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随风而舞

花脸和老驴早就开始私下对眯眼表示不满,他们不止一次表现在言谈举止上,他们也抱怨眯眼。比如,眯眼吃饭不洗碗,就算是洗个碗,别人还要洗上第二遍,他从来不打扫卫生,他随地吐痰,烟头四处乱扔,还有,老板在的时候,给老板购买的食物,眯眼每天夜里都要悄悄地起来到厨房里去寻找点什么吃的,早晨,他必然要打个鸡蛋冲水喝,当大伙中午开饭时,他又要去给自己做个油煎蛋,干活时,他不小心把哪儿整坏了,他容不得别人说,有时根本不认账,可是别人一不小心把哪儿整坏了,他不但满世界的说,还当众说这个人万事不足,败事有余,好像他干非常好一样。

当老板们走后,大家开始自带食物,开始,花脸、老驴眯眼从家里带东西来,在这边的做饭,三个人合伙吃。可是眯眼今天带三个辣椒,下个班带两个土豆,带来的不够自己吃的。不过两三次,花脸和老驴就不满了,他们俩于是到饭馆吃饭,不再合伙了。

呵呵,都是一群小心眼的家伙。

花脸走后,老驴再也无法容忍眯眼的种种不是了,于是他提出换人。

最让老驴生气的是,有一次,眯眼把老驴放在冰箱里的面粉给吃了,老驴也许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不过,当他找不到面粉时,却看到眯眼在做面食,老驴就有些疑心了,他问眯眼面粉是谁的。

“嗯,我放在冰箱里的面粉谁吃了?”

“不知道,这面粉是我自己带的。”

眯眼毫不在意的说道,他从来不会为撒谎而脸红,他理所当然的认为,既然你把东西放在冰箱里,那我就可以吃了,而且我还不承认,你未必就能查出我来。问题是,如果不是他,那就是我们班上吃了,我们早就为这个班没有洗碗,那个班没有收拾灶具而私下抱怨呢,而且,我们班上的人,只有虾皮喜欢面食,那几天,我和老蔫特冷淡他,他并没有在厨房做饭,第二天,老驴问虾皮动了他的面粉没有。虾皮先是一愣,然后摇摇头。

这事很快就传开了,我们不断地回忆,证实眯眼根本就没有带过面粉,面粉自然是眯眼吃了,后来眯眼也承认了。

老驴终于发火了。

“你吃了就吃了,干嘛不承认。”

虾皮有点幸灾乐祸的说道:“幸亏问了我,不然,这黑锅还不是我背了。”

“眯眼哪里是人吗。”

我嘿嘿笑,老驴也尝到给他的苦果了。嗯,其实这也不算是苦果,只是一个没有诚信的家伙玩的小把戏而已,可是你一直要和这样的家伙打交道,你也难免泄气。

“这样吧,从今天起,我和虾皮一个班,如果我们班上丢东西,我负全部责任。”

在正式商量调班的会上,在几种方法都被否决后,老驴在会上信誓旦旦。

我没有想到老驴会这一手,我只是担心他把眯眼弄到我们班上,可是话说到这儿,我也无话可说了。我又从起点回到了起点。我又和眯眼一个班了。我也表示了不满。我立即提议,干脆只要眯眼来上晚班得了,我们白天都两个人。

眯眼满脸通红。

我第一次发现,这小子还要面子,也有下不了台的时候,他脑子一定转不弯来,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有人只让我上夜班,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可是眯眼火了。

“你又不是领导,你说了不算,不行,我就要白天来。”

“那好,我晚上来。”

我立刻说,我正后悔将好事平白无故给了眯眼。

没有想到,老驴也会将他扫地出门。

“看看你,你把这种好事给眯眼,他还不领情。”

虾皮追出来给我说,我笑。

“他脑子没有转过弯来。”

