇子落了脚。
摩诃并未住在什么客栈,而是找人家给银子借住,李持月的嘴也得了自由。
看出李持月的意动,摩诃在她耳边威胁:“要是让我发觉,在他们去衙门报案之前,我就先杀了他们全家。”
李持月只得点头:“我不会说。”
“好了,娘子走吧。”
摩诃拴好马,牵着她的手。
可是李持月趴着被颠了半日,下了马也站不住,摩诃干脆把人抱了起来。
冲着银子,这家人给摩诃收拾出一间屋子,摩诃将她放在**,随即自己也躺了下来。
李持月是识时务的俊杰,知道在谁面前可以讨价还价,眼见摩诃睡上来,她一句逆反的话都没说,只是默默挪远了。
摩诃见她如此乖顺,说道:“我还以为公主会让我滚下去呢。”
“你要逃就逃,于我没什么损失,大家不必如此你死我活的。”李持月要的就是一个相安无事。
她十分感恩地说道:“摩诃将军,等您觉得自己彻底逃走了,随便将我丢哪儿都成。”
“也就是到了我手里,才会让公主说这样的软话。”
摩诃一下就把距离拉近,湛蓝的眼睛上下扫视着她。
李持月如嗅到危险的鹿,警惕了起来。
她此刻身着男装,幞头早已掉落,一头乌发束成马尾,没有四散,雪白的肌肤在昏暗的屋中勾勒出柔美的侧脸。
“我在四方馆中就已听闻,公主是大靖冠冕上的明珠,怎么看都觉得这话分毫不差。”
说罢长臂一揽,将她抱在了怀里,“公主要是做了我的女人,一定更让人放心。”
他如今穷途末路,手中最有价值的就是这个女人了。
公主府的势力也让摩诃惦念。
李持月眼神慌了一瞬,随即冷静了下来:“摩诃将军,我是阶下囚不假,但也要好好活着才有价值,若是你折辱于我,这一路,你走得也不安宁。”
“哦?你预备如何让我不安宁?”
“就如现在,我也不在乎这家人是死是活了,非要闹出动静来,除非你割了我的舌头,断我四肢,再试试警惕我会不会寻死,让你连唯一的筹码都不剩下。”
摩诃翻身将她笼在身下,说道:“女人都这样,现在嘴硬,睡一觉,就什么都听她男人的了。”
“本宫睡过那么多人,没一个能爬到头上去,将军想得未免天真。”
摩诃还真信了,毕竟是能养面首的女人,有多放浪形骸都不叫人意外。
如今碰了她会惹麻烦,还是以后再说吧。
但摩诃仍旧没有离开,“你真的觉得他们能找到我们?”
“一定会找到的,你刚出大理寺,不可能布置好这么多火药,是太子帮你的吧,他肯定留了后手找到你的下落,蓄谋杀死你我二人,想将我的死推到你头上,
摩诃,只有我活着,太子的谎言才能不攻自破,不然你怎么走都是一个死字,或许我们应该合作才对,回去揭穿太子,说你是无辜的。”
难为她颠簸了这么久还能想清楚。
“我是怎么被关进大理寺的,公主可还记得清楚?”
摩诃并未天真,这对姑侄谁都不能相信,他如今唯一要做的就是摆脱追兵活下去,东山再起是之后的事。
见他总算躺回去了,李持月暗暗松了一口气,又问道:“你为何要南下。”
摩诃也没瞒他:“为了济芳坊能挟持住公主,我的手下还躲藏在明都没有出来,北域虎狼更多,不如南下,一则躲避追兵,再则韬光养晦。”
她不再问,闭眼睡下了。
天还没亮的时候,摩诃又带她上了马,即使追兵没有出现,他也没试图和手下联络。
在李持月的强烈要求下,她终于不用再趴在马背上,而是坐在了摩诃的身前。
接连奔波几日,终于出了京畿道,在乾元城暂歇。
这座城人烟稠密,物阜繁华。
摩诃这次并未借住人家,而是拉着李持月七拐八绕,在一间小院,院中有一个老人。
吩咐老人出去买酒菜之后,摩诃将李持月拉到了后院,后院有个小小的汤泉,他们一路风尘,正该好好洗个澡。
李持月抱住廊柱说道:“你先洗吧。”
“一起洗省事。”
她还是抱着柱子不撒手。
摩诃警告了她一句“不要走开”,就让她在岸边守着,自己下了水。
李持月坐在檐下发呆,不时瞄一眼摩诃有没有注意这边。
他脱了衣服,愈发显得高大魁梧,泉水只浸在腰间,一身腱子的肉,金色的发丝披散在背上,人常道摩诃俊美,确实如此。
李持月不免拿他和季青珣比较。
季青珣很高,但看起来没有那么魁梧宽厚,肌肉也内敛一些,线条极为漂亮,水溅到眉上,会一路蜿蜒下……
摩诃见她走神:“你在想什么?”
