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阶脑中的酒意也清醒了几分,他想起刚刚月色下少女红透了的脸颊,和茫然无措的眸光,心底便涌上一股说不清是什么的情绪来。

卢月坐在距离徐阶两人之隔的地上,双手环抱住膝头,像只小鹌鹑般,恨不得将自己缩的更小、再小一些。

徐阶看的心头莫名烦躁,拿起脚边的酒坛子,又是一大口酒,酒香清冽弥散在空气里,两人都没有说话,各自安静呆着。

“把你的酒给我喝一口?”

耳边低低的声音让徐阶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他十分诧异的看着在一旁缩成一团的人。

刚刚虽然是一场意外,但她的心里是说不上的怪异,好久都还平复不了,这实在是太反常了,所以她想到了用酒。

“你确定?”

卢月点头。

徐阶却起了坏心思,他凤眼微眯,朝她笑道:“公主可不能喝酒,要学坏的。”

卢月的好脾气全没了,这人总有办法让她恼羞成怒,“你还知道我是公主啊。”

徐阶笑的更大声了,“你见着哪国公主大晚上随便就跟个男人喝酒的。”

本来就是酒后胡言的调笑,卢月却像是突然被人踩了尾巴,她蹭地从地上坐了起来,也不再理徐阶,转身就往坡下去了。

留下徐阶呆愣愣的不知所措,难道自己刚刚说错话了?

天还没亮的时候,卢月就被小词从被窝里给拽了起来,她昨晚本来就睡的晚,这会儿连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公主,快些起来收拾,典礼卯时就要开始了。”

卢月十分不情愿的离开了自己温暖的被窝,由着宫人在她头上身上折腾,等梳好了头发,换好了衣衫,小词十分贴心的端来了早点。

以往这个时辰她还在睡梦里呢,这会儿乍然让她吃东西也没什么胃口,小词就在边上劝道:“公主还是再多吃一点吧,春耕典礼时间长,结束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结果事实证明小词说的一点都没有错,等到了地方,底下大臣早已经候在那里了,李成原作为太子站在众臣之首的位置,卢月过去站在他身边。

李成原应当比她起的还要早,走近了能看见他眼底下的青黑。

卢月心想:那些历朝历代想要谋权篡位的人也不知道咋想的,无论是做皇帝还是做太子都太辛苦了。

卢月上前微笑行了一礼。

“哥哥。”

李成原见她规矩行礼,看着倒挺像那么个样子的,心底里放心了不少。之前还总担心她只是一时好奇来凑个热闹,总怕她在春耕大典当着这么多人干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儿来。

“等会儿跟在我身后,我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要恣意妄为。”

“是。”

他两说话声音低,周围的人并不能听清,只以为是兄妹两的闲话。

不多时,胡德铨扶着皇帝来了。

底下人跪作一团,山呼万岁。

皇帝摆手,底下朝臣起身。

礼官开始宣读唱词,皇帝带领百官行过祭享先农礼,这才来到观耕台前的籍田里,面南站里。

户部尚书跪进耒,顺天府尹跪进鞭,皇帝右手秉耒,左手执鞭,前面耄老二人牵牛,旁有农夫二人扶犁,后面顺天府丞拜着青箱,户部侍郎负责播种,在礼部、太常寺、銮仪卫的六位堂官导引护驾下,在一片鼓乐赞歌声中,往返来个三回,便完成了‘三推三返’的亲耕礼。

皇帝完成后,接下来就该诸位大臣了。

籍田边设有观耕台,为的是皇帝站在上面能清楚的看到底下大臣们耕种过程。

但南帝这次却并没有要上观耕台的意思,恰好阳光暖融融的照下来,他便由胡德铨搀扶着站在田埂边,看着底下的朝臣套上耕牛,扶着犁。

卢月一介公主,并不需要向下地,她只是全程站在边上观礼,这个时候就站到了南帝的边上,与胡德铨一左一右的搀扶着皇帝。

底下南朝的大臣们扶着犁在田地里穿梭,就连太子也不能幸免。

一切本来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所以变故发生的那刻谁也没有反应过来。

一头本来套着犁头,正埋头拉犁的耕牛突然发了狂似的往前直冲,犁头被它拖拽着好远,将那位本来扶犁认真耕地的大臣拖了一个趔趄,顿时扑倒在地上。

随着一头耕牛发了狂,带动的其他的耕牛也躁动起来,将那些本该扶犁耕地的大臣吓的不轻,纷纷向田埂边跑,一时之间场面乱做一团。

耕牛在跑,人也在跑,有跑的慢的、或者不小心摔倒的,被耕牛踩踏在身上,或被耕牛的触角撞到,耳边惊呼声,嚎叫声此起彼伏。

皇帝本来就挨着田埂边上站着,眼瞅着一头发了狂的耕牛就要朝着这边而来,卢月忙伸出手臂,站在皇帝前面,“父皇你快走!”

胡德铨也急的不行,大喊着,“护驾!”

好在有銮仪卫的立刻赶来,拔刀逼退了那头横冲直撞的耕牛,这时在场地外围守的禁卫军也已赶到,皇帝并无大碍,只是乍然受到惊吓,脸色一片煞白。

田地里的耕牛还在乱窜,胡德铨在边上小心劝道:“皇上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皇帝却顾不得自己,而是将还站在自己前面早已呆愣住的卢月拥进怀里,“慕嫣不怕,没事了。”

语气温和的仿佛害怕吓着她。

卢月将脸埋进皇帝怀里,挤出几滴泪来。

“走,父皇带慕嫣先回去。”

田地里的耕牛已经发狂到在整个围场里奔跑,本来围场边的栅栏是为了圈住整个籍田,但这会儿却很明显给他们逃命增加了阻碍,明明眼前就是路,可偏偏被栅栏围着,只能绕着从远处的出口出去。

禁卫军的人分出一部分护送皇帝离开,一部分去制服田地里已经发疯了的耕牛。

卢月被皇帝揽着,匆忙往前,疾步奔走间她忽地回头看了一眼。

谢齐安被耕牛撞到在地,前蹄就要往他身上落,在这一派慌乱里,谁也没看见,本来害怕到脸色苍白的承平公主唇边却有微笑蔓延。

谢齐安,你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