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明祭起金蛟剪,此剪乃是两条蛟龙,采天地灵气,受日月精华,起在空中,挺折上下,祥云护体,头并头如剪,尾交尾如股,不怕你得道神仙,一闸两段。那时起在空中,往下闸来,燃灯忙弃了梅花鹿,借木遁去了。把梅花鹿一闸两段,公明怒气不息,暂回老营。

燃灯逃回芦篷,众仙接着,问金蛟剪的缘故。燃灯摇头道:“好厉害!起在空中,如二龙绞结,落下来,利刃一般。我见势不好,预先借木遁走了。可惜把我的梅花鹿一闸两段!”众道人听说,俱各心寒,共议将何法可施。正议间,哪吒上篷来:“启老爷,有一道者求见。”燃灯道:“请来。”哪吒下篷对道人曰:“老师有请。”这道人上得篷来,打稽首曰:“列位道兄请了!”燃灯与众道人俱认不得此人,燃灯笑问曰:“道友是哪座名山?何处洞府?”道人曰:“贫道闲游五岳,闷戏四海,吾乃野人也。吾有歌为证:

贫道本是昆仑客,石桥南畔有旧宅。修行得道混元初,才了长生知顺逆。休夸炉内紫金丹,须知火里焚玉液。跨青鸾,骑白鹤,不去蟠桃飧寿药,不去玄都拜老君,不去玉虚门上诺。三山五岳任我游,海岛蓬莱随意乐。人人称我为仙癖,腹内盈虚自有情。陆压散人亲到此,西岐单伏赵公明。

贫道乃西昆仑闲人,姓陆名压,因为赵公明保假灭真,又借金蛟剪下山,有伤众位道友。他只知道术无穷,岂晓得玄中更妙?故此贫道特来会他一会,管叫他金蛟剪也用不成,他自然休矣。”当日道人默坐无言。

次日,赵公明乘虎,至篷前大呼曰:“燃灯,你既有无穷妙道,如何昨日逃回?可速来早决雌雄!”哪吒报上篷来。陆压曰:“贫道自去。”道人下得篷来,径至军前。赵公明忽见一矮道人,戴鱼尾冠,大红袍,异相长须,作歌而来:

烟霞深处访玄真,坐向沙头洗幻尘。七情六欲消磨尽,且把功名付水流。任逍遥,自在闲身。寻野叟同垂钓,觅骚人共赋吟,乐陶陶别是乾坤。

赵公明认不得,问曰:“来的道者何人?”陆压曰:“赵公明,你竟也不认得我。我也非仙也非圣,你听我道来:

性似浮云意似风,飘流四海不定踪。或在东海观皓月,或临南海又乘龙。三山虎豹俱骑尽,五岳青鸾足下从。不富贵,不簪缨,玉虚宫里亦无名。玄都观内桃子树,自酌三杯任我行。喜将棋局邀玄友,闷坐山岩听鹿鸣。闲吟诗句惊天地,静理瑶琴乐性情。不识高名空费力,吾今到此绝公明。

贫道乃西昆仑散人陆压是也。”赵公明大怒:“好妖道!焉敢如此出口伤人,欺吾太甚!”纵虎提鞭来取,陆压持剑赴面交还。未及三五回合,公明将金蛟剪祭在空中。陆压观之,大叫曰:“来得好!”化一道长虹而去。公明见走了陆压,怒气不息,又见芦篷上燃灯等昂然而坐,公明切齿而回。

陆压逃归,此非是与公明会战,实看公明形容,以便定计。

陆压回篷,与诸道友相见。燃灯问:“会公明一事如何?”陆压曰:“衲子自有处治,此事请子牙公自行。”子牙欠身。陆压揭开花篮,取出一幅书,书写明白,上有符印口诀:“依此而用,可往岐山立一营,营内筑一台。结一草人,人身上书‘赵公明’三字,头上一盏灯,足下一盏灯。自步罡斗,书符结印焚化,一日三次拜礼。至二十一日之午时,贫道自来助你,公明自然绝也。”

子牙领命,前往岐山,暗调三千人马,又令南宫适、武吉先去安置。子牙后随军至岐山,南宫适筑起将台,安排停当,扎一草人,依方制度。子牙披发仗剑,脚步罡斗,书符结印,连拜三五日,把赵公明只拜得心如火发,意似油煎,走投无路,帐前走到帐后,抓耳挠腮。闻太师见公明如此不安,心中甚是不乐,亦无心理论军情。