李持月摇头:“在想吃饭的事。”
“到你了,快点。”摩诃上岸,将帕子拍在她脸上。
李持月想说不洗,结果直接被丢了下去,她衣服都没脱,胡乱地洗了一下就要上岸。
“公主这样子,看不出来睡过男人,不会是装的吧?”
摩诃抱臂走了过来,他原本还想欣赏一下,谁知看见的是只落汤鸡。
李持月道:“你不是见过本宫的面首吗?”
确实见过,那年枫林行宫,印象深刻。
一想到那个人,摩诃就不痛快,他将李持月又推了下去,说道:“不干净,重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李持月含恨缩手在圆领袍里搓洗,姿势比之前更加滑稽。
摩诃看着没趣,将衣服丢在岸边:“这儿只有男子的衣裳,爱穿不穿。”说完就转身走了。
李持月穿着松松垮垮的衣袍走出来,老人已经将酒菜带回来了。
她不是没想过趁摩诃离开翻墙出去,但是那墙实在太高,他也是料准了才走的。
见人出来,摩诃筷子敲了敲桌案,“在明润楼你不是跳过一支剑舞吗?再跳一遍,今晚就有晚饭吃。”
正是亡命之时,他还有心思欣赏歌舞?
卖艺吃饭,也算合理。
李持月没有拒绝,“剑来。”
摩诃将剑抛给了她,李持月也不扭捏,长剑翩若惊鸿。
然后被衣袍的绊了一下,宽松的袖子也将原本飘逸绝俗的动作遮盖住,看不出美感。
那衣服是摩诃的尺寸,她穿起来半点都不合适。
李持月舞得认真,摩诃看得不耐烦了,让老人去买一套舞衣回来。
明润楼那一夜,她穿的就是男装,剑舞尚且勾魂摄魄,若是穿上胡姬的衣裙,还是怎样的倾国倾城。
思及此,摩诃有了一点耐心。
舞衣买回来了,李持月扫一眼,是胡姬常穿着跳胡旋舞的衣裳,衣服上珠链颇多,跳起舞来绚丽多姿。
在屋中换上后,一件贴身不遮腰的缀珠短甲,层叠的下裙轻动就**漾起伏,颇具美感。
李持月有些不习惯地摸了摸自己的腰,不过也算得偿所愿,男人不会注意一件裙子上还剩多少珠子。
她走出来的时候,摩诃第一眼就看到了那截雪白的细腰,随着走动婀娜在眼前,看得人气息微深。
他果然没做错决定。
这一回,李持月再舞剑,一剑一式妙态绝伦,长眉妙目任是无情也动人,墨发飞扬如瀑,纤腰绷紧,随鲜艳的舞裙一起旋出虚影,那是惊心动魄的美。
摩诃捻着酒盏,迟迟没有饮下。
他又寻到了那一夜看她舞剑的感觉,心跳慢慢加快。
此刻的李持月,比那一晚更加动人心弦。
摩诃将她带走,如同窃取了大靖这顶冠冕上最夺目的明珠。
他现在念头冲动,不如将此明珠据为己有。
然而火热的念头亟待实现的时候,迅速靠近的动静就让他如豹子一样起身,夺过了李持月手里的剑,将她牵制住。
墙上出现一片黑影,朝他们而来。
李持月并未贸然反手挣脱摩诃。
看到这些人根本没有半点犹豫和留手,她就知道来的是太子的人。
摩诃会选此处休息,当然是因为安全,他带着李持月转身跑到后院去,穿行在了假山之中,看距离分明已经出来小院,但还是没有看到一丝光亮。
走出黑长的甬道,他们从一口枯井之中冒出了头,眼前已经是一处陌生的巷子。
二人趁夜逃出乾元城,又快马奔出了百里外,算到人不会这么快追来,摩诃才停下来休息。
“看吧,太子果然要置我们于死地。”李持月还在试图劝说他与自己合作。
摩诃充耳不闻,他对追兵到来并不奇怪,逃命怎可能一帆风顺,他奇怪的是李牧澜怎么会找到他。
摸遍周身,只有那北域皇子的玉印一直带着身上。
玉印未离过身,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那李牧澜是如何找到他的人?