第二天,眯眼找到我说,不行,我还是只晚上来吧,可是,对不起,不行了。再说了,我又不是领导,你说是吧,哈哈。

我很惊奇老驴会做出这样的反应,不过出于我对眯眼的了解,我以为他只是由于无法忍受眯眼的种种恶习才这么做的,可是没有几天,我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我越来越多心了,可是不管怎么说,我是一个愚蠢的家伙。

虾皮突然有几天没来上班,眯眼四下打听了一下,很快便知道了,花脸给虾皮找了个活干,去接车的活,将新车接上看到一千多公里的外地去,他现在接车去了。

虾皮打电话给老驴,老驴打电话给我,让老蔫去接虾皮的班。

“你怎么不直接打听老蔫,干嘛让我通知。”

我问,老驴在电话里一脸不耐烦。

“让你通知,你通知就行了。”

虾皮认为这是天经地义之事,这其间,他在老蔫家门前来回走了四五趟,每次都看到了老蔫,可是他一句都没提,他就这样走了。

他以为他是谁。

我决定针锋相对。我是说,如果我再不做点表示,他们可真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如果老驴把老蔫要过去,虾皮回来,他们不让老蔫回来,他们班上就三个人,我们这边可就我和眯眼了,这座院子如此的偏僻,晚上已进来几次贼了,不然要这么多的人干什么。如果真是出点事,再来一次裁员什么的,就是我和眯眼了。我早已是打击对象,这家伙是不是太冤了点,如果真像他说说的,他们曾是一伙的话。

我不得不佩服老驴的聪明,不管做什么事情,他总能一步步地达到目的。这小子真是不简单。他踢出眯眼,然后把老蔫拉走,这样他们三个人一个班,而我只能和眯眼了,我真是想笑,我千方百计不和眯眼一个班,最终还是和眯眼搅在一起,看来这就是命运。这倒霉的事情看来只能忍受了。

眯眼,这家伙真是所有人的梦魇。我真是怕了这个家伙。

眯眼依旧还是那个样子,他似乎从来不长记性,不过这回我学聪明了。我视而不见,我也不准时来,我故意晚到十几分钟,我也不打扫卫生,我不会再嚷嚷,表现自己纯粹是一位愚蠢的混蛋来了。

“老驴,虾皮给自己挣钱去了,他这几天的工资得扣下来,我们几个平分吧。”

这天,我在大厅里给老驴说,我已不怕得罪人了,再说,这也是老蔫和眯眼的意思,他们也不满呢。既然允许他们不满意,我干嘛不说呢。

嗯,上帝创造了世界,可不是让哪个人为所欲为的,魔鬼却挑唆世上的所有人,让他们为所欲为。

老驴看着我,倒很惊奇我会这么说话。

“别问我,我又不是领导。”

老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甚至一脸天真,这小子遇事总是这张嘴脸,平时他让别人干这干那,生怕别人不听他的,可是遇到事,他马上换上另外一副嘴脸。看了真叫人腻味。

“怎么不问你,你不是把人调来调去。”

我冷笑,既然翻脸,就不怕人。

“我怎么调的。”

“唉,不是你打电话让老蔫去顶虾皮的班了,虾皮见了老蔫都不说。”

老驴不吭声。他不知道说什么,他向来不善于与人争辩。

“你说说,你们在玩什么猫腻。”

大厅里长时间沉寂下来,老驴不说话,他给你的意思是,我不理你,你这人不可理喻。

算了,适可而止吧,到发工资时,再说吧,我心中充斥着怒气,一股很大的怨气。

我常常为自己无法抑制自己的脾气而付出代价。许多的时候代价惨痛。

虾皮很快就来上班了,正如我预料的,虾皮不让老蔫回到我们班上。

“你就在这个班,如果我有事,也不用把人调来调去了。”

“县长说,这几天你的工资要扣下来。”

“是经理叫我去的,他想扣,让他去找经理。”

我听到这话笑了,我不能不笑,这小子又在扯虎皮做大旗了。他是想吓唬谁,对不起,这一次不行。

“如果他想让我问经理,我会问的。”

