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真君领燃灯命,提剑来破红水阵,大呼曰:“王变,你等不谙天时,指望扭转乾坤,逆天行事,只待丧身,噬脐何及!今尔等十阵已破八九,尚不悔悟,犹然恃强逞狂。”王天君听得道德真君如此之语,大怒,仗剑来取。道德真君剑架忙还。来往数合,王变进本阵去了。道德真君闻金钟击响,随后赶进阵中。王变上台也将葫芦如前一样打将下来,只见红水满地。真君把袖一抖,落下一瓣莲花,道德真君双脚踏在莲花瓣上,任凭红水上下翻腾,道德真君只是不理。王天君又拿一葫芦打来,真君顶上现出庆云遮盖上面,无水沾身;下面红水不能沾其步履,如一叶莲舟相似。
道德真君脚踏莲舟,有一个时辰。王变情知此阵不能成功,方欲抽身逃走,道德真君忙取五火七禽扇一扇。此扇有空中火、石中火、木中火、三昧火、人间火,五火合成;扇有凤凰翅,有青鸾翅,有大鹏翅,有孔雀翅,有白鹤翅,有鸿鹄翅,有枭鸟翅,七禽翎上有符印,有秘诀。
道德真君把七禽扇照王变一扇,王变大叫一声,化一阵红灰,径进封神台去了。
道德真君破了红水阵,燃灯回芦篷静坐。
张天君报入中军:“太师,红水阵又被西岐破了。”闻太师因赵公明有钉头七箭书事,郁郁不乐,纳闷心头,不曾理论军情,又听得破了一阵,更添愁闷。
子牙在岐山拜了二十日,七箭书拜完了。明日二十一日,要绝公明,心下甚欢喜。
赵公明卧于后营,闻太师坐于榻前看守。公明曰:“闻兄,我与你只会今日。明日午时,吾命已休!”太师听罢,泣而言曰:“吾累道兄遭此不测之殃,使我心如刀割。”张天君进营来看赵公明,正是有力无处使,只恨钉头七箭书把一个大罗神仙,只拜得如俗子病夫一般,讲什么五行道术,说不起倒海移山,只落得一场虚话!大家相看流泪。
子牙至二十一日巳牌时分,武吉来报:“陆压老爷来了。”子牙出营,迎接入帐。行礼序坐毕,陆压曰:“恭喜!恭喜!赵公明定绝今日,且又破了红水阵,可谓十分之喜。”子牙深谢陆压:“若非道兄法力无边,焉得公明绝命。”陆压笑吟吟揭开花篮,取出一张小小桑枝弓,三只桃枝箭,递与子牙:“今日午时初刻,用此箭射之。”子牙曰:“领命。”二人在帐中等午时,不觉阴阳官来报午时牌。子牙净手,拈弓搭箭,陆压曰:“先中左目。”子牙依命,先中左目。这西岐山发箭射草人,成汤营里赵公明大叫一声,把左眼闭了。闻太师心如刀割,一把抱住公明,泪流满面,哭声甚惨。子牙在岐山,二箭射右目,三箭劈心一箭。三箭射了草人,公明死于成汤营里。
闻太师见公明死于非命,放声大哭,用棺椁盛殓,停于后营。邓、辛、张、陶四将心惊胆战:“周营有这样高人,如何与他对敌?”营内只因死了公明,彼此惊乱,行伍不整。
子牙同陆压回篷,与众道友相见,俱言:“若不是陆道兄之术,焉能使公明如此命绝!”燃灯甚是称羡。
张天君开了红沙阵,里面连催钟响,燃灯听见,谓子牙曰:“此红沙阵是一大恶阵,必须要一福人,方保无虞。若无福人去破此阵,必有大损。”子牙曰:“老师用谁为福人?”燃灯曰:“若破红沙阵,须是当今圣主方可。若是别人,凶多吉少。”子牙曰:“当今天子体先王仁厚,不善武事,怎破得此阵?”燃灯曰:“事不宜迟,速请武王,吾自有处。”子牙着武吉请武王。少时,武王至篷下,子牙迎迓上篷。武王见众道人下拜,众道人答礼相还。武王曰:“列位老师相招,有何吩咐?”燃灯曰:“方今十阵已破九阵,止得一红沙阵,须得至尊亲破,方保无虞。但不知贤王果肯去否?”武王曰:“列位道兄此来,俱为西土祸乱不安,而发此恻隐。今日用孤,安敢不去?”燃灯大喜:“请王解带宽袍。”武王依言,摘带脱袍。燃灯用中指在武王前胸后背用符各印一道。完毕,请武王穿袍,又将一符印塞在武王蟠龙冠内。燃灯又命哪吒、雷震子保武王下篷。