烈焰阵主白天君进营来见闻太师曰:“赵道兄这等无情无绪,恍惚不安,不如且留在营中。吾将烈焰阵去会阐教门人。”闻太师欲阻白天君,白天君大呼曰:“十阵之内无一阵成功,如今若坐视不理,何日成功?”遂不听太师之言,转身出营,走入烈焰阵内。钟声响处,白天君乘鹿大呼于篷下。燃灯同众道人下篷排班,方才出来,未曾站定,只见白天君大叫:“玉虚门下,谁来会吾此阵?”燃灯顾左右,无一人答应。陆压在旁问曰:“此阵何名?”燃灯曰:“此是烈焰阵。”陆压笑曰:“吾去会他一番。”作歌而出:

烟霞深处运玄功,睡醒茅芦日已红。翻身跳出尘埃境,肯把功名付转篷,受用些明月清风。人世间,逃名士,云水中,自在翁。跨青鸾游遍山峰。

陆压歌罢,白天君曰:“尔是何人?”陆压曰:“你设此阵,阵内必有玄妙处。贫道乃是陆压,特来会你。”天君大怒,仗剑来取。陆压用剑相还,未及数合,白天君往阵内便走。陆压不听钟声,随即赶来。白天君下鹿上台,将三首红幡招展。陆压进阵,见空中火、地中火、三昧火,三火将陆压围裹居中。他不知陆压乃火内之珍,离地之精,三昧之灵。三火攒绕,共在一家,焉能坏得此人?陆压被三火烧有两个时辰,在火内作歌曰:

燧人曾炼火中阴,三昧攒来用意深。

烈焰空烧吾秘授,何劳白礼费其心?

白天君听得此言,细心看火内,见陆压精神百倍,手中托着一个葫芦。葫芦内有一线毫光,高三丈有余,上边现出一物,长有七寸,有眉有目,眼中两道白光反罩将下来,钉住了白天君泥丸宫。白天君不觉昏迷,莫知左右,陆压在火内一躬:“请宝贝转身。”那宝贝在白礼头上一转,白礼首级早已落下尘埃,一道灵魂往封神台去了。

陆压收了葫芦,破了烈焰阵。方出阵时,只见后面大呼曰:“陆压休走!吾来也!”落魂阵主姚天君跨鹿持锏,面如黄金,海下红髯,巨口獠牙,声如霹雳,如飞电而至。燃灯命子牙曰:“你去唤方相破落魂阵走一遭。”子牙急令方相:“你去破落魂阵,其功不小。”方相应声而出,手提方天画戟,飞步出阵大喝曰:“那道人,吾奉将令,特来破你落魂阵!”更不答话,一戟就刺。方相身长力大,姚天君招架不住,掩一锏,往阵内便走。方相耳闻鼓声,随后追来。赶进落魂阵内,见姚天君已上板台,把黑沙一把撒将下来,可怜方相哪知其中奥妙,大叫一声,顷刻而绝,一道灵魂往封神台去了。

姚天君复上鹿出阵,大呼曰:“燃灯道人,你乃名士,为何把一俗子凡夫枉受杀戮?你们可着道德清高之士来会吾此阵。”燃灯命赤**:“你当去矣。”赤**领命,提宝剑作歌而来:

何幸今为物外人,都因夙世脱凡尘。

要知生死无差别,开了天门妙莫论。

事事事通非事事,神神神彻不神神。

目前总是常生理,海角天涯总是春。

赤**歌罢,曰:“姚斌,你前番将姜子牙魂魄拜来,吾二次进你阵中,虽然救出子牙魂魄,今日你又伤方相,殊为可恨!”姚天君曰:“太极图玄妙也不过如此,今已做吾囊中之物。你玉虚门下神通,虽高不妙。”赤**曰:“此是天数,该是如此。你今逢绝地,性命难逃,悔将何及?”姚天君大怒,执锏就打。赤**口称:“善哉!”招架闪躲。未及数合,姚斌便进落魂阵去了。赤**闻后面钟声,随进阵中,这一次乃三次了,岂不知阵中厉害?赤**将顶上庆云一朵现出,先护其身,又将八卦紫寿仙衣明现其身,光华显耀,使黑沙不沾其身,自然安妥。

姚天君上台,见赤**进阵,忙将一斗黑沙往下一泼。赤**上有庆云,下有仙衣,黑沙不能侵犯。姚天君大怒,见此术不应,随欲下台,复来战争。不防赤**暗将阴阳镜朝姚斌劈面一晃,姚天君便撞下台来。赤**对东昆仑再打稽首曰:“弟子开了杀戒。”提剑取了首级。姚斌一道灵魂往封神台去了。赤**破了落魂阵,取回太极图,送还玄都洞。