我恨恨的说,我相信,就算经理让他去,经理也会同意将这边的工资给扣除了,何况这小子多少次假传圣旨了。

“如果像他这么说,花脸也是经理让他去的,他是不是可以在这边再拿份工资。”

“如果这样,我们都出去找活干,也在这边白拿份工资。”

我纯粹给自己找事,我给混账的逻辑找一个荒谬的结果。

我知道,我对最近发生的事还是有些耿耿于怀。我下决心较真了。不过,我知道我是个胆小鬼,不到万不得已,我真不会和哪个混蛋发生冲突的。

过了两天,眯眼开始嘟囔了,这样不行吧,如果咱们班上丢了东西,这算谁的,咱们本来三个人,现在就两个人了,你说说,真丢了东西,这是谁的责任。

“你问问虾皮吗,我们从来没有说过,两人够了。”

我也担心,真丢了东西,又让他们找到把柄了。我看着眯眼,突然想笑,我们两个真的又搅到一块了,现在又是说又是聊的,不得不面对彼此腻味的面孔。老驴他们一定在看笑话吧。

不过这回儿我不傻了,我要和眯眼和平共处,对,就是和平共处。

我不得不面对人生之难。我是说,既然我不喜欢眯眼,眯眼也看我不顺眼,我们闹翻了。已有三四个月不好好说话,可是突然有一天,眯眼不但和我说起话来,还把他带的吃的留给我,不由分说的,你甚至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更不用说一句感谢的话了。

再没有比这尴尬的时候,我甚至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只好拿着,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我下定决心不和他说一句话,不和眯眼来往,甚至连表面的敷衍都懒得去做,可是突然有一天,他把他的食物留给我时,我真是不是滋味。

“好了,你别给我留,我呆会出去吃。”

我是说,我和老蔫中午玩牌,老蔫把我带的饭菜吃了,还好,我还带了挂面,还有咸菜,我凑合一顿就算是了,我也实在舍不得出去吃,当然我打心里不愿意接受眯眼的任何好处。

“我已给你留着了。”

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走进厨房,一眼便看到眯眼留的菜了,我想看不见都不行。而我不愿意和他在一起吃饭就是这个原因,避免尴尬。

可是这下可好,我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再见到眯眼时,我还不得不感谢他,说他菜留的太多了。我真是的虚伪的家伙,他的菜我一动不动,可是我还要说感谢的话。

那一瞬间,我面红耳赤,我想着,我一面吃着眯眼的菜,一面说他的坏话,这算什么事,这是什么人了。我如果真是这样,我才是一个大混蛋呢。

我不过把那菜拨了一下,好让他知道,我领了他的情了,我很尴尬,我是说,我如果不动一下,我这人是不是更差劲。

我真是怕碰到这种事,我向来也怕碰到这种事,人情,不骗你,可是你怕什么,你就碰到什么。

这混蛋的人情,可是人生没有人情不行,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我还不得不领情。

看来我连老驴都不如,老驴还要被眯眼一碗面片给打发了呢。

眯眼终于向虾皮提出我们担心的事情。

“唉,虾皮,我们班上两个人不行吧。”

这天早晨,眯眼见到虾皮,他冲着我说,于是我只好问虾皮。

“就是,虾皮,我们班上两个人不行吧,如果丢了东西,这算谁的。”

我没有想和他吵架。

“哎,你们班上两个人不行,我们班上两个人就行了。”

虾皮直接嚷嚷起来了,他倒冲着我发火了。

“哎,你可别这么说,当初可是老驴分的班,他自己说的,他们班上两个人,丢了东西他负责,我们班上谁都没有说。”

我要把事情说清楚,并不是我说我们班上两个人就可以,现在你们把眯眼踢出来了,又把人抽回去,这算什么。

“反正我们两个不行,我们得重新分班。”

“如果让我们两个值也行,丢了东西可别找我们。”

眯眼这家伙问题胡说,真丢了东西,你想躲都躲不掉。

“行、行、行,我到你们班上,行了吧。”

“谁来都行。”