只见这红沙阵内有位道人,戴鱼尾冠,面如铜绿,颌下赤髯,提两口剑,作歌而来:
截教传来悟者稀,玄中奥妙有天机。
先成炉内黄金粉,后炼无穷白玉霏。
红沙数片人心落,黑雾迷漫胆骨飞。
今朝若会龙虎地,纵是神仙绝魄归。
红沙阵主张绍大呼曰:“玉虚门下谁来会吾此阵?”只见风火轮上哪吒提火尖枪而来。又见雷震子保着一人,戴蟠龙冠,身穿黄服。张绍问曰:“来者是谁?”哪吒答曰:“此吾之真主武王是也。”武王见张天君狰狞恶状,凶暴猖獗,吓得战兢兢,坐不住马鞍鞒上。张天君纵开梅花鹿,仗剑来取。哪吒蹬风火轮,摇枪赴面交还。未及数合,张天君往本阵便走。哪吒、雷震子保定武王,径入红沙阵中。张天君见三人赶来,忙上台抓一把红沙,往下劈面打来。武王被红沙打中前胸,连人带马撞下坑去。哪吒踏住风火轮升起空中,张绍又发三片红沙打将下来,也把哪吒连轮打下坑去。雷震子见事不好,欲起风雷翅,又被红沙数片打翻下坑。故此红沙阵困住了武王三人。
燃灯同子牙见红沙阵内一股黑气往上冲来,燃灯曰:“武王虽是有厄,然百日可解。”子牙问其详细:“武王怎不出阵来?”燃灯曰:“武王、哪吒、雷震子三人,俱该受困此阵。”子牙忙问:“老师,几时方得出来?”燃灯曰:“百日方能出此厄。”子牙听罢,顿足叹曰:“武王乃仁德之君,如何受得百日之苦?那时若有差讹,奈何?”燃灯曰:“不妨。天命有在,周王洪福,自保无事。子牙何必着慌?今暂且回篷,自有道理。”
子牙进城,报入宫中。太姬、太妊二后忙令众兄弟进相府来问。子牙曰:“当今不妨,只有百日灾难,自保无虞。”子牙出城,复上篷见众道友,闲谈道法。
张天君进营对闻太师曰:“武王、雷震子、哪吒,俱陷红沙阵内。”闻太师口虽庆喜,心中只是不乐,只为公明被射而死。张天君在阵内,每日常把红沙撒在武王身上,如同刀割一般。多亏前后符印护持其体,真命福主,焉能得绝。
申公豹跨虎往三仙岛来,报信与云霄娘娘姐妹三人。及至洞门,光景与别处大不相同:
烟霞袅袅,松柏森森。烟霞袅袅瑞盈门,松柏森森青绕户。桥踏枯槎木,峰巅绕薜萝。鸟衔红蕊来云壑,鹿践芳丛上石苔。那门前时催花发,风送浮香,临堤绿柳啭黄鹂,傍岸夭桃翻粉蝶。虽然别是洞天景,胜似蓬莱阆苑佳。
申公豹行至洞门下虎,问:“里面有人否?”少时,有一女童出来,认得申公豹,便问:“老爷往哪里来?”申公豹曰:“报你师父,说我来访。”童子进洞:“启娘娘,申老爷来访。”娘娘道:“请来。”
申公豹入内相见,稽首坐下。云霄娘娘问曰:“道兄何来?”公豹道:“特为令兄的事来。”云霄娘娘曰:“吾兄有什么事,敢烦道兄?”申公豹曰:“赵道兄被姜尚钉头七箭书射死岐山,你们还不知道?”只见碧霄、琼霄听罢,顿足曰:“不料吾兄死于姜尚之手,实为痛心!”放声大哭。申公豹在旁又曰:“令兄把你金蛟剪借下山,一功未成,反被他人所害。临危对闻太师说:‘我死以后,吾妹必定来取金蛟剪。你多拜上三位妹子:吾悔不听云霄之言,反入罗网之厄。见吾道服丝绦,如见我亲兄一般。’言之痛心,听之酸鼻!可怜千载勤劳修炼一场,岂知死于无赖之手!真是切骨之仇。”云霄娘娘曰:“吾师有言:‘截教门中不许下山,如下山者,封神榜上定是有名。’此是天数已定。吾兄不听师言,故此难脱之厄。”琼霄曰:“姐姐,你实是无情!不为兄出力,故有此言。我姊妹三人,就是封神榜上有名也罢,吾定去看吾兄骸骨,不负同胞。”
