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公主大婚,结果婚礼当天忽然中断,本以为会流言四起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但这件事并没有掀起轩然大波。
相反十年前的旧案被以这种方式重新摆在了众人面前,一时引发不少民众猜想。
这是皇帝所没能预料到的,但事已至此,悠悠众口难堵,南帝以为这不过是一个小插曲,人的本性都是善忘的,过不了多久百姓们会渐渐将此事淡忘。
但谁也没有料到,那日之事,只是一个开始。
谢齐安被关在牢房的第三天,发生了一件大事。
大理寺门前的鸣冤鼓忽然被人敲响,衙役们起初并没有十分注意,只按照以往流程一般,正准备将人带进去。
然而,那击鼓鸣冤之人趁着衙门口聚集着一帮百姓围观时,忽然自怀中掏出一沓纸,洒向上空,白纸朱砂字鲜红刺目,如雪花向四周飘散,衙役们拦都来不及。
那人在纸页纷扬而下时放声大喊:“天理昭昭!”
纸上内容与那日在宫门口的一模一样,衙役们大惊,就要将人给扣押住带进去。
可那本挺直而立的人忽然口鼻流血,而后缓缓倒了下来。
衙役附身一探人已然断了气,掰开口齿一看,那唇齿间流出的鲜血浓黑,应当是事先在牙关处藏了毒药。
大理寺寺卿周方绪不敢细想,当即将此事承禀给了皇帝,皇帝还没来得及发火,御史台那帮子言官的谏书就如雪花般飞到了他的案头。
御史台位居六部之下,御史官职也不过才从七品,但自古以来御史的职责却不容忽视,他们掌着纠察、弹劾、肃正纲纪的要责。
隔日早朝,果然就有言官谏言求要皇帝重审此案。
南帝的面色很不好,他阴沉着脸却说不出话来,有善于揣测皇帝心思的大臣就站出来持反对意见。
“不过是被有心之人利用,而故意想要挑起事端,臣以为当下应该是赶紧找出此事件的幕后主使,从而平息住悠悠众口。”
南朝开国皇帝出生草莽,后来得了帝位,更是善用寒门子弟,对于前朝祸乱,也时常自省,居安思危、善纳雅言,对于御史台十分看重,给了御史上书直谏、直陈其过的权利。
只是后来随着皇位更迭御史直谏的权利没有最初那么大了,但现在他们好像又找到了自己的职权。
南帝看着那帮子御史口沫横飞,却拿他们没有办法,这些人大多出身寒门,刚正不阿,清贵傲气的很,历朝历代不乏有御史直谏血溅当场的例子。
大臣们就此事在朝堂上争吵不休,南帝觉得心烦不已,觉得从来没有这般累过。
外头流言不止,朝堂言官争论不休,这是在逼他。
谢齐安在大牢里呆了三日就又重新回到了御书房内。
看着南帝那张明显比三日前更加阴沉的脸,谢齐安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说吧,你究竟想要什么。”
谢齐安笑容温和,“皇上怎么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我还有好些法子没使出来呢。”
南帝的脸已经阴沉到不能再阴沉,如果可以他真想立刻杀了眼前这个人,好以绝后患。
“我猜陛下此刻一定恨不得杀了我,但没用的,即使我死了这件事也还没完,除非陛下肯亲口承认自己的错误,否者我可不敢保证,今日是大理寺,明日会不会是刑部?或者六部各个门口都来一遍?”
“谢齐安!”南帝每个字几乎都是咬牙切齿,“你、做、梦。”
要他亲口承认自己的错误,这无疑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扇自己巴掌。
谢齐安冷冷看着皇帝,“时至今日陛下还是不觉得自己有错?”
“朕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整个南朝安稳,有何错!有错的都是他们。”
“宋老将军一辈子上阵杀敌,驻守边关,使整个南朝免于受五部祸乱,他们错了?裴大人清正刚直、为南朝鞠躬尽瘁了一辈子他错了?我父亲一辈子矜矜业业,从不玩忽职守,他错了?”
南帝面色苍白,颤抖着嘴唇,抬手怒指着谢齐安,“大胆叛臣!”
谢齐安不惧帝王威视,步步紧逼,“宋老将军被人一剑穿透胸口还强撑着一口气,最后却落得父子惨死的下场,你去边关走一遭,问一问,他们当时是怎么撑下来的。”
“谁让他沾上了裴家,朕已经给了他们那么大的权势殊荣,他们还不知足,想要惦记更多,就活该是这个下场。”
“陛下这么多年稳居高位,以为这些都是凭着自己的本事。”谢齐安冷嗤,“不过是坐井观天的一只青蛙,外头的局势早已经变了,南朝已经不再是先帝在世时的盛景了。”
南帝像是被人戳中了心口,他胸口剧烈起伏,“你!大胆贼子。”
当年先帝有三个儿子,南帝是其中最不出众的儿子,经韬纬略永远比不上两位兄长,可最后帝位却落到了他的身上,这其中靠的便是裴家的拥护。
帝位落到南帝手中后,却并没有让南朝承袭先帝在世时的繁荣盛景,相反,南朝在以很明显的速度衰微,到最后就连羌、氐那样的小部族也敢时常滋扰南朝边境。
南帝很想改变此现状,但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一面在后宫给着裴皇后无上眷宠,一面却十分忌惮裴家,他害怕旁人提起自己的皇位是靠着裴家才得来的。
如此日复一日中,他开始变得猜忌多疑,害怕有朝一日也会如前朝一样,被外戚篡权。
“刚愎自用,德薄才疏,却偏偏还猜忌多疑。”
南帝面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像是被人剥光了衣服羞辱。
“欲筑高台,必先垒之,陛下您可倒好,自挖基石,当年若不是边关有宋家父子守着,南朝早已断送,现在这天下只怕早已改朝换帝。”
南帝身子颤抖,好半天才哆哆嗦嗦说出句话来,“来人……来……”
可因为他害怕当年之事被宫人听了去,所以事先将人都遣出殿外,这会儿殿内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一开口就被谢齐安重重按在了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