我想这事情就过去了,没有想到他一脸阴沉,竟提出一件事。虾皮一脸阴沉,不高兴。

“行了,县长,”他说:“我知道你为了传真机的事,故意找我的事。”

传真机?一提这事,我就火得要命,知道吗,传真机坏了,老驴和虾皮一口咬定,是我整坏的,还告到经理那里。因为我是最后一个动的传真机,也就是说,我最后动过,老驴再用时传真机就不行了。虾皮问我怎么回事,我说我之后,花脸还动过。

这原本是一笔糊涂账,可是老驴把这事算到我头上,还捅到经理那儿,说我弄坏的。

那天,我已在家休息了,老驴一个电话过来,让经理找我有事,我屁颠屁颠的跑来,可是经理不在。老驴见了我满脸堆笑,不是问我住在哪儿,就是问我闲着干啥,我一看他那么和气,就知道他在背后捣鬼了。如果一个人对你无缘无故的笑,你可要小心了。

“如果你有事,你给经理打个电话,经理找你,可能是为了传真机的事。”

在说了近两个小时的废话之后,老驴说。

我忙给经理打电话,我知道结果,果然,经理很不高兴,也不听我解释,我只好背了这个黑锅,这种混账事情原本也解释不清楚。我是说,我已非常小心,我生怕摁错一个键,平常没事时更是躲得远远地,碰都不碰传真机一下。

其实那东西不过几个键而已,并不是什么高科技。

从这以后,经理也不让我发那该死的传真了。事后眯眼给我说,这是老驴想出的招,他想让你扔下一千多块钱,将传真机背回家去。这之前,老蔫几次提醒我小心,说老驴要用传真机说事了,你以后少碰,我也很小心了,可是我能怎么办?我不过是在花脸不再的时候才发一两回,平时根本碰都不碰。

我不知道眯眼说的是不是真话,我也不清楚这是不是假话,我已不想去猜测了。

“好了。”

我说,我这个人反应迟钝,我很容易就被击怒,一怒就咆哮,我是咆哮帝,我常为一点小事生气,事后又不长记性。我动不动就授人以柄。

“你们做的什么事,你们心里清楚。”

“清楚什么,传真机的事是老驴捅到经理那儿去的,我在场可是一句话都没有说,相反被经理骂了一堆****,你说,我做了什么。”

虾皮直接叫屈,这倒让我相信了老蔫和眯眼说的话不是空穴来风了。

“行了,你以为我不知道。”我说:“你不是要把我往死里整吗,你整呀。”

我一开口,我就后悔,我说这个干什么,我不是没事找事吗。

“哼,我整你,你以为你是谁,你*配我整。”

我笑,我心中怒极,就差一点在他那张嘴脸上抡上一拳,不过如果没有老婆孩子,恐怕真是很难说了。这混蛋,我要是个人物,你巴结还来不及呢。正因为我不是人物,你才整呢。你小子倒是个人物,可是你只会欺软怕硬。

我们争吵了一架,以后见面都有几天不说话,这下我知道,我已把话挑明了,这下真的把老驴、花脸、虾皮给得罪完了。

黎工突然来到院子来了,他找老驴,真不凑巧,那天不是老驴的班,恰巧是我和眯眼。我见了黎工,我一脸兴奋,我屁颠屁颠跑去开门,眯眼也迎了出来。

“黎工。可把你等到了。”

我一边陪着他走,一边小心的说:“有件事要麻烦你一下。”

“什么事。”

黎工看来混的不错,西装革履,皮鞋闪光,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

“呵呵,那天你给我打的那张条子,我不小心弄丢了,你看,能不能给我补一张,不然经理那里我不好说。”

我心中没底,我低声下气。我知道这事不好办,如果黎工拒绝,我真不知怎么办,我寻思应该怎么说才好……,我应该……。这时,该死的眯眼开口了。

“别补了,那条子没丢,老驴给收起来了。”

我不相信,我看着眯眼。

“不会吧。”