闻太师因赵公明如此,心甚不乐,懒理军情,不知二阵主又失了机。太师闻报破了两阵,只急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顿足叹曰:“不期今日吾累诸友遭此灾厄!”忙请两阵主张、王两位天君。太师泣而言曰:“不幸奉命征讨,累诸位道友受此无辜之灾。吾受国恩,理当如此,众道友却是为何遭此惨毒,使闻仲心中如何得安!”又见赵公明昏乱,不知军务,只是睡卧,尝闻鼻息之声。古云“神仙不寝”,乃是清净六根,如何今已六七日,只是昏睡。汤营乱纷纷计议不一。

子牙拜得那赵公明元神散而不归,但神仙以元神为主,游八极,任逍遥,今一旦被子牙拜去,不觉昏沉,只是要睡。闻太师心下甚是着忙,自思:“赵道兄为何只是睡而不醒,必有凶兆!”闻太师愈觉郁郁不乐。子牙在岐山拜了半月,赵公明越觉昏沉长睡,不省人事。太师入内帐,见公明鼻息如雷,用手推而问曰;“道兄,你乃仙体,为何只是酣睡?”

公明答曰:“我并不曾睡。”二阵主见公明颠倒,谓太师曰:“闻兄,据我等观赵道兄光景,不是好事,想有人暗算他的。取金钱一卜,便知何故。”闻太师曰:“此言有理。”便忙排香案,亲自拈香,搜求八卦,闻太师大惊曰:“术士陆压将钉头七箭书,在西岐山要射杀赵道兄,这事如何处?”王天君曰:“既是陆压如此,吾辈须往西岐山,抢了他的书来,方能解得此厄。”太师曰:“不可。他既有此意,必有准备,只可暗行,不可明取。若是明取,反为不利。”闻太师入后营见赵公明曰:“道兄,你有何说?”公明曰:“闻兄,你有何说?”太师曰:“原来术士陆压,将钉头七箭书射你。”公明闻得此言,大惊曰:“道兄,我为你下山,你当如何解救我?”闻太师这一会神魂飘**,心乱如麻,一时间走投无路。张天君曰:“闻道兄不必着急,今晚命陈九公、姚少司二人借土遁暗往岐山,抢此了书来,大事可定。”太师大喜。

燃灯与众门人静坐,各运元神。陆压忽然心血**,道人不语,掐指一算,早知其意。陆压曰:“众位道兄,闻仲已察出原由,今着二门人去岐山抢箭书。箭书抢去,吾等无生,快遣能士报知子牙,须加防备,方保无虞。”燃灯随遣杨戬、哪吒二人:“速往岐山报知子牙。”哪吒蹬风火轮先行,杨戬在后。风火轮去得快,杨戬的马慢便迟。

闻太师着赵公明二位徒弟陈九公、姚少司去岐山抢钉头七箭书。二人领命,速往岐山。时已是二更,二人驾着土遁在空中,果见子牙披发仗剑,步罡拜斗于台前,书符作法念咒而发遣。正一拜下去,早被二人往下一坐,抓了案上箭书,似风云而去。子牙听见响,急抬头看时,案上早不见了箭书。子牙不知何故,自己沉吟。正忧虑之间,忽见哪吒来至。南宫适报入中军,子牙急令进来,问其缘故。哪吒曰:“奉陆压道者命,有闻太师遣人来抢箭书。此书若是抢去,一概无生。今着弟子来报,令师叔预先防御。”子牙听罢,大惊曰:“吾方正行法术,只听一声响,便不见了箭书,原来如此。你快去抢回来!”哪吒领命,出得营来,蹬风火轮便起,来赶此书。

杨戬马徐徐行来,未及数里,只见一阵风来,甚是古怪:

骨碌碌如同虎吼,哗啦啦猛兽咆号。

扬尘播土逞英豪,搅海翻江华岳倒。

损林木如同劈砍,响时节花草齐凋。

催云卷雾岂相饶,无影无形真个巧。

杨戬见其风来得异怪,想必是抢了箭书来。杨戬下马,连忙将土草抓一把,往空中一撒,喝一声:“疾!”坐在一边。正是先天秘术,道妙无穷,保真命之主,而随时响应。

陈九公、姚少司二人抢了书去,大喜,见前面是老营,落下土遁来。见邓忠巡外营,忙忙报入。二人进营,见闻太师在中军帐坐定,二人上前回话。太师问曰:“你等抢书一事如何?”二人答曰:“奉命去抢书,姜子牙正行法术,等他拜下去,被弟子乘空将书抢回。”太师大喜,叫二人将书拿上来,二人将书献上。太师接书一看,放于袖内,便曰:“你们后边去回复你师父。”二人转身往后营正走,听得脑后一声雷响,急回头不见大营,二人站在空地之上。二人如醉如痴,正疑之间,见一人白马长枪,大呼曰:“还吾书来!”陈九公、姚少司大怒,四口剑来取。杨戬急挺枪相迎。