琼霄、碧霄娘娘怒气冲冲,不由分说,琼霄忙乘鸿鹄鸟,碧霄乘花翎鸟出洞。云霄娘娘暗思:“吾妹此去,必定用混元金斗擒拿玉虚门人。反为不美。惹出事来,怎生是好?吾当亲去执掌,还有收发。”娘娘吩咐女童:“好生看守洞府,我去去就来。”娘娘跨青鸾,也出洞府。见碧霄、琼霄,飘飘跨异鸟而去,云霄娘娘大叫曰:“妹妹慢行!吾也来了!”二位娘娘道:“姐姐,你往哪里去?”云霄曰:“我见你们不谙事体,恐怕多事,同你们去,见机而作,不可造次。”
三人同行,只见后面有人叫曰:“三位娘娘慢行!吾也来了!”云霄回头看时,原来是菡芝仙妹子。问道:“你从哪里来?”菡芝仙曰:“同你往西岐去。”娘娘大喜。才待前行,又有人来叫曰:“少待!吾来也!”及看时,乃彩云仙子,打稽首曰:“四位姐姐往西岐去?方才遇着申公豹,约我同行,正要往闻兄那里去,恰好遇着,大家同行。”五位女仙往西岐来,顷刻驾遁光即时而至。
五位仙姑至营门,命旗门官通报。门官报入中军。闻太师出营迎请至帐内,打稽首坐下。云霄曰:“前日吾兄被太师请下罗浮洞,不料被姜尚射死,我姐妹特来收吾兄骸骨,如今却在哪里?烦太师指示。”闻太师悲咽泣诉,泪下如珠,曰:“道兄赵公明不幸遭萧升、曹宝收了定海珠去。他往道友洞府借了金蛟剪来,就会燃灯,交战时便祭此剪。燃灯逃遁,其坐下一鹿闸为两段。次日有一野人陆压会令兄,又祭此剪,陆压化长虹而走。此后两下不曾会战。数日来,西岐山姜尚立坛行术,咒诅令兄,被吾算出。彼时令兄有二门人陈九公、姚少司,令他们去抢钉头七箭书,又被哪吒杀死。令兄对吾道:‘悔不听吾妹云霄之言,果有今日之厄。’遗命将金蛟剪用道服包定,留与三位道友,见服如见公明。”闻太师道罢,放声掩面大哭。五位道姑齐动悲声。
太师起身,忙取袍服所包金蛟剪放于案上。三位娘娘展开,睹物伤情,泪不能干。琼霄切齿,碧霄面发通红,动了无明三昧。碧霄曰:“吾兄棺椁在哪里?”太师曰:“在后营。”琼霄曰:“吾去看来。”云霄娘娘止曰:“吾兄既死,何必又看?”碧霄曰:“既来了,看看何妨?”二位娘娘就走,云霄只得同行。来到后营,三位娘娘见了棺木,揭开一看,见公明二目血水流津,心窝里流血,不得不怒。琼霄大叫一声,几乎气倒。碧霄含怒曰:“姐姐不必着急,我们拿住他,也射他三箭,报此仇恨!”云霄曰:“不管姜尚事,是野人陆压弄这样邪术。一则也是吾兄数尽,二则邪术倾生。吾等只拿陆压,也射他三箭,就完此恨。”又见红沙阵主张天君进营,与五位仙姑相见。太师设席与众位共饮数杯。
次日,五位道姑出营。闻太师掠阵,又命邓、辛、张、陶护卫前后。云霄乘鸾来至篷下,大呼曰:“传与陆压,早来会吾!”左右忙报上篷来:“有五位道姑欲请陆老爷答话。”陆压起身曰:“贫道一往。”提剑在手,迎风大袖飘扬而来。云霄娘娘观看,陆压虽是野人,真有些仙风道骨:
双抓髻,云分瑞彩;水合袍,紧束丝绦。仙风道骨气逍遥,腹内无穷玄妙。四海野人陆压,五岳到处名高。学成异术广,懒去赴蟠桃。
云霄对二妹曰:“此人名为闲士,腹内必有胸襟。看他到面前怎样言语,便知他学识浅深。”陆压徐徐而至,念几句歌词而来:
白云深处诵《黄庭》,洞口清风足下生。无为世界清虚境,脱尘缘,万事轻。叹无极,天地也无名。袍袖展,乾坤大;杖头挑,日月明。只在一粒丹成。
陆压歌罢,见云霄打个稽首。琼霄曰:“你是散人陆压否?”陆压答曰:“然也。”琼霄曰:“你为何射死吾兄赵公明?”陆压答曰:“三位道友肯容吾一言,吾便当说;不容吾言,任你所为。”云霄曰:“你且道来!”陆压曰:“修道之士,皆从理悟,岂仗势逆行?故正者成仙,邪者堕落。吾自从天皇悟道,见过了多少逆顺。历代以来,从善归宗,自成正果。岂意赵公明不守顺,专行逆,助灭纲败纪之君,杀戮无辜百姓,天怒民怨。且仗自己道术,不顾别人修持。此是只知有己,不知有人,便是逆天。从古来逆天者亡,吾今只是天差杀此逆士,又何怨于我!吾劝道友,此地不可久居,此处乃兵山火海,怎立其身?若久居之,恐失长生之道。吾不知忌讳,冒昧上陈。”云霄沉吟,良久不语。
琼霄大喝曰:“好孽障!焉敢将此虚谬之言,惶惑众听!射死吾兄,反将利口强辩!料你毫末之道,有何能处?”琼霄娘娘怒冲霄汉,仗剑来取,陆压剑架忙迎。未及数合,碧霄将混元金斗望空祭起,陆压怎逃此斗之厄!
碧霄娘娘把混元金斗祭于空中,陆压看见,却待逃走。其知此宝厉害,只听得一声响,将陆压拿去,望成汤老营一摔。陆压纵有玄妙之功,也摔得昏昏默默。碧霄娘娘亲自动手绑缚起来,把陆压泥丸宫用符印镇住,缚在杆上,与闻太师曰:“他会射吾兄,今番我也射他!”传长箭手,令五百名军来射,箭发如雨。那箭射在陆压身上,一会儿,那箭连箭杆与头都成灰末。众军卒大惊,闻太师观之,无不骇异。云霄娘娘看见如此,碧霄曰:“这妖道将何异术来惑我等?”忙祭金蛟剪。陆压看见,叫声:“吾去也!”化道长虹,径自走了。来至篷下,见众位道友。燃灯问曰:“混元金斗把道友拿去,如何得返?”陆压曰:“她将箭来射我,欲与其兄报仇。她不知我根脚,那箭射在我身上,咫尺成为灰末。复放起金蛟剪时,我自来矣。”燃灯曰:“公道术精奇,真个可羡!”陆压曰:“贫道今日暂别,不日再会。”
次日,云霄共五位道姑齐出来会子牙,子牙随带领诸门人,乘了四不像,众弟子分左右。子牙定睛,看云霄跨青鸾而至:
云髻双蟠道德清,红袍白鹤顶朱缨。
丝绦束定乾坤结,足下麻鞋瑞彩生。
劈地开天成道行,三仙岛内炼真形。
六气三尸俱抛尽,咫尺青鸾离玉京。
子牙乘骑向前,打稽首曰:“五位道友请了。”云霄曰:“姜子牙,吾居三仙岛,是清闲之士,不管人间是非。只因你将吾兄赵公明用钉头七箭书射死。他有何罪,你下此绝情?实为可恶!此虽是陆压所使,但杀人之兄,人亦杀其兄,我等不得不问罪于你。况你乃毫末道术,又何足论?就是燃灯道人,知吾姐妹三人,他也不敢欺侮我。”子牙曰:“道友之言差矣!非是我等寻是作非,乃是令兄自取惹事。此是天数如此,终不可逃。既逢绝地,怎免灾殃?令兄师命不遵,要往西岐,是自取死。”琼霄大怒曰:“既杀吾亲兄,还敢言天数,吾与你杀兄之仇,如何以巧言遮饰!不要走,吃吾一剑!”把鸿鹄鸟催开双翅,将宝剑飞来直取。子牙手中剑急架相还。
只见黄天化纵玉麒麟,使两柄银锤冲杀过来。杨戬走马摇枪,飞来截杀。这厢是碧霄怒发如雷:“气杀吾也!”把花翎鸟一拍飞腾,云霄把青鸾飞开,也来助战。彩云仙子把葫芦中戳目珠抓在手中,要打黄天化下麒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