“真的,那天我和老驴收拾桌子,他把那张条子看了一眼,放进他的包里。”

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我不知再说什么。

在送黎工出门时,黎工问这该死的项目什么时候动工,对此,我说不出一二三来、临走,他说:“如果那张条子丢了,我再给你补一张。”

“好,好,谢谢你了。”

我知道,那张条子,我不用补了。

我很寂寞,我回到大厅,眯眼给我解释那张条子怎么到了老驴手里,当时谁在场云云。我呢,我懒得理他。

这么多年,我承认我做人很失败,我承认我活的窝囊。我没有交上几个朋友,我的朋友越来越少,我对朋友一无所用,也没有多少人愿意将我当成朋友,我承认我是个平庸之辈,我知道我很讨人嫌。可是我不至于让老驴如此的整吧,我和这家伙交往了十多年了,抬头不见低头见,没有想到一点交情都没有。不过,我还是想笑,老驴这家伙能做出来这事,让我很服气。

我很无奈,可是这混蛋的世界就是让你时时感到无奈吧,当然,这个世界也不可能让任何一个混蛋为所欲为。

认识到这一点,我很高兴。

在和虾皮争吵两天后,我去接班,虾皮神秘地把眯眼叫了出去,我知道又有什么事要发生了。下午,虾皮出去揽活,眯眼问我,这家伙就是爱打听。可是,你身边缺少这样一个人还真是不行。

“你昨天和老驴吵架了。”

“没有。”

我和老驴吵架,我疯了。在得罪一个混蛋之后,我还会得罪另外一个。

“那,虾皮怎么说,你和老驴吵架了,老驴要和经理说说,不让你干了,让你回家去。”

嗯,他们把你整得够呛,倒头来还是你的不是。

“这帮家伙有完没完。”

我真想破口大骂一顿,不过我没有吭声,我所有的本事只是叫骂两声,现在连骂的心思也没了。

“有什么办法,随他们整吧。”

我和老驴十多年的同事了,对他我自有一套自己的看法,我是说,他即便是管理人员时,也只是一个混蛋而已民,他除了能写写画画,我真看不出他还有什么能耐,他是属于那种墙头草的人物,谁得势,就跟谁,哪里得势的是一个小人。他在会场上痛斥企业的种种弊端,可是他首先不会按原则办事,他谁也不得罪,不,这家伙谁也不得罪才怪呢,他最爱做的就是,谁掉进井里,他再扔上一块石头。

当然,牺牲一下公司的利益博取一些人缘,这种事傻子也会干。用眯眼的话来说,他一碗面条就能够打发。你就能套出你想要的一切。

问题是,你看不惯他,你还得在他手下混。时间长了,你难免就会泄气。

“管他的。”

我寂寥的要死,也很无聊,我腻味再打听这些倒霉的事。

我回到家里,想出门找过去的朋友散散心,可是想来想去,一个混蛋也没有想到,我只好呆在家里了。

原来在这个城市我竟没有一个朋友。

我在家带孩子,看他无忧无虑的样子,我笑。只要见到孩子,不管多么烦心,我都能静下心来,我终于明白,人干嘛非得要个孩子,孩子有时对我来说,他就是一个保证,一个理由,一个让我撑下去的支点。

在这个世界上,我们谁都可以不为,可是不能不为了孩子。

“来,叫爸爸。”

我拍着手,看着他跑向我,我笑。

“爸爸。”

“大声点。”

“爸爸,爸爸,爸爸是个大笨蛋。”

自从孩子学会大笨蛋这句话后,他就常挂在嘴边,这咿呀学语的孩子,也知道他的爸爸是个大笨蛋。我笑。

“爸爸就是个大笨蛋。”

眯眼和老驴吵了一架,他说,你有面粉我吃了,我承认,可是我什么时候偷吃鸡蛋了。

我感觉到我呆不下去了。

我给那个认为我毫无一点用处的朋友打电话,给他说这事,他咧嘴。

“你们有啥争头,有本事出来混,干嘛为了这争来争去,一个月才几个钱。”

“那你给我找个活干。”

我能说什么呢,我老实值我的班吧,我无所用心,我懒懒散散,我随时准备走人。

我干嘛赖着不走?