看他皱眉沉思,李持月说道:“说不定是先前你身上的火药味有异,而且太子对你早有防备,摸清了你可能出现在乾元,知道你在此处有宅子,才及时追来了。”
摩诃闻言也不找了,拉着她继续启程。
幸而如今是夏夜,穿着舞裙也不觉得冷,李持月抱着自己的腰,她到现在还没有吃东西,实在太饿了。
嗒嗒的马蹄声又盖住了她的肚子的咕咕声。
这一路上摩诃一直将手臂环在她的腰上,更加发现公主肌肤细腻如凝脂,手不自觉又擦过几回。
李持月只觉心情不妙,到后来越来越难受,她已经顾不上这点事了。
再下马的时候,她的腿都是抖的,饿得发昏,一步多的路都走不动了,若不是摩诃拉住,她就要扑倒在地上。
“真是娇生惯养。”摩诃嗤笑一声,用外衣将她的衣着,带她去借住。
摩诃不肯露宿破庙之地,担心他去找吃的时候李持月会跑掉,所以一路过来都是借住百姓家中。
李持月在屋中没休息多久,摩诃进来,将一身布衣丢给李持月:“换一身衣服。”
她现在穿得太显眼了。
“你出去我再换。”
他转头出去,
李持月换了衣裳之后并不急着出去,她没有力气,用牙咬断了舞衣上的丝线,将那身舞裙上珠子小心拆下收好。
摩诃进来时果然没发现舞衣的异样,将那身衣服丢了出去。
今夜他们又睡到了一张**。
摩诃支肘看着她:“我好像舍不得杀你了,公主,你怕是一辈子都回不到明都了,真的不找个依靠吗?”
李持月闭着眼睛,假装没有听见。
忽然,脸被一只大手摸了上来。
“别动。”摩诃声音低沉,充满了警告。
她睁开眼睛,“你若真能安然无恙逃出去,我也真的无人搭救,那时候,死了也不错。”
“不错吗……”摩诃视线落在她珍珠一样莹润的耳垂上,可爱小巧,他上手揉了揉,爱不释手。
李持月被他揉着耳垂,是十万分的不自在,要偏头躲开。
这么不愿意吗?
摩诃湛蓝的眼眸将她扫视一圈,玩味道:“我把你变成一个异族女人,一个像我一样的北域人,等你在北域习惯了,忘了自己是一个公主,早晚会归顺我。”
“你在说什么?”李持月不解,更不安。
摩诃没再说话,而是闭眼睡觉,但手紧紧捏着她的手腕,李持月动一下他都能察觉。
翌日二人继续上路。
此时已经离明都越来越远,除了太子的人短暂出现过,就没人再追来。
她的袖子戳了一个破洞,有珠子不时掉出来。
李持月担心他们真的找错了方向,可她时刻被盯着,除了留一点线索,其余的什么都做不了。
这日摩诃破天荒地住了客栈,大概是觉得已经跑出这么远,不会有人再追来。
之后他又低声吩咐店小二些什么话,就带着她进厢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