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公子不见了!

云府上下对此事讳莫如深,他们不敢多做猜测,更不敢议论什么。

久而久之,人们几乎忘了曾有此人的存在。

关于此人的一切痕迹都被抹去,好似一切都未曾发生。

然而,既然来过,总归是有痕迹留下的。

“二小姐,今日奴婢在假山后捡到了这个。”

我抬眼看去,心里一震。

虽不曾亲眼见过那人戴着面具的模样,却也猜得出他便是面具的主人。

“带我去一趟吧。”

“嗯!”禾秀红了眼眶。

故地重游,抬头再看那巨石,雕刻在上面的飞虫好似又生动了几分。

我沿着山走上一圈,突然想起了什么。

“随我去一个地方。”我边往前走,边吩咐道。

又是那条小路,却分明有所不同。一路上枝繁叶茂、绿草盈盈,我嗅着芬芳,却是情绪低落。

禾秀的情绪反倒很是高昂,她一路叽叽喳喳,兴奋异常,“云汐小筑,那日夜里奴婢看得不甚清晰。原来云府竟有这样别致的小院,简直是世外仙境呢。”

我望着满院奇花异草说:“从前,它不似这般热闹。”

“嬷嬷,我来看你了。”我轻声唤道。

“既然到了,便进来坐吧。”阿令倚在门口,招手回应。

多日不见,阿令苍老了许多。

“这院子如何变了?”

“向来如此啊,只不过上回你来是夏天,这回却是冬天。我这院里的花草皆是夏衰而冬盛。”阿令将我又一次上下打量了一番,“倒是你,每回见你都同从前不一样。”

我笑了笑,问道:“嬷嬷看我这次哪里不一样了?”

阿令顿了顿,答非所问:“哪哪都不似从前了。”

“嬷嬷,我此次前来是……”

阿令打断了我,问道:“你是想问苏公子之事吧?”

果然是旧识!阿令应是唯二知道慕楠真实身份之人吧?

阿令再一次猜出了她我的心事,“我并不了解他,更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不过,我与他也算得上旧识。”

“怎讲?”

“我二十岁那年,他初来此院,三年前他再次来访,数日前亦来过一次,匆匆三面而已。”

“他将此物遗留在此院不远处。”我将面具示于阿令的眼前。

“是我逼他将面具摘下,”阿令陷入了沉思,良久,她再次开口,“我说须得见了他的庐山真面目才愿告诉他一些事情。”

“他向你打探何事?”

“无可奉告!”阿灵快速看了我一眼,“现在已不再重要,反正他已经消失了,不是吗?”

我还想追问下去,却见阿令已摆出了送客的姿态。

“我倦了!你请回吧!”

我极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地走出茅草屋。

院内,禾秀正认真地端详着那些花草,有人经过都不曾发觉。

我轻轻地拍了拍禾秀的肩膀。

禾秀惊了一下,差点跳起来。

“哎呀,我刚才好似被这花给吸进去了。”

“回去吧。”我径直地向门口走去。

“二小姐,”禾秀叫住了我,满面兴奋地说道,“我娘亲曾向我讲过:传闻上古时期曾存在一种花,那花有勾魂摄魄之力。适才我看那花感觉自己的魂都被勾走了。莫非这便是传说中的那种奇花?”

“是吗?”

我俯下身去再次看那花,恍然中,似看到一个稚童正欢快地向她奔来。

“嬷嬷,来了一位叔叔。”

“嬷嬷,来了一位叔叔。”

我蓦然惊起,迅速地环视四周。但见庭院之中除了她与禾秀,唯有花草,哪里寻得见稚童的身影?

“二小姐,奴婢好似听到娘亲在呼唤。奴婢想家了。”

禾秀抹了把眼泪。

我想调笑她一句,“你这忧伤来得有些莫名其妙”,然而,禾秀眉眼间的愁苦却不似在装腔作势。

“好,你打点一下行囊,明日一早便可回去。我让李海取些银子给你。”

禾秀不在的日子,我变得愈发寂寞。只因这世上愿意主动同我聊起慕楠之人,唯有禾秀一人而已。

慕楠走了,留给我的却并不是平静,而是更难以梳理清楚的思绪。

那些或被捡起来,或被暂时丢掉的记忆,虽无影无踪,却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我当下的一切。

我曾以为那些由碎片化记忆拼凑起来的过往于我是沉重的枷锁,我曾以为若想寻得解脱唯有强制性遗忘,然而,我既做不到遗忘,也难以寻找到完整的记忆。

我命人将所有帷幔拉得严严的,我置身于暗淡与混沌中,独自想着心事。

“二小姐,奴婢回来了。”

是禾秀。

“回来便好,此行可解了你思乡之情?”

我的心情变得明媚了一些。

“嗯,奴婢已为娘亲办理好后事。”

隔着帷幔,我们看不到彼此的神情,这样也免去了情绪难以相通的尴尬。帷幔内外,一个震惊莫名,一个悲凉无尽!

原来那日禾秀在花下“聆听”到的来自亲人的呼唤竟是真的!这便是所谓灵犀相通吗?

倘若如是,那日我在花下“看到”的那个稚童又是谁呢?

我愣怔半晌,方才开口道:“请节哀!”

“二小姐,娘亲命我多给您磕几个头。”

帷幔外响起砰砰砰的砸地之声。

我赶紧起身走出去,却见禾秀已将额头磕得通红。

“快快起身,你这是为何?”

禾秀抬头,泪盈于睫:“奴婢娘亲也曾在府内当差,那日,我娘亲不小心撞翻了送给老爷的饭食,被管家百般责难,是如夫人挺身而出为我娘亲解了围。我娘亲对如夫人的善意感念至今。”

我听懂了,禾秀口中的如夫人是指她的母亲云阮氏。

禾秀继续说道:“奴婢娘亲说二小姐和如夫人皆是良善之人,从前她受了如夫人的恩惠得以免受责罚,如今奴婢承蒙您的恩惠做了掌事的大丫鬟。娘亲临走前特意叮嘱奴婢:您是我的贵人,我这一生都不可辜负于您!”

我的内心被一种情绪充盈着,我好想哭,想淋漓尽致地哭一场。

为禾秀的这番感恩之词,也为自己与母亲曾受过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