院子里丢东西了,是老驴的班,出事时老驴睡在大厅里,他甚至连大门都没有关,小偷直接进来拿走了他的手机。

我想如果小偷往他脸上吐唾沫,恐怕他也不知吧。这帮家伙连厨房的门都没有关,这么轻易就让小偷进去了,把厨房搬了个空。我去接班,开始他们还背着我嘀咕,当我知道后,老驴不再隐瞒了,自从和老驴莫名其妙的闹翻后,他从来就没有对我坦诚过,我们变得和和气气。

丢东西的事情很快就不了了之。

经理那天的脸也很阴沉,可是并没有说什么。

显然他对我们都很失望。

我承认我缺乏理智,我冲动,对于我认识到的危险,我本能的做出反应,可是我并不想做对别人不利的事,有时,我仅仅是抱怨,这一回,我连幸灾乐祸都没有了,我知道,最大的危机只是在我心里,我承认这一点。

我缺乏走出去的勇气。

老驴一定很遗憾吧,这该死的贼怎么没有偷到县长的班上呢。我想,我应该很幸运了,我还真是个幸运的家伙。

人生最大的遗憾也许就是别人倒霉的事情怎么到了自己的头上吧。

老驴很快走了,是花脸找的话,据说花脸在那边干得春风得意,后来,他又把虾皮弄了去。

老驴临走进说:“我不走行吗,你们把我整得够戗。”

他也这么说,我只好苦笑了。

我们又有几个月没有发工资了,也见不到该死的老板,对于我来说,能够按月拿到薪水,早已是一种奢望。

当你人生的奢望越来越低时,你发现你什么也得不到。

眯眼不安地抱怨起来,说这样下去可怎么办。我说,如果不行,花脸也会把你弄过去。

眯眼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我知道,这种可能性非常的小,我知道。

据说,老板们还在寻找资金,据说,这该死的项目,今年是动不了工了,明年也危险。

眯眼又问我,我到底怎么把虾皮得罪了,他们在一块喝酒,虾皮说:县长等着吧,等我回来……。

我笑。

我们又调了班,白天只有一个人,白天,我常常坐在值班室里望着外面的景色出神,冬季到来了,路面上堆满了落叶。嗯,这条马路并没有人清扫,落叶无声无息的跌落下面,一动不动,它们也话会一直那样呆下去,不过经风一吹,落叶又随风而舞动不停了,这景色倒是十分的好看,很像寂寞无人行的荒野景色,我倒是愿意踏着这些落叶,在这条寂静的道路上行走,好听这沙沙的响声呢。

整个白天,几乎没有人到这座院子里来,我真是很担心,我只能搬几张桌子顶工资了。

生活的艰辛在此时才能够深深的体味。

很无奈,我不得不怀着美好的期待呆下去。我知道,这是我努力争取的结果,我要珍惜,我因此得罪了好多人呢。

老蔫又给我透露消息,说老驴曾经找他谈过话。老驴说他要找经理,让经理出面让我回家,他向老蔫保证说,他从来没有想把老蔫怎么样,他只是想让我和眯眼回家。不过他让老蔫答应,在经理面前,如果经理问起,县长干得怎么样时,老蔫要说我干得非常差劲,许多人都对他有意见,县长是最应该下岗的一个……。

这真是一个绝妙的主意。

幸亏经理出差去了,幸亏后来丢东西了,幸亏他们都走了,不然我真的很危险。

我笑。我真的很无奈,看来我把这帮家伙得罪的不轻。我本来应该很生气才对。

……

不过刚翻过年,那位认为我毫无用处的朋友便打来电话,他给我找了个又脏又累而且还挣钱不多的活,问我去不去。我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几乎到工地看了一眼。第二天,我便从那院子里消失了。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去过那里。