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阶伸手抓了把地上的雪,往口里塞了一口,以此来消解早已饿的不行的肚子,又抓了把使劲在脸上一抹,整个人顿时清醒了不少。
在雪地里坐了一夜,双脚没了知觉,稍微活动了下,他便又重新将卢月背在背上,往着太阳的方向走。
每走一会儿徐阶就将人放下来看看,给她喂点血,然后再接着继续往前。
靴子里灌满了雪,又化成水,冷冰冰的,可他脚下的每一步却都走的十分的稳。
有时候他会害怕自己在漫漫长路中,走的睡着了,就会自己跟自己讲话。
比如他偶尔会说:“你说你一个姑娘家怎么那么狠的下心敢往自己身上捅刀子,要是以后嫁人,夫婿嫌弃你怎么办?”
“哦,不对,你是公主,只有你嫌弃别人的份,哪有人敢嫌弃你。”
再比如他又会说:“你说咱们这么走会不会出去啊,沈将军和宋将军的人肯定在四处找我们。”
“哎,真希望能早点遇上他们,不然老子就要死在这儿了。”
“哎不行不行,我可不能交代在这儿,我还有许多事要去做呢。”他转过头去看背上的人,继续道:“你也不行,你也得好好活着,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卢月一路上都是半梦半醒的状态,耳边一直有一个人在絮絮叨叨跟她说话。
说到最后她只清晰的记得一句,“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活着,她要活着!
延绵的荒原终于在第三日看到了尽头,在那一刻徐阶觉得自己险些都要哭出来了。
他们走了这么久,终于走出了如同梦魇一样的延绵白雪。
荒原的尽头有个小村子,徐阶撑着最后一口气走出来,在即将伸出手触到那扇门时,他却是终于捱不住了,眼前一阵发黑,昏了过去。
漫长的黑夜沉沉浮浮,像是怎么也找不到尽头。
卢月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了驿站的房间里。
小词在她边上守着,见到她醒来,脸上的泪便跟着往下掉。
“公主,你要吓死我了。”
她觉得浑身都没有力气,好像从一场很长的梦境里醒来,梦里是一片无垠的雪原,只有他们两个人,她躺在那个人的肩头,走过无垠大雪,那个人时而在她耳边絮叨,时而割破手掌,将温热的血滴进她嘴里。
她在那场梦里醒不来。
“我睡了多久。”
“已经两天了。”
“这么久啊。”
小词拿了桌上的水来给她喝,卢月喝了整整两大杯子,这才感觉浑身舒服了不少。
“他呢。”
“谁?”
“徐阶。”
她很清楚,要不是他,自己很可能就死在那片荒漠里了,再也出不来了。
“徐大人他……他还没醒来。”
卢月当即下了床,穿上了衣服和鞋袜。
小词被吓了一跳,“公主你这是要干什么,你这才刚醒。”
卢月的神情无比认真,“我要去看看他。”
小词这回更加坚持要拦住她,“公主,徐大人他是外男,您这样是会被人说闲话的,这驿站里头人多眼杂,有损公主清誉。”
卢月丝毫没有因为她的话而停留,“如果一个人拼了自己的命救了你,你还要顾忌这什么狗屁的男女大防吗?”
“如果没有当日的他冒死相救,就不会有今日的我。这点狗屁清誉我不要也罢,旁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这是路上长久以来卢月第一次发火,她的面色冷凝,字字珠玑,小词在那认真坚定的眼神注视下,让开了。
小词重来没有听过那么一番话,在她长久的意识里以来,所学习的规矩礼仪里,每个人都在告诉她,要守礼数,知礼节。
承平公主以前也调皮喜欢玩闹,但是她从来不会不顾自己清誉。
卢月往前走了几步,小词就跟了上去。
她以为这小丫头还要再拦,不由真的有些恼火了,然而小词却对她道:“公主想去看徐大人奴婢不拦着,但是奴婢得跟着您一起去。”
卢月只好点头。
徐阶只是一个随行小吏,房间也是那种几个人住一间的大通铺。
卢月的突然造访,使得屋内其余几个汉子都有些手足无措,一个个齐刷刷的站了起来。
小词便只好在边上解释道:“徐大人救了公主的性命,公主担心他的安危所以过来看看。”
屋内冰冷,**的人盖着厚厚的两床棉被,但露在被子外面的脸还是苍白一片。
几个汉子连忙道:“哦,那……公主殿下我们先出去了。”
卢月始终没有说话。
等人都走了出去,屋内安静下来时,卢月才慢慢走近。
她伸手拉开他藏在被子里的左手,上面厚厚的纱布包裹着,但还是能看到有殷红的血流出来,染红布条。
卢月太能体会到那种将一个伤口反复割开的痛了,血干了又流流了又干,每一次割开都比上一次更疼。
他们唯一的不一样是,她是为了自保,而他只是为救她。
卢月觉得喉间哽塞,眼前一片雾气朦胧。
忍着疼与饿,又背着她走了两天,那是种怎样的感觉呢。
卢月在眼泪即将掉落之前,对身边的小词道:“去跟沈将军说,给他单独安排一间有炭火的屋子。”
“是。”
小词推门出去,屋内这才彻底安静,卢月就静静坐在了他身边,看着睡梦中的人。
这人有张很好看的脸,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就是脸色有些白的吓人,唇上也是没有一点血色。
卢月忽然想起了两人的第一次见面,那个时候的她只觉得这个人冰冷的难以接近,但是从什么时候,才慢慢发现他其实跟冰冷一点都不沾边。
经常爱耍贫嘴,嘴里还总没一句实话,平日里看着沉稳内敛的样子,背地里却老爱翻人家的墙,钻姑娘家的屋子。
卢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冷不防响起了一个声音。
“公主看够了没。”
**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而她因为看的太过认真,居然没发现。
卢月在这一瞬间脸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
但因为她本身面色就有些苍白,这一抹红晕就显得十分明显。
“公主,你……”
话说到一半他整个人就不受控制的咳嗽起来,卢月忙去桌子上给他倒水,也不知道是因为紧张的还是怎么的,水好几次都洒了出来。
徐阶这人属于一脱离了危险就开始了嬉皮笑脸模式。
他喝完了卢月递来的水,然后就又开始没脸没皮了,“真没想到我醒来第一个看到的人竟然就是公主你。”
卢月生怕他嘴里乱说出什么,慌忙阻止,“你乱说什么。”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