夤夜交兵,只杀得天惨地昏,枪剑之声不能断绝。正战之间,闻空中风火轮响。哪吒听得兵器交加,落下轮来,摇枪助战。陈九公、姚少司哪里是杨戬敌手,况又有接战之人。哪吒奋勇,一枪把姚少司刺死,杨戬把陈九公胁下一枪。二人灵魂俱往封神台去了。

杨戬问哪吒:“岐山一事如何?”哪吒曰:“师叔已被抢了书去,着吾来赶。”杨戬曰:“方才见他二人借土遁,风声古怪,吾想必是抢了书来。吾随设一谋,仗武王洪福把书诓了过来。又得道兄协助,可喜二人俱死。”杨戬与哪吒复往岐山来见子牙。二人行至岐山,天色已明。有武吉报入营中。子牙正纳闷时,只见来报:“杨戬、哪吒求见。”子牙命入中军,问其抢书一节,杨戬把诓设一事说与子牙。子牙奖谕杨戬曰:“智勇双全,奇功万古!”又谕哪吒:“协助英雄,赤心辅国。”杨戬将书献与子牙,二人回芦篷。

子牙日夜用意提防,惊心提胆,又恐来抢。

闻太师等抢书回来报喜,等得第二日巳时不见二人回来,又令辛环去打听消息。少时辛环来报:“启太师,陈九公、姚少司不知何故,死在中途。”太师拍案大叫曰:“二人已死,其书必不能返!”捶胸跌足,大哭于中军。只见二阵主进营,来见太师,见如此悲痛,忙问其故。太师把前事说了一遍,二天君不语,同进后营见赵公明。公明鼻息之声如雷。三人来至榻前,太师垂泪叫曰:“赵道兄!”公明睁目见闻太师来至,就问抢书一事。太师实对公明说曰:“陈九公、姚少司俱死。”赵公明将身坐起,二目圆睁,大呼曰:“罢了,悔吾不听吾妹子之言,果有丧身之祸!”太师只吓得浑身汗出,无计可施。公明叹曰:“想吾在天皇时得道,修成玉肌仙体,岂知今日遭殃,反被陆压而死?真是可怜。闻兄,料吾不能再生,今追悔无及。但我死之后,你将金蛟剪连吾袍服包住,用丝绦缚定。我死,云霄诸妹必定来看吾之尸骸,你把金蛟剪连袍服递与她们。吾三位妹子见吾袍服,如见亲兄。”道罢,泪流满面,猛然一声大叫曰:“云霄妹子!悔不听你之言,致有今日之祸!”言罢,不觉哽咽,不能言语。

闻太师见赵公明这等苦切,心如刀绞,只气得怒发冲冠,钢牙锉碎。当有红水阵主王变见如此伤心,忙出老营,将红水阵排开,径至篷下,大呼曰:“玉虚门下谁来会吾红水阵也?”哪吒、杨戬正在篷上回燃灯、陆压之话,又听得红水阵开了,燃灯只得领班下篷,众弟子分开左右。只见王天君乘鹿而来。

燃灯命:“曹道友,你去破阵走一遭。”曹宝曰:“既为真命之主,安能推辞?”忙提宝剑出阵,大叫:“王变慢来!”王天君认得是曹宝散人,王变曰:“曹兄,你乃闲人,此处与你无干,为何也来受此杀戮?”曹宝曰:“察情断事,你们扶假灭真,不知天意有在,何必执拗!想赵公明不顺天时,今一旦自讨其死。十阵之间,已破八九,可见天心有数。”王天君大怒,仗剑来取,曹宝剑架忙迎。步鹿相交,未及数合,王变往阵中就走。曹宝随后跟来,赶入阵中。

王天君上台,将一葫芦水往下一泼,葫芦振破,红水平地涌来。曹宝被水一点沾身,四肢化为血水,只剩道服丝绦在,四股皮肉化为津,一道灵魂往封神台去了。

王天君复乘鹿出阵,大呼曰:“燃灯甚无道理!无辜断送闲人。玉虚门下高明者甚多,谁敢来会吾此阵?”燃灯命道德真君:“你去破此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